第72章 “長本事了”

第72章 “長本事了”

兩小時後。

心外科的病房。

樓下的街道上熱熱鬧鬧的,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響個不停,為這個寒冷的冬天增添了幾分過年的喜慶氣息。

房間裏的氣氛是凝滞的,雲游盤腿坐在病床上,手腕上戴着腕帶,手背紮着留置針,而在他面前,闫思彤、雲德明、陸寒山三人從左到右依次站着,自上而下地睨着雲游。

“媽……爸……陸寒山……”雲游小心翼翼地喊他們的名字,聲音裏帶着幾分讨好的意味,“別生氣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下次不敢了。”

“是嗎?我怎麽覺得你膽子挺大的。”闫思彤冷哼了一聲,開口道,“這麽大的事兒都敢瞞着我們了,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陸寒山把雲游拽出了房間以後,立刻把他帶到了廚房,把那份兒彩超報告單遞給了還在廚房裏炸紅薯丸子的兩人。

闫思彤正忙着,揮了揮手讓雲德明先看,雲德明接過來看了一眼,差點兒把手裏的紙扔進油鍋裏。

“你幹什麽啊?”闫思彤有些不爽地用手肘怼了怼他,說,“你要敢把東西扔我鍋裏,以後過年丸子都你炸,不許再喊我。”

“哎呦,別管炸丸子了,你看看這個!”雲德明沒時間跟她廢話,直接把手裏的彩超單子遞給了她,說,“先關心關心你兒子吧!”

闫思彤有些不情不願地接過來,嘴上還在嘟囔着:“什麽呀……這麽着急……”

半分鐘後,她手裏炸丸子的漏勺直接摔在了地上,趔趄着就要往地上栽。

“诶诶,老婆——”雲德明趕忙伸手扶住了她,一臉焦急地問道,“你感覺還好嗎?哪裏不舒服?”

“我……我沒事……就是有點兒暈……”闫思彤摁着自己的太陽穴,十分艱難地開口道,“先、先別管我了……小游這、這是怎麽回事?”

陸寒山也被她的架勢給吓到了,幫着雲德明一起把她攙扶到外面的沙發上,朝兩人解釋道:“這是雲游最近的檢查結果,但不知道為什麽,他一直沒跟我們說,也沒有聽醫生的話去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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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是想說的……”眼看着情況不對,雲游趕忙接話道,“就是我還沒想要怎麽說……也沒有完全做好準備……”

“不是、這事兒你要做什麽準備啊?”闫思彤簡直要被他給氣笑了,“這麽大的事兒你都不跟我們說,雲游,你真的是長本事了。”

“老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雲德明在旁邊兒戳了戳闫思彤的手臂,提醒她道,“咱們還是先帶小游去醫院看看吧,別萬一耽誤了病情。”

“說的也是,我現在就去換衣服,”闫思彤随即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邊兒朝着卧室走,一邊兒回頭對雲游說道,“現在暫時先饒了你,等看完醫生再和你算賬。”

“……”

雲游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脖子。

換好衣服以後,一家四口一起來到了醫院,正好又挂到了上次那個小周大夫的號。

看到雲游過來,小周大夫還挺高興的,她還記得雲游這個小孩兒,一邊兒詢問着他這幾天的情況,一邊兒重新給他開了個心髒彩超的單子,還額外給他加開了一個心電圖的單子。

距離雲游上次來看病已經過去将近十天了,小周大夫擔心雲游的病情會有進展,一邊開單子,一邊兒還埋怨了他幾句,問他怎麽現在才來。

雲游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用餘光瞥着身後的仨人,結結實實地體驗了一把如坐針氈的感覺。

好在檢查結果與幾天之前的變化不大,看完了報告單之後,小周大夫松了口氣,說:“還不晚,還有手術的機會。”

雲游同樣松了口氣,剛要說話,身後的陸寒山先開了口,問:“意思是如果再拖下去,可能連手術的機會都沒有了是嗎?”

小周大夫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是啊,我們臨床見過好多這樣的患者,對自己的症狀不當回事兒,或者諱疾忌醫,一直拖到四肢水腫、嚴重心衰的時候才過來,那真的是祖師爺來了也救不了了。”

雲游坐在診室的凳子上,看着小周大夫剛剛遞回來的報告,這才忽然開始後怕起來。

他下意識地側目看向身邊兒的陸寒山,剛好對上了他沉沉的目光。

闫思彤站在雲游的另一側,聞言,冷哼了一聲,故意問雲游:“聽到人大夫說什麽了嗎?要不是小陸及時發現,你還準備拖到什麽時候去?”

雲游自知理虧,不再狡辯,老老實實地跟他們道歉:“對不起媽,對不起爸,對不起陸寒山……”

“光一句對不起就行了?”闫思彤冷哼了一聲,非但沒有消氣,反而火氣更大了一些,“你的健康就值這三句對不起嗎?”

“老婆,消消氣兒、消消氣兒,”雲德明拽了拽闫思彤的袖子口,又再一次做起了老好人,“人大夫還在這兒呢,先給小游辦住院吧。”

闫思彤自知失态,朝着小周大夫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臉上的表情卻依然是冷冰冰的,顯然還帶着怒氣。

而雲德明雖然嘴上說着勸阻的話,臉上的表情同樣是冷冷的,甚至連看都不願意看雲游。

雲游十分心虛地眨了眨眼睛,開始在腦袋裏盤算着,到底怎麽樣才能讓這倆人消氣。

不對,是三個人。

雲游迅速地想起了陸寒山剛才那個陰冷的眼神。

出了診室的門,雲游便立刻跟仨人道起了歉,聲音軟乎乎的,表情也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撒嬌似的。

以往闫思彤最吃這他這套了,這次卻是真的生氣了,全程都沒有理他,雲德明和陸寒山也是同樣,只把雲游的話當做了空氣。

到了病房以後,闫思彤才終于跟雲游說話了,但顯然并沒有原諒雲游,對着他一通陰陽怪氣。

坐在病床上,看着手背上剛紮的留置針,看着面前冷臉的三人,雲游終于忍不住了,眼眶刷地一下就紅了。

闫思彤原本還在氣頭上,見他這樣,又瞬間有點兒慌了,問他:“你哭什麽?哪裏不舒服?”

“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想告訴你們的……”雲游不想在幾人面前掉眼淚,有些粗魯地把眼角的淚花揩去,說,“我當時也懵了,不知道該怎麽辦……”

太丢人了。

雲游想,小學以後,他就很少在父母面前哭過了,更別提在陸寒山面前了。

可偏偏眼淚這種東西并不完全受意志所控制,雲游越不讓它流,它反而越是要往外湧。

而且雲游确實是有點兒委屈的,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可那并非出自于他的本心。

雲游也想成熟一點,穩重一點,想要從容不迫地面對,從小到大,他被很多人誇過“成熟”,但他到底還是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孩子,不可能完全面面俱到。

更何況,過去的二十年裏,“心髒病”這三個字一直是雲游擺脫不掉的噩夢,雲游幾乎所有的不幸都與它有關。

而現在,它再一次不管不顧地到來,打破雲游平靜的生活,要拽着雲游一起去向深淵,同時也把雲游砸了個措手不及,雲游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雖然這段時間一直瞞着爸媽和陸寒山,但雲游的心情并沒有因此變好,相反的,因為誰也沒有告訴,所以這份恐懼與害怕、委屈與難受只能他一個人擔。

晶瑩的淚水順着雲游的臉頰蜿蜒而下,一直流進雲游的唇角,鹹澀的滋味瞬間在雲游的口腔中蔓延開來。

“行了,別哭了。”陸寒山回頭從桌子上抽了兩張紙,遞給雲游,說,“擦擦眼淚。”

雲游低低地應了聲,接過紙巾,胡亂地摁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闫思彤站在旁邊兒,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媽媽也不是故意想要吵你,但你這樣,我們确實擔心,幸好現在時間還不晚,還能繼續治療,萬一因為你拖了幾天,手術沒法做了,那我們怎麽辦?”

“我知道的,媽。”雲游趕忙點頭,用帶着鼻音的聲音說道,“你們相信我,我以後肯定不會再往後拖了,有病我就及時治療,而且我也不會再瞞着你們了,有事情我都告訴你們。”

“還有下次?可別再有下次了。”雲德明在旁邊兒搖頭笑了笑,接話道,“這次好了以後,咱們就再也不生病了,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的。”

“這話說得好。”闫思彤點了點頭,主動揚起笑臉,眼底卻依然是忍不住的心疼,“咱們小游這麽好的孩子,怎麽上天就對小游這麽殘忍呢……這次病好了以後,老天爺開開恩,別再讓我們的寶貝難受了。”

原本雲游的眼淚已經快止住了,聽到闫思彤這麽說,又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會的,一定會的。”雲游說給面前的三人聽也是在說給自己聽,“這次康複以後,我肯定會平平安安的,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

-

後來的一段時間裏,雲游成了心內科病房裏最積極的那個患者,每天按時吃藥,規範作息,與住院前那個畏手畏腳的自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之前一直猶猶豫豫的,真的到了醫院以後,雲游才忽然意識到,其實根本沒什麽好怕的,無非是一場手術嘛,真想開了也就那麽回事兒。

害怕這種情緒本身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不僅解決不了問題,也不能讓你變得開心。

更何況雲游知道自己并非一個人在面對病痛,他有愛自己的爸爸媽媽,也有自己喜歡的人的陪伴,雲游希望自己可以快一點兒好起來,可以健健康康地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闫思彤和雲德明很開心雲游的這種變化,倆人輪流請假在醫院裏陪着雲游,變着花樣給雲游做好吃的,雲游實在是盛情難卻,每天撐得走不動路,住院五天胖了三斤。

但很快的,雲游還是發現了一些問題——陸寒山似乎是在躲着自己。

不是說陸寒山不來陪他,闫思彤和雲德明平時還要上班,是以晚上的時候一直是陸寒山在陪床的,他對雲游的照顧也很細心,害怕雲游晚上不舒服,他經常隔幾個小時就起床看一次。

雲游睡得很死,剛開始根本不知道這事兒,還是有次晚上水喝得太多了,半夜爬起來上廁所,他剛一動,陸寒山便驚醒了,一臉緊張地問他:“有哪裏不舒服?需不需要叫醫生?”

雲游被他緊張兮兮的樣子逗笑了,還跟他開起了玩笑,說:“我要去上廁所,咱們陸大醫生要不要陪我?”

陸寒山盯着他看了兩秒,眼睑垂下,語氣淡淡的,說:“沒事就好。”

雲游臉上的笑意瞬間僵硬了,沉默了很久,他才讷讷地應了聲:“……哦。”

就是在這一天,雲游忽然意識到,這段時間以來,陸寒山對自己的态度似乎一直十分冷淡。

自打雲游住院以來,陸寒山再也沒有親過雲游,抱過雲游,甚至不再跟雲游黏黏糊糊的聊天了,偶爾說話,也都是雲游身體相關的話題。

前兩點雲游還能安慰自己說是因為在醫院裏不方便,可關于後一點,雲游卻怎麽都找不到理由。

雲游不是那種喜歡胡思亂想的人,上完廁所回來以後,他試探性地喊了聲陸寒山的名字,問他:“你睡着了嗎?”

黑暗中,陸寒山的聲音隔了很久才響起,問:“怎麽了?”

“在醫院裏照顧我是不是很無聊?”雲游咬了下嘴唇,說道,“如果你覺得累的話,可以不用每天都來的,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思來想去,雲游也只想到了這一種可能,在醫院裏做陪護确實不是什麽輕松的活,如果陸寒山覺得累了,雲游當然能理解他。

“還好吧,不算無聊。”陸寒山的聲音平平淡淡,說:“我也沒覺得累,不需要回去休息。”

“可是……”雲游張了張口,到底是沒忍住,很小聲地嘟囔道,“我總感覺你有點兒不開心,平常都不怎麽跟我說話了。”

“有嗎?”陸寒山挑了下眉,語氣依然淡淡的,說,“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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