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白岩跺了跺腳,沾着雪花的鞋子撲梭梭的幹淨下來,少年急匆匆的進到房間裏。

偏院沒有單獨的書房,但是屋子裏用屏風隔開了一塊地方,宋嬷嬷将準備好的吃食放在書桌旁的小凳上,又仔細試了試屋子裏炭火的溫度,這才叫着人都退下。

如今楚帝令下,無論是勳爵門戶還是平民都能靠科舉出頭,原先在宋嬷嬷覺得不太重要的習書她也重新重視起來。

她沒什麽大文化,可也知道侯府在走下坡路,多讀一些書,總是好的,也因着此,連興才她都給趕了出去,屋子裏一個人也沒留,給白岩劈出完全安靜的空間來。

炭火盆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白岩抓着涼粉盤,如臨大敵的盯着策論。

指肚上的傷口還有些酸痛的感覺,他抿着嘴巴,努力都無視掉。

什麽都不要想……他只要先好好念書。

可這一看,便看到了晚上。

其間宋嬷嬷進來送了兩次飯,還有宣王世子特意命人帶來的吃食,白岩把涼粉都藏起來,才沒被宋嬷嬷發現不對。

一直到快要臨近睡的時候,他也沒有再見到那位大人。

宋嬷嬷來催他休息,把床褥都鋪得松松軟軟的,見着白岩小小一個縮在被子裏,才吹了蠟燭出去。

等到沒了動靜,白岩才扒着被角,探出半個頭來,他望着把涼粉藏起來的地方,慢慢縮回被子裏,緊握着被子閉上眼睛。

他今天見不到那位大人了。

“撲通”

空寂的大殿上猛得響起一聲東西落地的聲響,幾乎是瞬間,大殿氣氛變得箭弩拔張,看不見的暗處繃緊了要出弦的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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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微閃着,坐在上位蒲團上的男人輕微一揚手,殿上緊繃的氣氛這才一觸即散。

殿內的光線很暗,刻着四爪神龍通體高達數十尺的柱子藏匿在昏暗中,帶着濃濃的威嚴。

白岩茫然的睜開眼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幅景象。

他呆了片刻,有些害怕的支着身體起身,再往前看,便看見燈火下的男人。

男人身着玄色的長衫,一頭墨發垂在背後,沒有束起,似是察覺到他的視線,擡起頭來,冷沉的雙目在暗色中顯出一圈猩紅的輪廓。

白岩不自覺的往後縮了縮。

男人目光似是更冷了一點,移開視線不再看他。

白岩心口狂跳,猶自有些沒回過神。

剛剛那一瞬間他好像又見到了之前想要掐死他的男人。

不對,不對的。

少年低下頭,細小的手指摸着地板,又重新仰起頭來。

在此之前,除了宋嬷嬷,沒有人關心過他,只有這位大人喂他喝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白岩總覺得身邊有一團萎靡又可憐的氣息,弱弱的靠近着他,有氣無力的樣子。

那團氣息好像就是從男人身上來的。

白岩抿着嘴巴,小心的從地板上爬起來。

男人沒有再看向他的方向,但是好像也沒有看掌心中的東西。

他額角青筋繃着,大掌也握成了拳頭。

越是靠近,白岩就越能感覺到男人身邊壓抑的氣息。

他有些怕,又鼓足勇氣,往前走了兩步,男人豁然擡頭看他,嗓音沙啞又透着一股狠厲:“你過來幹什麽。”

白岩吓了一跳,他往後退了兩步,又站定,戰戰兢兢的看着男人,小聲問道:“大人,你不舒服嗎?”

男人目光冷沉的盯着眼前的少年,他身體裏紊亂的信息素自少年出現之後平和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畢竟這東西全然不知道自己是坤澤,更不知道如何安撫乾元的信息素。而且又不可打草驚蛇,若是吓到這東西——

能否出現在這裏是由這東西決定的,興許被吓到不敢再出現也不一定。

若想解決,便只能待禁軍搜到他的消息。

楚帝盯着少年的視線變得更沉起來。

不知不覺間,那股淡淡的香甜氣息變得濃厚。男人眉頭微挑,定目看向湊過來的少年。

他挨得極近,張着一雙純淨的杏眼,仿佛又不怕了。

楚帝皺起眉,覺得有些被冒犯,又有些怪異的親近。

他沉下臉,正待訓斥這東西,額角便傳來涼涼的觸感。

他神情微頓,渾身氣勢也兇狠起來,只是很快便被主人牢牢的壓制下去。

少年涼軟的手指沒有章法的按着男人的額角,這裏捏捏,那裏再按按。

男人是盤腿坐在墊子上的,但是即便是坐着,也和白岩差不多高。

白岩一邊按着男人的額角,一邊小心的低着頭,軟着聲音問道:“大人,這樣會好些嗎?”

他曾經見到過父親身體不舒服,也是男人這副臉色難看的模樣,但是大夫人給輕輕他按壓額角後,父親的脾性就好了很多。

白岩不會手法,但是動作很輕。

他瞧着男人的臉色,稍稍鎮定了一些,又有些竊喜。

他好像……也是有些用處的。

男人果然沒有說什麽,只是意味不明的沉沉看他一眼後,便轉回了視線。

白岩受到了鼓舞,動作更加大膽起來。

事實上少年的手法不說好,便是連尚可也算不上。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和這東西靠近有關,楚帝體內的信息素真的漸漸平複下來。

殿內只安靜了片刻,便被打斷了。

白岩高估了自己的力氣,尤其按壓額角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他緊繃着心神,擡了手臂半刻鐘時間,便累的小聲呼吸起來。

只是他不想就這麽放棄,畢竟這是難得他可以報答男人的一件事了。

少年憋着氣,下一刻,手便被抓住了。

男人的手要比他大小一倍,比之起來更是強健有力。

白岩怔怔的停住動作,神情有些無措。

男人沒有回頭,拉扯住他,把他“丢”在身側的軟墊上。

白岩傻乎乎的撲上去,扒着黑沉黑沉的臺角,戰戰兢兢的朝男人看過去。

“大、”

“孤的腦袋不是鐵球。”男人沉聲開口,“老老實實待着。”

白岩呆了一下,表情羞愧下來。

他抓緊手指,不小心扯到傷口,又連忙松開,整個人都是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樣子。

他又添了亂,而且該拿來的食物也沒有帶來,白岩越發沮喪下來。

“來人。”

男人忽而開口,白岩頓了一下,聽着下邊有人應聲,吓得一股氣趴在臺上,蒙住臉。

男人眉頭皺得更緊了點,聲音卻是更低了些:“上些糕點來。”

這東西總是這樣,每時每刻都緊繃着,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吓到。也不知道是什麽環境。

聽到糕點兩個字,窩成團的少年動了一下,動作很小的從胳膊中擡起頭來,正對上男人深邃的眼眸。

白岩張了張嘴巴,最後只磕磕巴巴的說了聲謝謝。

男人沒有理會他,繼續埋頭處理事務。白岩卻忽然覺得輕松下來。

他握了握手,然後趴在臺子上,眼眨也不眨的看着複雜的紋路,沉悶了一天的心情都松開了。

他沒有猜錯,男人不是很厭惡他的,糕點……是給他的吧?

糕點這種東西,自然是給白岩的,但是很快,楚帝便察覺到了這是多錯誤的一個決定。

軟甜甜的小糕們似乎激發到了少年某個點,自這盤東西被呈上來,趴在他腿上的東西便沒停過試圖與他互動。

——之所以少年會爬在他腿上,是因為江德滿呈上糕點時,這東西又吓到了,本能的便趴過來,随後便沒離開過。

楚骥生出些微薄的怒氣,可這怒氣卻又似乎不是因為少年,反倒像是他自己做了本能反應之外的事情冒上來的不想承認的怒氣。

楚帝自然不會承認這個原因,只是他一黑臉,少年便會僵住身體,垂下頭,只有小手緊巴巴的攥着糕點。

若是其他懂眼色的孩子,自然知道害怕的退下去,可他不知道,即便渾身緊繃着,卻還固執的留在他身邊。

他還處在第二次成熟期,任何情緒變動都可能會影響到成熟期,他不發作,不過是因為讓這東西有用罷了。

楚帝沉默的移開視線,很有壓迫感的視線消失了,白岩幹巴巴了一陣時間,沒有再聽到男人的呵斥,才小心的擡起頭。

男人的臉依然很黑,可是他卻沒有開口罵過他一句。

好像是他自己……有些過分了。

白岩低下腦袋,瞧着自己整個趴在男人腿上的樣子,有些讪讪,可想了一陣,又有些禁不住的開心。

他抿住嘴巴,這次兩三口吞了糕點,差點被嗆到,又換來男人壓低眉頭的視線。

白岩狼狽的咳了半天,男人便黑着臉,剛想要叫江德滿,想到這東西害怕,又停下,只得手法陌生的給這東西拍背。

這次過後,白岩徹底老實下來了。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麻煩,蔫蔫的搭在臺子上,軟聲給自己做保證:“我肯定不亂動了,對不起。”

楚帝臉色十分難看,但是出乎意料的卻沒多生氣。大概是這東西麻煩事一大堆,可認錯卻總是很快。

最重要的——

他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瞧見楚帝的黑臉,便只會膽戰心驚屁股尿流的跪在地上大呼饒命。

他又不是喜好殺人,難不成還能次次砍了他們的腦袋。

白岩還不知道自己愚蠢的逃過一劫,他蔫吧吧的倒在臺子上,觀察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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