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諾伯裏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智能的私人AI,他一部分數據以觀雲為基礎,而另外一部分負責他運行的硬件設備很簡單粗暴的丢在了栾彰的書房裏。
紀冠城曾多次表示過對于諾伯裏的興趣,他想知道栾彰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可栾彰一直在賣關子,看來是時候丢出一些魚餌了。
周末在家時,栾彰主動問起阿基拉的事情,紀冠城坦言進度并不樂觀,主要還是他最近沒有什麽私人時間去做這些。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紀冠城的時間都去哪兒了,栾彰再清楚不過。
“你來一下。”栾彰把紀冠城叫進了書房,喚起諾伯裏的同時開啓了書房內的所有設備,“你這麽拖拖拉拉的可不行,算了,你卡在了哪部分?我可以用諾伯裏展示給你。”
“真的嗎?”紀冠城喜出望外,然後又說,“你不是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嗎?”
栾彰笑道:“有沒有可能,師父的本事你這輩子都學不會?”
“我可以試試。”紀冠城雖敬仰栾彰,但也絕非自我輕賤的人。他有争強好勝不肯認輸的一面,一旦認定了一個目标就會拼了命地追趕,栾彰正是把握了這一點,才好排兵布陣。
其實落實到開發層面上來說已經是相當後端的部分了,栾彰需要為紀冠城撥開的是設計思路和邏輯方面的迷霧,有時候紀冠城距離終點其實已經很近了,但就是差了那麽一個環節沒有考慮到,便怎麽都走不出來。
一連幾個晚上,兩個人都悶在栾彰的書房裏,一個講一個聽,諾伯裏還時不時地自我拆解一番,在這個過程中,阿基拉的“大腦”中那些神經網絡仿佛被挨個疏通,俨然從一個人生一片灰暗的孱弱嬰兒變成了可以随地撒歡的健康孩童。
底層基礎穩固了,接下來的訓練便要依靠大量的數據了。這當中還有很多麻煩事,并非短時間內可以解決。可紀冠城有點着迷,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個小時,哪怕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仍要纏着栾彰再給他講講。
栾彰無奈道:“又不是過了今天沒有明天,你急什麽?”
“今日事今日畢,拖到明天就再也解決不了了。”紀冠城擺出他的筆記,哪怕從事最高精尖的科技行業,他仍舊保持着用紙筆寫筆記的習慣。翻到自己畫重點的位置,紀冠城不說話,只睜大眼睛看着栾彰,眼中露出無限的期待。
“你說吧。”
“以中文為基礎的深度學習真的不可取嗎?”紀冠城問。
“不是不可取,而是時間成本和數據量的關系。”栾彰道,“我鼓勵你嘗試,但是你要知道,一旦在自适應過程中發生災難性遺忘是相當痛苦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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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
栾彰看紀冠城模樣就知道紀冠城已經打定了主意,嘆道:“你還真是喜歡做一些明知不可為的事情,如果努力了但真的沒有結果怎麽辦?”
“我想試試。”紀冠城道,“我們需要去不斷嘗試自己從未嘗試過的東西,栾老師,這可是你說的。”
“好吧,祝你好運。”栾彰心道,我說的可不是這個意思。
紀冠城在“求知”這方面并不那麽客氣,坐在栾彰身邊寫寫畫畫完全忘了時間,忘了困倦,更忘了是不是打擾栾彰休息。
栾彰心中一動,對紀冠城說:“你去幫我把書架最裏面那一格的黑色文件夾拿來。”
“好。”紀冠城很快找到了目标,那一格的書擠得滿滿當當,手指都伸不進去。紀冠城無法把文件夾抽出來,只好将那一摞書都往外移,結果不小心将一個黑色盒子打翻在地。
紀冠城心叫糟糕!
那正是栾彰跟他強調過的不準亂碰的盒子。
盒子裏散落出來的全是照片,紀冠城稍微放心了一些,還好不是什麽貴重物品。他正要俯身去撿,栾彰急忙過來要攔他。
“別看!”
可紀冠城的動作先栾彰一步,一張照片已經被他捏在了手裏。
照片裏是動作極為親密的兩個男人,一人偏頭吻在另外一人的臉頰上,被吻的那個人面朝鏡頭拍下的照片。紀冠城不認得這個人,另外一個人他熟得不能再熟——是栾彰。
栾彰在吻……一個男人?
栾彰喜歡男人?!
這個信息量足以讓人大腦過載,紀冠城宕機一樣站在原地,捏着照片一言不發。栾彰的聲音打破了這窒息的寧靜,只聽他嘆道:“我說過讓你不要碰的。”
“對不對對不起。”紀冠城的大腦重啓,語言系統尚在混亂之中,“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我……”
“沒人知道這件事。”栾彰輕聲道。
“啊?什麽事?”
“一定要讓我自己親口說出來嗎?”栾彰側過去身去掩飾自己的不堪,“我喜歡男人這件事。”
紀冠城聽後臉瞬間變得通紅,手腳無處擺放,要不是栾彰的位置擋着門,他恐怕會奪門而出來掩飾自己的無措。
很多事情看到是一回事,聽人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震撼和勁爆程度是不可比拟的。
“我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連夢鹿都不知道。”栾彰垂下眼睛,那樣子顯得很無助,“雖然現在社會很開放,但是對于我這樣的人來說,這仍然是一件無法公之于衆的事情,我……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我很難讓你接受的話,我只能說我很抱歉。”
栾彰明明沒有責怪紀冠城一句,可那神态和語氣卻給紀冠城帶來了滔天的壓力。
“你沒有什麽可抱歉的,是我不小心才會搞成這樣……”這件事上栾彰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紀冠城做不出來因為發現栾彰的取向就位置颠倒地去鄙夷對方的事,雖然這個信息剛蹦出來的時候确實有驚到他,“我只是一時間有點轉不過彎來,我沒有什麽別的意思的。”
“那你介意嗎?”栾彰問,“如果同住的人喜歡同性的話,這會是很困擾的事情吧?”
“困擾?你是指我會擔憂你對我有什麽非分之想嗎?”紀冠城只顧消化信息,還真沒有想到這一層去,“在這方面我沒那麽自戀的,主要是以你的條件什麽樣的人找不到呢?”
“那……”栾彰看似還有話要問,頓了頓,卻說,“算了。”
紀冠城的狀态逐漸平複了下來,見栾彰那難以啓齒的模樣,自己剛剛那大驚小怪的樣子确實是有些冒犯傷害到栾彰這讓紀冠城有些自責,決定好好向栾彰說明。他忽然問:“你之前說如果你我知道了你秘密也會變得讨厭你遠離你,指的就是這件事嗎?”
栾彰沒回答,但那态度說明一切。
“栾老師,我說過,不論你自己認為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或者別人對你評價如何,你在我心裏是始終不會改變的。我雖然對感情方面的事情不太有經驗,但是從我們的專業角度出發,不論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哪怕對某樣物品産生類似‘愛情’的感覺,這都是很正常的人類情感,我不認為這有什麽區別。情感這個東西很複雜,但是是人類獨有的,甚至在我看來是非常珍貴的東西,讓我們區別于其他動物,所以你這樣在意自己的取向會讓我覺得……。”紀冠城抓抓頭發,竟然笑了起來,“栾老師是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普通人啊!那真是太好啦!”
那些直男撞破同性戀者秘密之後的抗拒和應激反應統統沒有發生在紀冠城的身上,他看栾彰的眼神沒有偏見,沒有恐懼,沒有身為大多數群體對于少數群體的傲慢俯視和虛僞憐憫……他還是像往常一樣看着栾彰,仿佛栾彰喜歡男人喜歡女人哪怕喜歡的是桌椅板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栾彰變得更加真實了。
栾彰想過紀冠城大概率會說自己不在意,但他沒想到紀冠城面對敏感話題也能如此真誠純粹。
要不是今日種種都是他一手鋪墊安排,若不是他已經完全被理性所馴服,他大概已經被紀冠城所打動了。
“栾老師完美得太不像話了,以前我不好意思講,現在讓我說,你真的很像個假人。”紀冠城繼續說,“但是随着交往的深入,特別是住在一起之後,我愈發覺得我看到的東西是很片面的。今天其實是我給你帶來了困擾,應當是我問你是不是介意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栾彰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很多東西憋在心裏不講很辛苦吧?”紀冠城拍拍栾彰的手臂,“雖然你本意也不想讓我知道,但客觀上我現在就是知道了,你有一個傾訴的對象了。雖然我對這方面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但我會很認真聽的,同時也會保守秘密。”
“你真的能接受嗎?”
“只是人喜歡人而已。”紀冠城點了點自己太陽穴,“這個地方本來複雜的跟宇宙一樣啊!”
“但願吧。”栾彰慢慢走過去收拾爛攤子。紀冠城見狀連忙搶先栾彰:“我來收我來收。”栾彰看起來有點破罐子破摔,既然在紀冠城面前坦白了,也就不再阻攔紀冠城。
紀冠城将那些照片一張一張疊好,免不了會看到上面的內容。照片很多,倒都是同一個人,模樣帥氣逼人,從外貌上來講和栾彰倒是般配。紀冠城記得栾彰沒有正在交往的對象,心知這應該是前男友之類的角色,分手了還能把照片珍藏起來,而照片上的時間橫跨七年之久,看來栾彰是真的很愛對方。
那這就免不了是一段情傷了,紀冠城怕惹得栾彰傷感,便沒有多問。
只是那些照片看多了之後紀冠城隐約覺得那個人十分眼熟,但怎麽都想不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一個問題纏繞在心裏沒有答案時,這個問題就會變成反複強調的句式。紀冠城翻來覆去想了一宿都沒想到,直到第二天洗臉照鏡子的時候,那個答案才在腦中浮現。
像的那個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