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別生氣

雖然淮陽府的某些官員在很努力的粉飾太平, 在還是讓駱顯從糧價上看出了問題。

“你還記得咱們在山東的時候看到的糧鋪的價牌?”舒慈問他。

“濟南府和淮陽府的糧價相差了三成,兩地相隔并不遠, 糧價卻有如此大的差距。”駱顯皺眉。

舒慈看他陷入了沉思, 并不打擾他,轉頭去跟龍三說話了。

“夫人, 你看那是不是剛才那個賣身葬父的女子?”龍三一邊低聲說道一邊示意舒慈往前方看去。

前面的街口, 剛剛賣身葬父的姑娘如今換了一身粗麻布的衣裳,正蹲在乞丐面前, 兩人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麽。

舒慈輕笑:“這姑娘倒不像是普通人。”

駱顯擡了擡下巴,示意龍三去把她叫過來。

“老爺?”舒慈挑眉看他, 眼底有促狹之色。

駱顯背着手, 神色一派坦然:“不是夫人所想的那樣, 放心。”

舒慈:“……”

龍三和那位姑娘說了幾句,那姑娘大概是也覺得被龍三認出來了,當即要跑, 卻被龍三一個箭步給拉住了,逮到了駱顯和舒慈的面前。

“你憑什麽抓我!”

“逃奴。”

“你!”

兩人争執不休, 直到那姑娘看到駱顯,頓時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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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官人從哪裏來?京城來的吧?”

駱顯:“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馮丫兒,官人呢?”馮丫兒大咧咧的笑着, 眼神一直在駱顯身上亂瞟,就算旁邊站着個明晃晃的舒慈,她好像也不知道顧忌似的。

“我問你,你從哪裏來。”駱顯道。

“這位官人, 你對我有興趣啊?”馮丫兒拍了拍自己的臉蛋兒,“難不成也是看中了我的美貌?”

舒慈:“……”

如果剛剛賣身葬父的她還有幾分姿色的話,現在換成這幅德行,完全讓人不敢恭維。

駱顯扔出了一錠銀子:“問什麽答什麽,這就是你的。”

馮丫兒一把接過,咬了一口,知道是真的,立馬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樣子,正經的說:“您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你從哪裏來?”

“蘆縣,離這裏大概一百多裏地。”

“蘆縣的糧價如何?”

“糧價?蘆縣都沒有糧了,哪來的糧價!”馮丫兒瞪眼,“自從去年的雪災過後,蘆縣的人都死了一大半兒了,像我這樣跑到淮陽府城來的不少呢!”

“朝廷不是撥銀赈災了嗎?難道沒有蘆縣的份兒?”駱顯的眼神已經開始變得暗沉。

“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糧食沒見着銀子也沒見着,年初的時候還發生了一場瘟疫,現在蘆縣剩下不足三成的人了。”

“好,最後一個問題,有多少縣跟蘆縣情況一樣?”

“周邊的縣城情況都差不多,只是咱們蘆縣運氣不好,發生了瘟疫……”馮丫兒撓了撓頭,“知府老爺還開了自己的私庫赈災,可還是……那個詞叫什麽來着,杯什麽?”

“杯水車薪。”舒慈在一邊補充道。

馮丫兒看了她一眼,撇嘴,抛了抛手中的銀子:“官人問完了嗎,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

馮丫兒一蹦一跳地離開,和剛才牆角的小乞丐兩人一起消失在了人群當中。

聽了馮丫兒的話,舒慈的臉色也帶着青色,她轉頭看駱顯:“老爺準備怎麽辦?”

“第一件事,調查災銀的去向,第二件事,弄清淮陽府知府身上披的到底是狼皮還是人皮。”駱顯看起來陰沉得可怕,他的子民無聲無息的死去,他遠在廟堂卻毫無所知,此種憤慨,除了他大概沒有人能體會了。

晚上,三人兩間房,落腳在一家環境不錯的客棧。

舒慈穿着裏衣坐在床沿梳發,對面是在油燈下寫信的駱顯。

“你準備讓誰來查?”舒慈開口問道。

駱顯:“這封信發出後最遲三日江蘇巡撫黃靜中便會派人來調查此事,這三日內我們必須找齊證據,他的人一旦到來便可行使職權,該問罪的問罪,該押往京城的押往京城。”

他的聲線平淡無奇,但舒慈還是從裏面聽出了幾絲壓抑的隐怒。

她起身朝他走去,站在他的身後,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捏着肩說:“你也是人,沒有三頭六臂,所以不必苛責自己。”

他肩膀上的肌肉很僵硬,舒慈知道,他的憤怒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消散的。他的願望是治下一個太平盛世,四方來朝,而不是這樣,只要一細看,就能從太平裏看到一兩個吃人的深淵。

“寫好了嗎?”她低聲問。

“好了。”

駱顯起身,敲了敲窗棂,一個黑影倒挂在屋檐上,駱顯的信遞出去,連信帶人便消失在了夜色裏。

“安寝吧。”她伸手拉住他的大拇指,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手心。

他側頭看她,伸手撫過她的臉蛋兒:“累了?”

“嗯。”她偏過頭靠進他的懷裏,抱着他的腰,“別生氣,氣壞了身子我可是要去找其他男人的。”

駱顯的手勾起她的下巴:“說這種話還讓我別生氣?我看你是以氣死我為己任。”

難得他如此幽默,她展顏一笑,踮起腳尖吻住他的唇。

她很少主動,但每一次主動都會讓他的血液燃燒起來。

他伸手攬住她的腰,摩擦她的腰眼兒,她咯咯咯地發笑,瞬間就破壞了旖旎的氣氛。

“睡覺。”他一把将她抱離地面,朝着簡樸的大床走去。

她勾着他的脖子,手指游移,只覺得認真的男人怎麽看怎麽有魅力,為何她以前沒有發現呢?

次日,兩人相擁醒來,某人的低氣壓睡了一覺已經消散不少了,反而是某種欲望在清晨變得十分旺盛。

“你別像福來一樣啊……”舒慈推攘男人,不讓他到處亂舔。

“福來也這樣親你?”某人吃起醋來連狗都不放過,眯眼做兇狠狀。

舒慈擡了擡腿,伸懶腰:“福來還要枕着我的胳膊睡呢,你也要嗎?”

駱顯扯過她的胳膊,撸起她的袖子,一口咬在白皙的玉臂上,牙印明顯。

“我說了吧,你跟福來簡直是一家人。”舒慈皺了皺眉頭。

“不準它以後再爬上你的床。”他箍着她的腰,命令式的語氣。

舒慈翻身,兩人面對面,目光對視,她一瞬間忘記自己要講什麽話了。

他眼底溢出笑意,撲上前,将她一口拆吃入腹。

日上三竿,兩人才慢騰騰地起床吃早餐。

龍三帶着馮丫兒等在客棧的門口,一見兩人出來,馮丫兒比龍三還積極地迎了上去。

“老爺,今日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駱顯問:“想賺銀子嗎?”

“當然想!”不想她就不會大清早乖乖跟着龍三等在門口了。

“你認識很多乞丐?”駱顯問她。

“也不是很多……”

“每個人一兩銀子。”

“認真想想,确實不少,老爺有何吩咐?”馮丫兒的話在嘴邊立刻拐了個彎,谄笑的看着駱顯。

駱顯給了龍三一個眼神,後者帶走了馮丫兒。

“你讓她去做什麽?”舒慈好奇的問道。

“這淮陽府城裏的犄角旮旯,誰最熟悉?”

“駐軍?”

駱顯看她:“你還沒睡醒吧?”

舒慈:“……”

“乞丐,難道我剛才說得還不夠明顯?”

“你今晚可以一個人睡了。”舒慈轉身往另一條街走去。

駱顯站在後面,挑眉一笑,似乎見慣了她這樣虛張聲勢的樣子了。

下午,龍三回來了,不僅安排妥當還帶回來一個消息。

“淮陽府知府柳荀明日會在府裏辦壽宴,大半的淮陽府官員和富商都被邀請在列,主子,您和夫人要去嗎?”

舒慈果斷拒絕:“不去。”

他們有暗衛,為何還要自己深入敵營?費事兒!

龍三大概也都懂了舒慈的潛臺詞,尴尬一笑:“是屬下想錯了,以老爺和夫人的身份怎麽會去湊這種熱鬧。”

駱顯:“你确實想錯了,你家夫人不去的原因是她習慣被人拜,還沒學會拜別人。”

龍三驚訝:“……”

舒慈:這都被你識破了,無話可說。

“是誰的壽宴?柳荀?”

“回老爺,是柳荀的母親,聽說是六十整壽。”

駱顯輕笑:“正好,倒是讓我們事半功倍了。”

舒慈眼珠一轉,顯然也想到了。如果柳荀真的貪贓枉法,污了災銀,這麽大一筆銀子必定有藏身之所,而明天的壽宴上肯定有很多人的“供奉”,這些東西最終肯定也是要入庫的,那麽順藤摸瓜,柳絮的“寶庫”在哪裏,自然可以探到。

舒慈和駱顯對視一眼,兩人都看清了對方眼裏的意思。

龍三:“……”宛如一個多餘的木偶人。

第二天,知府大人辦事,街上都熱鬧了幾分,身着鮮衣華服的人更多了。

馮丫兒此時卻遇到了危險,她被柳府的家丁堵在了巷口。

“你這個逃奴,我們少爺好心買了你,你居然敢逃跑!”

“呸!你家少爺才不是好心,他是個花心大蘿蔔,他連自己的婢女都睡,他就是個王八蛋!”

“小丫頭,嘴巴挺厲害的啊,我到要看看看是我這棍子硬還是你的骨頭硬!”

說完,四個家丁蜂擁而上,舉着碗口粗的棍子朝馮丫兒撲來。

“慢着慢着,我投降!我跟你們回去!”見勢不對,馮丫兒也知道硬拼不是辦法,立刻求饒認罪。

到頭來,這些家丁還是沒有放過她,仍舊打了她兩三棒才把她拖了回去。

馮丫兒咬牙,雙腳拖在地上,正思索着怎麽脫身才能完成老爺交給她的任務。

柳府的後門出現在眼前,馮丫兒眼珠子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麽絕佳的主意。

夜色降臨,柳府熱鬧至極,紅色的壽字燈籠挂了滿府。

馮丫兒被扔在了柴房,暫時還沒有人顧得上處置她。見周圍的人都走了,她從地上爬起來,拖着受傷的腿,踩着柴垛翻上了房梁,其間差點兒摔個半死。

房梁是上蜘蛛網結了厚厚的一層,她縮稱一團,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等了兩個時辰,外面終于有了動靜。

“人呢?”

“在柴房,少爺。”

“開門。”

柴房的門被打開,一衆人傻了。

“人呢?這就是你們說的捉回來了?”

“是是……剛才還在呢,怎麽回事?”

“還不快找,今天這府裏這麽多客人,別被她沖撞了!”

“走,你們都跟我走,搜府!”

喧鬧的聲音走遠,馮丫兒從房梁上翻了下來,順着柱子滑到地上,從開着的門當中飛快地蹿了出去。

深夜,舒慈正睡得熟,突然感覺到旁邊的人起了身。

“你去哪裏?”她睡意深重,睜不開眼。

“馮丫兒他們找到了藏銀的地方,我去看看。”他換好衣裳,幫她蓋好被子,“好好睡,半個時辰我就回來。”

她翻了個身,呼吸綿長,顯然又睡了過去。

“咚咚咚——”窗戶外面,三聲叩響。

床上的人坐了起來,卻是一臉清醒,她起身打開了窗戶,月光流瀉進來,外面的黑影翻身而入。

“有消息了?”舒慈側身讓開。

“三天前就有消息了,但您和皇上寸步不離,屬下找不到空檔向您彙報。”

舒慈:“……”聽着怪怪的?

“說正事。”舒慈正經神色。

“淮陽府內有一家叫江滿堂的藥鋪,經屬下多番查實,發現它是大少爺名下的産業,這家掌櫃曾經和大少爺有過書信往來。”

“你确定是大哥?”舒慈的眼底升起了希望的火焰,亮得黑夜都為之晃動。

“确定。屬下順着這條線查找許久,發現大少爺正是這江滿堂的東家,而這江滿堂幾乎在江南各個大一點的州縣都有分號。”

“那……”

玄武拱手告罪:“屬下無用,目前為止并沒有查到大少爺到底在何處。”

“那他會不會在淮陽城?”舒慈眼含期待的問道。

“從目前的線索來看,淮陽城只是江滿堂的一個小小的分號,并無這個可能。”玄武開口,打破了舒慈的期待。

舒慈垂眸:“知道了,去吧。”

“屬下告辭。”玄武單膝跪地,然後起身打開窗戶,一躍而去。

再躺回床上,舒慈睡意全無。她腦海裏全是和大哥在一起的畫面,白駒過隙,他們兄妹竟然有十年未曾見面了。不知再相見的時候還有無當初的親密,能不能一眼就将對方認出。

半個時辰後,駱顯準時而歸。

推開門,他神色一緊,立刻發現屋裏有其他人來過。目光巡視了一遍屋內,然後快步走到了床前。

舒慈仍舊是他離開時候的睡姿,只是被子跌落了一半,所以她的臉色并沒有離開時的紅潤。

“歆兒。”

他把被子蓋回她的身上,脫了衣裳躺在她的身側。

“晚安。”他湊過去,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

她的睫毛顫動兩下,然後趨于平靜。

他看到了什麽,她在隐瞞什麽,只有這融于夜色的月亮能知曉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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