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格殺

豐裕口地勢高, 夜晚卷席風雪而來,城樓上站崗的士兵們都被凍得瑟瑟發抖。

舒慈站在城樓上, 眺望遠方。

黑暗像是蟄伏在山間的野獸,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跳起來咬上你一口。

旁邊的士兵凍得牙齒發顫,舒慈聽到聲響, 轉頭看他:“很冷嗎?”

“将軍不冷嗎?”士兵凍得臉色發白, 卻仍然站得筆直。

舒慈看了看自己的盔甲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轉頭:“王喜!”

“到!”王喜穿着一身将士的盔甲, 一直跟在舒慈的後面。

“去熬鍋姜湯端上來,讓每個将士都喝上一碗。”

“是, 奴……屬下這就去!”王喜點頭, 跑下城樓。

舒慈轉頭看旁邊的士兵, 道:“上過戰場嗎?”

“上過,兩年前的淮王之亂,屬下曾在這裏抵抗過叛軍。”

“你叫什麽名字?”

“賀明。”

“明天的明?”舒慈問道。

“是, 明天的明!”賀明大聲應答。

舒慈點頭,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花, 道:“這名字甚好,帶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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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不解其意,直愣愣地看着舒慈。

“好好站崗。”舒慈步下城樓。

“是, 将軍!”賀明目送她遠去。

胡志滿見她下來,上前禀報:“将軍,豐裕口一帶的住戶已經全部遷離。”

舒慈點頭:“知道了,好好休息。”

胡志滿不解:“将軍, 這就休息了?”

“趁還能喘口氣的時候就休息一下吧,過了今晚,你想休息也不成了。”舒慈瞥他。

“将軍,叛軍真的會打到這裏來?”語氣似乎帶着一絲盼望。

“最快明晚就到。”

北風呼嘯,胡志滿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他捏緊了胯刀:“不怕他們來,就怕他們不來!”

聞言,舒慈輕輕一哂,擡腿往營帳裏走去。

胡志滿站在原地,滿身的熱血被她一個眼神給凍結了。

“這……”

“大哥。”舒慈撩開營帳進去。

室內的炭火燒得正旺,舒景行坐在地圖面前已經兩個時辰了。

“天氣如何?”他擡頭看了舒慈一眼。

“風雪交加,敵軍行軍速度慢的話後天才能到。”舒慈走上前去,卸了腰間的劍。

舒景行指着地圖的一角,道:“我素來聽聞梁衡喜愛兵行險招,風雪如此之大,他可能不會一開始就從正面進攻。”

“可豐裕口是唯一一個能進入京城的關隘,他如果不從這裏走,繞行的話……”舒慈一頓,目光鎖定舒景行指的那處。那是離豐裕口不遠的一處懸崖,不高,一百來米左右。

“你還記得自己之前是怎麽從懸崖上掉下去,絕處逢生的嗎?”舒景行擡頭看舒慈。

“用劍釘住懸崖,然後慢慢滑下來的。”

“我猜,梁衡一定會從這裏攻入。”舒景行說,“這裏是咱們的後方,守衛薄弱,他肯定覺得我們不會在這裏設伏。”

“守城的将士本來就少,如果分一部分人去這裏等梁衡,會不會太冒險?如果他采取保守一點的打法,不從這裏來,那咱們這樣豈不是分弱了兵力?”舒慈問道。

舒景行輕笑:“歆兒,你可知為何每次排兵布陣你都會輸給我?”

舒慈撇嘴:“那你可知你一個大男人每次都在妹妹手下求饒,是為何?”

“現在不是頂嘴的時候,我問你,這百分之一的幾率,你賭是不賭?”

賭,分弱了兵力。不賭,一旦梁衡真的從後方攻入,那麽前後夾擊,他們撐不過三天。

舒慈無奈,只好妥協:“好,城我來守,派胡志滿帶人去懸崖邊兒上守株待兔。”

“甚好。”舒景行滿意的點頭。

舒慈拿起劍出門,撩開帷帳止住了腳步,她回頭看案桌旁邊的人,喊了一聲:“哥。”

“嗯?”舒景行擡頭,臉頰浸潤在了溫暖的燭光裏面。

“你有時候嘴巴比我還賤。”舒慈嘴角上揚,說完後就甩下帷帳離開。

舒景行:“……”

晨光從山的那頭躍起,溫度漸漸升了上來。

山間白雪皚皚,一片晶瑩,馮丫兒抱着大麾上了城樓,披在了舒慈的肩上。

“将軍,當心您的身子。”馮丫兒低聲說道。她知道舒慈才生了孩子,本應該是在坐月子的時候,卻來了這般寒冷的地方,整日的在城樓上吹着冷風。

舒慈摸了摸上面的毛,問:“這是兔毛?”

“是我縫的,軟嗎?”馮丫兒笑着問道。

舒慈點頭:“你手很巧,很軟。”

馮丫兒笑着道:“我就說了我能派上用場的,公子還一直不許我來。”

“他也是擔心你,這裏馬上就要打仗了,估計又是一片血流成河。”舒慈轉頭,眺望山間。

“我不怕打仗,我怕……”馮丫兒咬唇,而後聳肩一笑,“總之,我能幫上忙就很好了!”

城樓下方,有士兵馳馬而來。

“報!”

“叛軍從西邊而來,先鋒軍五千人,沿途射殺崗哨,已有數十人陣亡!”

舒慈下了城樓便聽到這番消息,立刻問道:“離豐裕口還有多遠?”

“不到兩個時辰的腳程。”

舒慈轉頭看舒景行:“竟來得如此之快。”

“別慌,按照之前的布陣,各自就位吧。”

“此處危險,我派人先送你回京。”舒慈說道。

舒景行搖頭:“還不是我走的時候,你不必擔憂我,如果形勢不好,我自會比你先行一步。”

舒慈點頭,她相信大哥自有他的判斷。

“所有人,跟我上城樓!”她轉身,衣袍旋飛,出了營帳。

楚江并沒有将京城的守衛看在眼裏,雖然是紀峒掌管京城的禁軍,但區區兩萬人,如何抵擋他的七萬大軍?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快馬加鞭,必須趕在寧遠侯和駱顯回來之前,先拿下京城。

“總督,梁衡将軍的人馬已經到了豐裕口了。”有探子回來報信。

“甚好!他若是攻下京城,我定記他一功!”楚江哈哈大笑,顯然是覺得以他們的行軍速度,京城的守軍根本反應不過來。

而此時,叛軍殺向京城的消息正傳入內閣。

“這可如何是好?各位大人可有策略?”

“京城的防衛只有兩萬人,那楚江可是號稱十萬大軍啊!”

“莫怕,有紀峒将軍在,京城應當無礙。”

“可紀将軍雖能以一當十,可這數量懸殊得太大啊……”

朝臣們都混亂了起來,此時,壽康宮的大總管韓貴步入了乾清宮。

“傳太後懿旨!”

***

此時的豐裕口,叛軍如潮水一般襲來,本應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拿下來的關口,卻猶如下了魔咒一般,看得見城樓,卻攻不進裏面。

“放箭!”流星一般的箭從城樓上射下,叛軍被困在百米的距離,不能上前。

舒慈站在城樓上,擡手:“弩手就位!”

從骁騎營調來的弩手們站在她的身後,端着機弩面色嚴肅。

機弩的威力要比箭大得多,它的射程雖短,但一旦射入,便是穿肺穿膛,毫無生機可留。

“将軍,可要放弩?”百夫長問道。

“将敵軍放近了再說。”舒慈皺眉,“箭矢有限,別浪費。”

“是!”

城下,箭矢稍稍停了一會兒。

“進攻!”趁此機會,領頭的将軍一聲大喝。

“把我的弓箭拿來。”城樓上,舒慈伸手。

王喜捧着弓箭上前,這是為舒慈特制的弓箭,一般的成年男子根本拉不開,而舒慈內功深厚,她這一箭下去,命中者,非死即殘。

舒慈接過弓箭,凝神屏息,箭矢搭上弓弦,“嗖”地一聲——

箭矢劃破空氣,穿過敵軍叛将的喉嚨,他舉着刀正在呼喊,喊聲戛然而止,他瞪着雙眼,被一箭格殺。

“吼吼吼!”

士氣大振,城樓上的士兵們都驚呆了,被這一箭鼓舞到了,立刻開始反擊。

馮丫兒趴在石梯邊看到了舒慈的舉動,立馬雙眼冒着崇拜的光芒,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她肯定是要撲上去拜師了。

“咱們撐不了多久,記得,怎麽無賴就怎麽打,不用顧慮。”舒慈轉頭對着副将說道。

副将:“……”

“将士們都願意流血犧牲,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副将說道。

舒慈擡手:“好鋼要用到刀刃上,京城裏的百姓們還等着大家護衛,不要輕易地就把命丢在了這裏。”

“末将明白!”

收到了主将的命令,大家變換了打法,開始叫陣互罵。尤其是一名叫馬三兒的副将,表現得尤為出衆,他嗓門洪亮,罵人技術娴熟,趁着敵軍叛将被射殺的關頭,嚣張叫陣,一時間叛軍群龍無首,只得戰略性撤退。

怎知?山口易進不易出,撤退的途中又遇到了兩側的埋伏。滾石從山道上滾落,堵住了本來就狹窄的道路,兩側埋伏的士兵舉箭射殺,幾乎讓敵軍的先鋒軍的三千人全軍覆沒。

還有兩千人呢?

被胡志滿蹲在崖底包了餃子,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梁衡的兩萬人,如今損失四分之一,可謂十分慘重了。

夜風呼號,豐裕口外的屍體遍陳山道。

“梁衡知道我們有了準備,明日便不會如今日這般順利了。”營帳內,舒景行說道。

舒慈點頭,她說:“今日是贏在了時機上,明日待梁衡反應過來,便會舉全軍之力來跟我們對陣了。”

舒景行點頭,目光掃到了她手掌的虎口,那裏微微紅腫,是由于拉弓過于頻繁,擦傷了。

“休息一會兒吧,去上點兒藥。”舒景行皺眉道。

舒慈搖頭,捂住手:“沒什麽的,以前練功的時候哪次不必這次傷得嚴重?我還要上城樓巡視,你先睡吧。”

說完,她轉頭朝外面走去,像是生怕舒景行喊住她一樣。

站在一旁猶如透明的馮丫兒,見舒慈離開,立馬颠颠地跟了上去。

“你去幹什麽?”舒景行喊道。

馮丫兒轉頭:“以前是我太淺薄了,以為你比較厲害,現在我改變認識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追舒慈去了。

舒景行:“……”

****

壽康宮裏,太後抱着太子,看他睡得香甜,忍不住嘴角上揚。

一旁玩耍的樂暢見太後心情好,忍不住上前:“太後娘娘……”

“怎麽了?”太後側頭看她。

“母妃什麽時候回來呀?”樂暢靠在榻邊,她看着太後,眼神純淨得像是山澗的泉水。

“呀呀呀——”懷裏的人兒也撲騰了起來,小手伸到了空中,抓了抓空氣。

“看,弟弟也在問!”樂暢欣喜地說道。

太後看着這一大一小,擡手撫上樂暢的頭發:“你母妃做正事去了,做完了她就會回來。”

“會有危險嗎?”樂暢閃爍着大眼睛問道。

“啊啊啊——”襁褓裏的小人兒也叫嚷了起來,像是在附和姐姐。

太後低頭,斂下眉間的愁緒,她拍着小太子的被子,道:“放心,就算是為你了你們倆小的,她也會平安回來。”

徐嬷嬷嘆了一口氣,上前撫住樂暢的小肩膀,問:“殿下餓嗎?小廚房剛做了點心,要不要端兩盤上來給殿下嘗嘗?”

樂暢搖頭,似乎是吃食失去了興趣。徐嬷嬷無奈,心道貴太妃娘娘倒是沒白養這孩子一回。

“弟弟流口水了……”樂暢瞪眼,她看到小太子的口水從嘴角邊溢了出來,忍不住笑了起來,“弟弟餓了,他在啃手指頭!”

“嬷嬷,快把點心端上了,弟弟想吃!”樂暢轉身,仰頭看着徐嬷嬷。

徐嬷嬷笑了起來,目光慈愛又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樂暢:母妃什麽時候回來?

太子:同問……

駱顯:我消失多久了?為什麽沒人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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