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百日宴

西宮裏, 舒慈在逗禹兒,前邊兒招待着高麗國的使者, 宴會的絲竹聲偶爾會傳到這裏來。

禹兒躺在榻上蹬着腿鬧騰, 精力充沛。舒慈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覺得他實在是精力旺盛, 她已經扛不住了。

“紫婵, 你來看着他,本宮喝口水。”

“紫鵑, 給娘娘換杯熱茶。”紫婵上前,揚聲喊道。

“不用, 冷茶解渴。”舒慈走過去, 端起茶杯, 猛飲了一口,茶水清涼透骨,總算是活過來了。

這照顧孩子比練功啊處理宮務還要累, 不知為何,他們個頭小小的, 但身體裏儲藏着巨大的能量,把你折騰得精疲力竭,然後他還咿咿呀呀的一派天真的模樣, 可愛至極。

舒慈起身走了兩圈,路過窗口,看到當空中的明月。

她走過去,雙手撐在窗沿上, 夠着身子往外探去,深吸一口氣,聞到了一絲桃花的清香。

她忽然想到前年的這個時候,她與紫婵外出散步,路過梧桐湖巧遇駱顯。這一晃眼,已經是兩年過去了。

“娘娘,這雖然是到了春天但夜裏還是涼,您只穿那麽點兒就別站在窗戶邊了。”紫婵不厭其煩地唠叨着她的身體,活像她是什麽弱柳扶風的病美人似的。

舒慈回頭,道:“紫婵,陪本宮出去走走吧。”

“那太子殿下……”

“讓奶娘給他喂奶,他吃完奶肯定就睡了。”舒慈走過來,彎腰刮了刮小太子的鼻尖兒,道,“你聽話,母妃要出去透透氣。”

紫婵喚來奶娘抱走了太子,自己則找了披風出來,給主子搭在肩頭。

主仆倆像是那晚一樣,沿着同樣的道路往梧桐湖走去。

“娘娘,您怎麽想起出來走走了?”紫婵跟在舒慈的身側,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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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慈輕笑,水粉色的披風搭在她身上顯得嬌俏可人,更顯了幾分素日裏沒有的天真爛漫。

“想到了,就出來透透氣。”

“您是不是最近照顧太子殿下累了?”紫婵問道。

“他還累不到本宮,不過就是偶爾讨人厭一些。”舒慈輕笑。

這裏的偶爾泛指一切不聽指揮的時候,包括昨天在她新做的春衫上撒了一泡童子尿。

“可太子殿下就是您日後最大的依靠啊,您看太後,不就是因為兒子能幹才能有今日的尊崇嗎?”紫婵說道。

舒慈卻說:“本宮從未想過靠禹兒,有他父皇,本宮不需要依靠他。”

紫婵笑了起來,道:“以後太子殿下長大了,若知曉您今日這番話,不知道多傷心呢。”

“父母生來就是孩子的傘,為他遮風避雨,可孩子卻不會對父母同樣待之。”舒慈說,“本宮生禹兒,不過是享受為人母的高興,并未想要從他身上索取什麽。”

“您這般的想法,倒是有些新奇。”紫婵有些不理解。

梧桐湖就在前面,舒慈停下腳步,指着腳下的一塊兒石頭,道:“還記得嗎,當初我們就是站在這裏看到皇上的儀駕就轉頭回去了。”

紫婵搖頭:“記不太清了,大致就是這裏吧?”

舒慈雙臂一展,腳尖輕點兒,一躍縱上了一根粗長的樹枝,她立在上面笑着看向下,道:“你找個地方藏起來,本宮要安靜一會兒。”

紫婵無奈:“您小心點兒,那樹枝禁不住踩的。”

舒慈一揮手,紫婵的裙角揚了起來,驚得她趕緊躲到一旁。

“哈哈哈!”舒慈笑出了聲,看着紫婵狼狽逃走,心裏的那絲愉悅被放大,她彎下腰坐在樹枝上,晃着腿,閉着眼享受微醺的夜風。

半個時辰後,駱顯到了西宮,進了寝殿沒有看到舒慈,召來宮女一問,得知舒慈出門了。

“這個時辰還出門了?”

“是,娘娘說屋裏悶,出去走走。”

“往哪個方向去了?”

“桃林那邊。”

駱顯轉身,獨自往桃林的方向走去。

舒慈坐在枝頭,背靠着枝幹,雙手抱臂,雙腿搭在樹枝上,樹葉顫動,悠閑地一晃一晃……

聽到了腳步聲,她睜開眼,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走來,她轉身躲在樹幹背後,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駱顯走到了梧桐湖邊,同樣記起了之前的事情。他駐足在湖邊,想起了那時候她高傲冷淡的模樣,尤其是她看向他的時候的那種目光,複雜極了。

他轉身朝漆黑地竹林裏一看,突然瞥到一抹粉色的衣角。

“下來吧,露餡了。”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梧桐樹下,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

舒慈并不意外,她側頭看向下面,道:“你上來吧,這裏風景極好。”

大晚上的,月光也稀疏了,哪裏來的好景色?可見是說來诓他的。

“你是打量着朕沒有你輕功好?”駱顯仰頭,嘴角銜着一抹笑意。

舒慈伸手:“來啊,我拉你上來。”

如此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輕哼一聲,撩起衣袍壓在腰帶上,雙手搭住樹幹。

“你這是準備爬上來?”舒慈笑出了聲,剛剛卻是沒有奚落他的意思,但現在明顯有趣了起來。

駱顯不理睬她,搓了搓手,抱着樹幹往上爬。

這棵梧桐樹大概有三十多米高,舒慈坐在離地七八米的位置,她縱身一躍就上來了,他的方法比較笨,但手腳靈活,雖然被嘲笑,但不肖片刻也立在了她的身旁。

“哼,如何?”駱顯玉樹臨風的站在她的身側,一個征服了遼闊疆土的帝王,此時因為征服了一棵樹而得意滿滿,并向自己的女人炫耀。

舒慈勾起了嘴角,道:“很好,樹枝要斷了。”

駱顯驚訝,低頭一看,果然,他站的地方已經斷開了裂縫,并發出了吱吱地聲音。

舒慈起身,拉着他的手,笑着說:“飛過嗎?”

駱顯疑惑,卻見她縱身往下,拉着他一起往下跳去。

離地七八米,她拉着一個遠遠重于自己的人,哪裏想着要平穩落地?

而駱顯的心情更為複雜,風刮過他的臉龐,他像是回到了翠雲山上的那個懸崖,像是回到了她掉下懸崖的瞬間,她不管不顧地拉着他一塊兒往下跳去。

他有瞬間的沉迷,這樣的任性肆意、抛棄所有的滋味兒,實在是太好。

他握緊了她的手,覺得此時若真是在那個山崖也不錯,起碼他們能一起葬于這天地之間,魂歸一處。

七八米的距離,也就是幾個呼吸之間,她帶着他踉跄地落地,在那一瞬間他翻過身,抱着她,讓自己的後背抵住地面,她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唔——”他悶哼了一聲。

她倒在他的胸膛上,雙手撐在地上,俯視着他的臉龐。

“還不起來?”他哼了一聲。

她雙手纏繞在他的脖子上,驕橫:“不起來,壓死你。”

“好啊,你陪着朕一起死。”他爽快地應道。

她低頭抵住他的胸膛,悶悶地笑出了聲。

“起來,回去睡覺。”他伸手摟住了她的腰。

“就這裏睡,以天為蓋地為廬。”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全身都壓在他的身上。

他伸手撫過她的發絲,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這算是全心全意的愛上他了吧?

算嗎?

算吧。

“好。”

***

三月末,籌備已久的太子百日宴終于來了。

拂曉,舒慈就将小太子從被窩裏抱了出來。離開溫暖舒适地被窩,小太子不樂意地哼了哼,蹙起了小眉頭,見還沒有把他放回去的意思,他便扭扭捏捏地哭了起來。

“哇哇——”

西宮裏,聽着太子的哭聲迎來了第一縷陽光。

沒有睡好覺的太子脾氣很大,即使被奶娘喂飽了奶也還是哭個不停歇,趴在舒慈的肩頭,使勁兒哭鬧,還生氣地吐了一口奶在她的肩頭。

“臭小子。”舒慈伸手,揍了他兩下。

“嗚嗚嗚——”他委屈地嚎了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惹人憐愛,滿殿的宮人們不忍心地看着他哭泣,都想伸手去抱抱他。

駱顯收拾好了走出來,正看見舒慈拍了兩下他的屁股。

“你怎麽又對他動手?”駱顯皺眉,伸手,“把他給朕。”

舒慈撇嘴,把人遞給他:“輕輕拍了兩下而已。”

駱顯的脾氣并不好,有時候臉色一黑,滿朝文武都不敢出大氣,就連伺候他十幾年的李江仍然對他的臉色變化膽戰心驚。

此時他抱着軟綿綿的一團,并沒有出聲安慰,只是耐心地輕輕拍着他的肩膀在殿內走來走去。

大概半盞茶的功夫,小太子居然收了哭聲,伏在駱顯的肩膀吮着手指,雖然臉蛋兒上挂着淚,鼻頭紅紅,睫毛濕潤,看起來仍舊像是個小可憐。

舒慈:“……”會看眼色的東西!

安撫好了今天的主角,駱顯把他抱到舒慈的身邊,讓他睡在榻上換衣裳。

舒慈伸手來解開他的睡袍,他哼哼唧唧不願意,扭動着小身子躲避。

舒慈按着他的手,硬是把他給脫光了,一邊脫一邊道:“誰慣的,這臭德行!”

一邊喝茶的駱顯:“……”

縱然百般不情願,太子也被換上了杏黃色的蟒袍。蟒袍做得極為精致,內務府的人花了大心思提前兩個月就開始準備了,所以即使是這樣的小人兒穿着也并無不合身的地方,反而顯得有些小巧可愛。

舒慈給他戴上帽子,這一套行頭就是徹底打扮好了。

“行了,抱出去吧。”折騰完了,舒慈上舒了一口氣。

駱顯道:“你真不去?”

“不去。”她搖搖頭,抱起了發呆的小人兒,道,“今日是禹兒的好日子,我不想讓大家不高興。”

“你出席,沒有人會說什麽的。”駱顯勸道。

“不去就是不去,啰啰嗦嗦地做什麽。”

舒慈一瞪眼,駱顯便不敢再說什麽,接過打扮得當的兒子,摟過她親吻了一口:“沒有人會比朕更記得你的功勞。”

她推了他一把,嘴角上揚。

父子倆,兩道明黃色的身影一起離去,舒慈站在宮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娘娘……”紫婵守在舒慈的身邊,擔心她因為不能出席自己兒子的重要時刻而覺得難過。

“今兒是大日子,燙一壺酒,咱們也一起樂呵樂呵!”舒慈轉身,臉上挂着笑意。

“好,奴婢這就去。”紫婵松了一口氣,歡喜地離開。

太子的百日宴,別說宮裏了,民間也是歡騰一片,家家張燈結彩,會讨巧的商戶還在街邊分發糖粒兒,一問為什麽這麽大方?掌櫃的便會笑着解釋,今日是太子的百日,咱們得給太子殿下積福啊!

尤其是讀書人,尤為歡喜。今天一早,便有宮裏的人将皇榜張貼了出來。上言道,太子百日,普天同慶,加開恩科!

于是從早到晚,皇宮的正門便有陸陸續續對着宮門磕頭的百姓,有布衣,有秀才,各色人等,均是磕了頭就規規矩矩離開。進宮道賀的各位大臣們偶爾會停下轎子,用或欣慰或驚訝的目光看着這一景象。

而此時躺在父皇懷裏的小太子絲毫不知道他百日時發生過的故事,對于他的未來說這不過就是不輕不重地一筆,卻正是這樣一筆一筆微小的鋪墊,鋪就了他後來被人歌頌的傳奇的帝王生涯。在後來的史書上,對溫潤儒雅的康文帝的溢美之詞甚至多于他開疆拓土的父親——明宗皇帝。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謝謝大家,我會繼續努力噠~

舒慈:努力戒掉起床氣?

太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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