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後,楊柳和同事們都很累,大家吃完飯後就回寝室裏休息去了。

還沒等楊柳站起身呢,義工高言坐在了他旁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楊柳笑笑:“找我有什麽事嗎?”

高言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可是他受人之托,而且還是自己的心上人,他怎麽也要試一試的。

“是這樣,我之前在一個村子裏待了兩個月,有一個六歲的小女孩身體好像有什麽毛病,我的同事在她家裏勸了一天了,可是這孩子不願意來看病,哭鬧了一整天,所以想請你上門給小女孩看病。”

原來是這樣!

雖然楊柳此時累的想躺下休息,可是別人都求到他面前了,他也不能拒絕。再說高言這小夥子人挺好的,今天維持現場秩序也很累,人家都沒喊累,那他去看一眼也沒什麽問題。

“好,我跟你去。”

高言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站起身說道:“好,我開車帶你去。”

既然是去給小女孩看病,楊柳把便攜式心超儀和醫用箱也一并帶了去。

杜偉生早回寝室睡覺去了,今天可是把他給累慘了,從業這麽多年,他就沒這麽累過。而且他從今天開始下決心減肥,中午只吃了二兩飯,晚飯一個大米粒也沒吃,只吃了幾口菜而已,這不匆匆回寝室睡覺去了,美名其曰睡着了就不餓了。

楊柳上車時就問道:“遠嗎?”

高言邊開車邊笑道:“二十公裏吧。”

現在還不到六點,外邊天色大亮着,等到七點多才黑天。

山區路況還不錯,楊柳忍不住誇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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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言笑着說道:“這條路是我們義工隊伍修整了兩個月的結果,能不好嗎!”

“你們還修路?”

高言笑出了聲:“我們不光會修路,還會種田呢,甚至有一次還幫老鄉的母豬接生。反正這麽多年我什麽都幹過。”

楊柳也跟着笑:“看你的條件應該很好的樣子,沒想到你還能做這些。”

“就是因為條件好才當義工呢,要是條件不好的話,自己吃喝都成問題,哪還有時間幫助別人啊!”

楊柳點點頭,覺得高言說的很對。

半個小時後,車子開進了村子裏。

袁思盈正在小梨花的家裏等待高言和醫生過來,剛才高言已經打過電話來了,他們很快就到。

小梨花正在寫作業,身體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袁思盈也覺得自己會不會是小題大做,其實小梨花根本就沒病。

可是小梨花每次運動完之後那喘氣費勁的樣子,臉憋的通紅,她就吓的不行。所以當她知道有一批醫療隊過來義診後,就想帶着小梨花去看病。誰知這孩子天生反骨,說什麽都不肯出門,如果強行抱着她,她就大喊大叫,就連袁思盈的話都不聽。

後來小梨花哭的嘴唇發紫,呼吸困難,袁思盈就不敢在要求她什麽了。

梨花奶奶圍坐在爐子旁,正在煮三道茶,等一會兒醫生來了,她要好好招待人家。

車子在小村子裏七拐八拐後,停在了一戶人家的大門前。木制的大門應該有些年頭了,表面腐蝕的嚴重,石頭砌的牆體全部由泥土粘合而成,很有當地的特色。

高言歡呼一聲:“好了,到了。”

他還是第一次來大山裏,四面環山的景象他只在課文裏見到過,此時他身在這裏,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楊柳下車去後備箱拿心超儀,高言幫忙把蓋板拉開,笑道:“楊醫生,這裏環境不錯吧?”

楊柳正彎腰拿心超儀:“嗯,是不錯。”

“等到你們義診結束,我帶你去大山裏面采蘑菇,山裏的空氣更好。”

楊柳滿口答應下來:“好啊。不過山上會不會有蛇?聽說還有那種會飛的蛇。”光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高言說道:“蛇當然是有的,不過我們也不能就這麽上山,肯定要帶防護措施的。”

聽高言這麽一說,楊柳似乎不那麽害怕了,還挺期待上山的。

這時從大門裏面跑出來一個人,看到他們後興高采烈的說道:“你們終于來了!”

楊柳背對着大門,突然聽到身後熟悉的聲音,身子猛地一頓,然後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就跟小梨花運動後的症狀是一樣的。

不過小梨花是因為身體有毛病,而楊柳則是因為激動的。

他真的沒想到,隔了幾千公裏的距離,他能再一次聽到讓他日思夜想的聲音。

原來“有緣千裏來相會”真的不是一句假話,這句話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驗證。

他不敢回頭看,怕是自己的錯覺。

高言看到袁思盈後,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是啊,今天我們可是忙了一整天,都快累死了,可是為了給小梨花看病,我們吃完飯就趕來了。”

袁思盈笑的谄媚:“好好好,知道你辛苦了,梨花奶奶正在煮三道茶,一會兒你有口福了。”

誰知高言的臉一下子垮下來:“那我只喝第二道和第三道。”

“就你事多,苦茶才是最好喝的。”

高言迅速的回道:“那我把苦茶都讓給你好了。”

袁思盈這才把目光落在楊柳的後背上,一瞬間只覺得眼熟。

“這是給小梨花看病的醫生嗎?”

高言回道:“是啊,這是楊醫生,心外科醫生,人家累了一天都沒來得及休息,就被我給拉來了。”

姓楊,而且是心外科醫生,還有如此熟悉的身形,袁思盈都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是真的。

楊柳拿着心超儀,慢慢的轉過身,然後就對上了不可思議的一雙眼睛。

齊肩的發絲,大大的眼睛,瘦瘦條條的身形,穿着當地特色的服飾,除了比以前看着黑了點,盈盈還和以前一樣的可愛。而且她剪了齊劉海,更顯活潑俏皮。

兩人将近一年的時間沒見,沒想到竟在這個偏僻的小村莊裏遇見了。

高言為兩人做介紹:“盈盈,這是楊醫生。”然後又看着楊柳說道,“楊醫生,這是我們義工組織裏的一員,叫袁思盈。”

楊柳平複好呼吸,朝袁思盈點了一下頭:“你好。”

袁思盈此刻的心很亂,不知該如何面對現在的處境,一着急,轉身跑進了院子裏。

高言愣住了,盈盈什麽時候變的這麽沒有禮貌了?

他朝楊柳笑笑,解釋道:“可能盈盈太着急了。那我們先進去吧。”

楊柳沒說什麽,點了一下頭,和高言一起走進院子裏。

梨花奶奶出門相迎,熱情的把楊柳讓進了屋。小梨花也站起身,朝他叫了一聲“叔叔”。

光看孩子的體态和正常孩子沒什麽兩樣,只是唇色發绀,而且身材矮小。聽說孩子已經六歲了,正常六歲孩子的身高可不是這麽矮的。

心髒方面的疾病體表特征最為明顯就是馬凡綜合征,其次是二尖瓣反流。

木制的床板上面鋪着厚厚的一層被褥,晚上梨花奶奶和小梨花就睡在這上面。

楊柳把心超儀放在床上,然後從醫用箱裏把聽診器拿出來,先給小梨花做體格檢查。

哭鬧了一天的小梨花此時聽話極了,讓她幹什麽就幹什麽,特別的配合。袁思盈都愣住了,怎麽這孩子還有兩幅面孔?

孩子的心髒确實有毛病,光靠聽診器就可以聽出來,心髒有雜音,還伴有震顫,而且第二心音分裂、亢進。二尖瓣也有問題,有點輕微的反流。

袁思盈就站在小梨花的身後,眼睛全神貫注的盯着小梨花和楊柳看,生怕小梨花有什麽問題。

楊柳收起聽診器,抽空擡頭看了袁思盈一眼,看出她眼裏的緊張後,安撫道:“別擔心,我在用心超儀看看。”

看着心超儀上面小梨花的心髒結構,可以明确的診斷出病情,小梨花患有室間隔缺損,不過缺損的面積不大,屬于小型的室缺。

按照小梨花的年紀,室缺應該是長不上了,還是要通過手術治療才能解決缺損問題。

楊柳把小梨花的病情實話實說,希望她能盡快做手術。

梨花奶奶愁壞了,操着一口不标準的普通話說道:“哎呀,我現在一個人在家也做不了主啊。可是這孩子看着挺健康的,怎麽就看出毛病了呢!”

楊柳解釋道:“雖然您孩子沒有生命危險,可是病根還是存在的:第一,她不能像正常孩子那樣跑跳,以後這就是個問題;其次,這個病耽誤孩子的生長發育,如果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紀後,就沒有機會發育了。還是趁着現在病情不嚴重,趕緊手術治療,孩子的病好了,以後她就能跟正常孩子一樣玩耍,也不耽誤生長發育。”

高言也是一臉的愁容,沒想到這麽可愛的小梨花竟然有心髒病,要不是盈盈看出來孩子有問題,他們還不知道呢。

一聽說小梨花需要手術治療,袁思盈紅了眼睛,帶着哭音問道:“能不能不做手術?”

這是她見到楊柳以來,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楊柳心疼她的同時說道:“不能,這種病必須做手術,現在每拖一秒鐘,都對孩子不利,你也希望看到孩子健健康康的活着對吧?”

袁思盈不出聲了,現在所有的決定權都在梨花奶奶身上。

這時高言問道:“楊醫生,那小梨花是要做開胸手術嗎?”

袁思盈瞪大眼睛,然後看向一臉天真正對着她笑的小梨花,她無法想象這麽小的孩子應該怎麽承受那麽大的手術的。開胸手術她知道是怎麽回事,她的爸爸就開過胸,那長長的疤痕十多厘米,即使傷口長好了,可是長長的疤痕就像一條蟲子一樣趴在胸前,這是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痕跡。

梨花奶奶也看向楊柳,問道:“楊醫生,是這樣嗎?”

楊柳趕緊解釋道:“不是不是,你們不要誤會,不是所有的心外科手術都需要開胸的,像小梨花這種輕度的室缺,做右側腋下小切口手術就可以了,屬于微創手術,疤痕小,恢複快,而且傷口不明顯。”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梨花奶奶去給小梨花爸媽打電話去了,現在孩子是這種情況,她做不了主,怎麽也要聽孩子的爸媽的意見。

高言也跟了出去,他怕梨花奶奶說不出問題的嚴重性。小梨花也跑了出去,她好久沒跟爸爸媽媽說話了,她想跟爸媽說幾句話。

屋子裏只剩下袁思盈和楊柳兩人,一時間氣氛僵住,誰都沒有說話。

爐子上坐着水壺,水早就開了,正在往外呼呼冒着熱氣,尖銳的叫聲刺着人的耳膜。

袁思盈沒動,低着頭站在原地。

一米的距離,一伸手就能碰到她,可他偏偏不敢伸出手,就算和她站在同一片屋檐下,說了幾句話,可他還是覺得不真實。

他真的見到盈盈了嗎?隔着幾千公裏的距離,橫跨大半個中國,在這個僻靜的小村莊裏,就這麽遇到了?

過了好半天,楊柳才問道:“你過的好嗎?”

很爛的開場白,不過此時的他嘴笨的要命,什麽話都不會說。

袁思盈低低的“嗯”了一聲,她真的沒想到來義診的醫生會跟她來自同一個地方,她沒問過高言,而高言也沒對她說過。

“聽說你要去西藏,怎麽沒去?”

袁思盈擡頭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知道她的行蹤。

楊柳看出來她心裏的疑問,解釋道:“是你爸媽跟我說的。”

“你見過他們了?”

“嗯,前幾天去的賓館。”

袁思盈急急的問道:“那他們還好嗎?”雖然經常能跟家裏面視頻,可隔着屏幕也不知道爸媽具體是什麽情況。

楊柳搖搖頭:“他們過的很不好,聽說你媽媽病了好些天,我去的時候她的病還沒有完全好。你爸爸瘦了很多,應該也是想你想的。”

袁思盈聽後鼻頭發酸,眼淚掉了下來。她知道爸媽是想她的,有多少次爸媽都求着她回去,她都沒有答應,而且還一心想往遠走。

想想她真是挺叛逆的,完全無視家裏人的想法。

楊柳伸手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安慰道:“好了,別哭了,如果你還在意他們的話,趕快回家吧,不管你心裏還有什麽顧慮,都沒有家人重要。”說完他站起身,彎着腰給她擦眼淚。

袁思盈擡頭看着他,淚眼朦胧的說道:“可是我都答應去西藏了,還沒走是因為你們來了,慈善基金會找我們幫忙,等到你們一走,我們就出發。”

楊柳把人按在懷裏:“還走什麽走?等到我結束這裏的工作後,你跟我一起回去。”

“可是我都答應了的。”

“你又沒簽賣身契,怕什麽?”楊柳安慰道,“盈盈,聽我的話,回去吧,不僅為了我,也為了你爸媽。”

袁思盈剛要說話,突然聽到外面突然狂風而至,大風伴着沙土不斷拍打着玻璃,緊接着雷聲陣陣,吓的小梨花驚叫連連,哭着往屋裏跑。

袁思盈離開楊柳的懷抱,轉身蹲下身子把小梨花抱在懷裏,輕輕的撫摸她的後背。

“不怕不怕,姐姐在這裏呢。”

小梨花哭的連咳了幾聲,憋的小臉通紅,嘴唇由剛才的淺色漸漸加深,形成了紫绀。額頭上全是汗珠,喘氣費勁。

這些都是室間隔缺損的典型症狀。

梨花奶奶也跟着進了屋,看着哭紅了臉的小孫女說道:“剛才小梨花正跟她爸媽打電話呢,誰知外面的天色一下子就變了,吓的她轉身就跑,把手機都扔到了院子裏。”

狂風過後緊着是暴雨,豆大的雨點死命的往下砸,密密麻麻全是雨聲。

小梨花不哭了,安靜的靠在袁思盈懷裏,有點昏昏欲睡的模樣。

這時她才問道:“高言呢?”

梨花奶奶坐在爐火旁,把燒開的熱水拿下來,“他剛才被村支書叫走了,這會兒應該被困在村支書家裏了吧。”說完開始煮三道茶,“今天謝謝楊醫生特意跑一趟,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我孫女心髒有毛病。剛才她爸媽特意囑咐我,讓我趕緊帶孩子去看病,錢的事他們會解決的。”

袁思盈開心極了:“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梨花奶奶,我明天陪着你和小梨花一起去醫院,等到小梨花徹底好了之後我在離開。”

梨花奶奶比她還高興:“哎呀,盈盈,那真是謝謝你了,說真的,我還正愁這事呢。”

楊柳插話進來,說道:“最好去省會城市的大醫院去做手術。而且現在的醫院都有基金會,像您家這樣的情況應該會免些費用的。”

一聽到這個,梨花奶奶更高興了,現在就恨不得趕緊出發給孫女看病去。

外面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濃重的夜色籠罩着這個小村莊,在加上外面異常的天氣,竟給人一種詭異的氣息。

三道茶煮好了,第一道是苦茶,梨花奶奶雙手奉上茶蠱,楊柳站起身恭敬的接過。

雲南人注重茶道,這三道茶他之前就聽說過,是白族人接待貴賓時的一種茶飲方式。楊柳看着茶蠱裏的半杯茶水,色澤如琥珀,焦香撲鼻。剛就聽高言說第一道茶苦如黃連,淺抿了一口後,确實苦澀難喝。

袁思盈見他一臉隐忍的表情,笑着說道:“你現在還喝不慣,等到你品嘗的多了,就能喝出來其中的奧妙。”

奧妙?

楊柳想,他應該一輩子都喝不出來這所謂的奧妙!

第二道茶叫甜茶,裏面放了紅糖、乳扇、桂皮等材料,喝起來香甜可口,去除了剛才嘴裏的苦味兒,楊柳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些。

第三道茶叫回味茶,裏面放了蜂蜜、少許炒米花、若幹粒花椒和一小撮核桃仁,喝起來甜,酸,苦,辣,各味俱全,回味無窮。說不上很好喝,但別有一番風味。

楊柳不懂茶,喝過就算了,并感謝梨花奶奶的好意。

眼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越來越黑,楊柳被隔離在這裏回不去了,而且山區信號不好,雷雨天就更是了,信號微弱的幾乎沒有了顯示。

時間很晚了,也不能就這麽讓人坐在這裏,梨花奶奶去客房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然後讓楊柳暫時去休息,等到什麽時候雨停了在走,在這裏住一晚也可以。

楊柳沒有異議,他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先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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