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楊柳回來的晚了,正好趕上大家吃早飯的時間。他把心超儀和醫用箱放在義診的桌子上,然後回樓上去換衣服。

剛走出房間就碰到了杜偉生,他看着楊柳問道:“老楊,你昨晚和高言去哪兒了?怎麽一夜沒回來?”

楊柳已經換好了白大褂,雙手插兜回道:“高言說有一個老鄉的孩子可能有先心病,我去給看一眼,後來下了大暴雨,就沒回來。”

杜偉生“哦”了一聲,又問道:“那老鄉的孩子怎麽樣了?”說着把挂在門後的白大褂穿在身上。

楊柳和他一起下樓,邊走邊回道:“确實是先心病,一個小室缺,不過不嚴重,做完手術幾天就能恢複好。高言已經送她們去省城了。”

杜偉生聽後長嘆一聲:“還好咱們來了,要不然那個小孩子還不知道要怎麽樣呢。”

說到這裏楊柳也是心生感嘆,說到底還是盈盈機智,要不然梨花奶奶什麽都不懂的人,根本不會發現孩子的不同尋常之處。

下最後一節臺階的時候,杜偉生險些閃了腳,還好旁邊的楊柳及時扶住了他。

“杜主任,你沒事吧?”

杜偉生一手扶着樓梯扶手,另一只手拍拍胸口,心有餘悸的說道:“幸好沒摔倒,要不然就我這個體型,摔一跤真夠受的。”說完小心翼翼地邁下臺階,身體虛的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楊柳見他這樣,勸說道:“你這樣減肥是不行的,把身體都拖垮了,還怎麽工作?”

杜偉生伸手抹了一把汗:“我剛才也吃了不少了,一碗粥和一個雞蛋,要是換作以前這些哪夠啊!沒事的,我的身體我知道,等中午我在多吃一點。”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楊柳沒在說什麽。

同事們大多出來了,還有已經給老鄉看診的了,楊柳沒耽擱,迅速的跑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接診病人。

杜偉生則先去了一趟康複科,量了量自己的體重後,笑着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楊柳抽空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的減肥大計生了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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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碌碌又是一上午的時間,昨天已經适應了工作環境,楊柳覺得今天的工作特別輕松,至少不那麽累了。只是昨晚睡的比較晚,此時有些昏昏欲睡,等一會兒吃完飯他要回寝室裏睡一會兒才行。

一想到昨晚發生的事,就好像夢境一樣奇幻,沒想到他不願意來的地方,盈盈竟然在這裏,而且他還能跟盈盈重修舊好,這是他做夢都不敢夢見的美事。

現在盈盈應該和梨花奶奶坐上火車了吧,去省城路途遙遠,也不知道她習不習慣坐火車?不過盈盈出門在外一年,什麽苦都吃過了,坐火車的辛苦應該是不值一提的。

現在只期盼她能平平安安的回來,然後他帶着她一起回家。

中午吃飯時,楊柳依然和杜偉生坐在一起,他看着杜偉生的餐盤裏只有一些清淡的蔬菜,連一個大米粒都沒有,搖搖頭沒說什麽。

這時從遠處傳來孩子大哭的聲音,哭聲越來越近,大家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都伸長着脖子朝門口看去,就看到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小男孩走進食堂裏。

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看年紀絕對不超過二十五歲,不過臉上布滿生活的滄桑,穿着淺灰色粗布衣服,腳上是一雙黑色布鞋,一看就知道是穿了些年頭的。

此時女人哭的梨花帶淚,操着一口方言問道:“請問哪位是骨科醫生,我家孩子的胳膊摔斷了。”

小男孩一只手拿着破了個洞的蜻蜓風筝,還在號啕大哭着,眼淚鼻涕混合着灰塵糊了一臉,一身藍色衣褲也沒了本來面目,看起來髒兮兮的。

一聽說骨科醫生,大家又把眼神投向了杜偉生。

這不是昨天給他糖的那個小男孩嗎?

杜偉生放下筷子,站起身說道:“我就是。”

女人帶着小男孩走近一些,哭着說道:“我家孩子剛剛在放風筝,不小心摔了一跤,右側胳膊着了地,疼的厲害,可能摔斷了。”

杜偉生走到小男孩面前,輕輕的把右側胳膊擡起來,就聽小男孩大喊大叫的哭道:“疼……”

杜偉生檢查過後,笑道:“沒事的,沒有骨折,只是脫臼而已,我弄回原位就好了。”說着把小男孩的胳膊往上一提,然後左右活動了一下,果然不哭了。

女人拍拍胸脯,後怕的說道“真是吓死我了。”又看着杜偉生笑道,“謝謝你了。”

杜偉生一愣,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客氣什麽,順手的事。”

大家見小男孩沒什麽事了,就不在關注這裏了。

小男孩的胳膊不疼了,又開始活蹦亂跳起來,他見大家都在吃飯,吧唧吧唧嘴,饞了。

杜偉生看出來了,笑着問道:“是不是想吃?”

小男孩偷偷的看了眼媽媽,然後對杜偉生點點頭:“嗯,想吃。”

“那我給你盛點吃好不好?”

小男孩的眼睛亮亮的,猛點頭:“嗯嗯。”

女人拉着小男孩的手就要走,有些生氣的說道:“你這個饞孩子,走,咱們回家吃飯。”

小男孩來了倔脾氣,怎麽都不肯走,甩開媽媽的手說道:“可是我想吃肉,家裏沒有肉,我已經好久沒吃到肉了。”

杜偉生聽的心酸,也不管孩子媽媽的想法,拉着小男孩去打飯。現在大家吃飯改為自助的方式,一人一個餐盤,想吃什麽随意選。

打飯區的菜盆裏還有不少的菜,杜偉生左手拿着餐盤,右手拿着勺子,夾着嗓子問道:“想吃什麽告訴叔叔。”

小男孩一眼就看見了紅燒肉,伸手指了指:“我要紅燒肉。”

杜偉生給盛了兩大勺紅燒肉,“還想吃什麽啊?”

小男孩不貪杯,搖搖頭:“這個就可以了。”

小男孩的媽媽站在一邊局促的說道:“這多不好意思啊。”

“沒事,正好我減肥,我把我的那份讓給你了。”此話一出,誰也不能說什麽了。

杜偉生又給小男孩打了好幾樣菜,盛了兩勺飯,然後遞給小男孩的媽媽,“我在給你盛一盤吧。”

女人接過餐盤後,急急的說道:“不用了不用了,這樣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這些飯足夠我們娘倆吃了。”

杜偉生也不能太過分,畢竟這是公家的糧食,從社區醫院的經費裏出的,意思意思就得了。

正好他旁邊還有空位,就讓小男孩母子兩個坐在他旁邊。

小男孩很久沒吃到肉了,此時吃的滿嘴流油,差點噎到。女人一直照顧着孩子吃飯,她自己沒吃一口。

楊柳吃完了,站起身去拿了幾瓶礦泉水,他自己喝一瓶,其餘的遞給了杜偉生。

杜偉生趕緊擰開瓶蓋遞給小男孩,囑咐道:“慢點吃,趕緊喝口水,不夠吃叔叔在給你盛。”

小男孩捧着礦泉水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然後接着大口吃飯。

杜偉生從小不缺吃穿,後來工作了工資高的足夠養活自己,所以沒過過苦日子。今天見到這個小男孩狼吞虎咽的樣子,就知道這對母子兩個生活艱難,他看的心酸不已。

楊柳先回寝室去了,休息前先給盈盈打了個電話,此時她和梨花奶奶正坐在火車上,要下午才能到達省城。

袁思盈這邊的情況還算順利,第二天就預約到了醫生,做過一系列的檢查過後,小梨花被收治入院,現在就等着排號做手術了。

梨花奶奶家的貧困證明已經遞交給了醫院的基金會,幸運的是審核通過,這樣下來,小梨花的手術根本花不了多少錢的,這真是雪中送炭的好事。

小梨花的手術也很順利,做了右側腋下小切口手術,用牛心包補片将室缺的地方修補好,以後小梨花就跟正常的孩子是一樣的了。

楊柳每天都跟盈盈通兩次電話,然後兩個人互訴衷腸,只恨時間過的太慢,兩人都親身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度日如年。

楊柳這邊的工作也很順利,周圍的村民們都得到了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消息很快就擴散開來,每天來看病的人絡繹不絕。

那個胳膊脫臼的小男孩幾乎每天都來報到,杜偉生為了報答一糖之恩,每頓都把自己的那份飯菜給小男孩吃,可能也是心生憐憫,他就看不得這種窮苦人家的孩子。

有一天小男孩的媽媽來了,手裏還端着一個盤子,上面層層疊疊擺放着酥餅之類的東西。

女人換了一身衣服,穿着白族特色的服飾,紅色的坎肩趁的臉色極好,尤其是站在太陽光下時,更顯光輝,笑起來竟比太陽還要明亮幾分。

杜偉生正在給老鄉看腿,等他擡起頭看到這一幕時,差點晃了眼睛,手裏的叩診錘沒拿穩,一下子掉到了老鄉的腳上。

雖然不疼,但也麻麻的,老鄉“哎呦”了一聲,說道:“我說杜醫生,你好端端的砸我幹什麽?”

杜偉生回過神來,艱難的移開視線,彎腰把叩診錘撿起來,磕磕巴巴的說道:“哦,沒什麽,你沒病,趕緊回家吧。”

老鄉一聽自己的腿沒什麽毛病,高高興興的走了。

女人見他不忙了,走到他桌子面前,把盤子放在上面,笑着說道:“這是我做的鮮花餅,請你嘗嘗。”

左右兩邊的醫生都看着這一幕,搞的杜偉生紅了臉,說話比剛才還磕巴:“謝……謝謝,我一定吃光光。”

女人又對他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後來他打聽了一下,女人叫小玲,就住在鎮子上,自從男人死了後,就自己一個人帶孩子,靠打零工來養活孩子,日子過的很艱苦。

他把這事跟楊柳說了好幾回,感嘆着小玲的命運,那麽美麗賢惠而且做東西還好吃的女人竟然得不到上天的垂憐,真是命運的不公。

鮮花餅早被杜偉生吃光了,把盤子洗的幹幹淨淨,就放在床頭櫃上面,只要回來就看着白色的盤子發呆,像極了失戀的人。

楊柳看他這樣發呆,沒說什麽。

突然有一天傍晚,天色剛擦黑時,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跑進了院子裏,熟門熟路的來到三樓杜偉生的房間。之前杜偉生帶着小玲的兒子經常來到寝室裏玩,所以小孩就記住了。

杜偉生看到他笑道:“都這麽晚了,叔叔要休息了,等明天叔叔在陪你玩好不好?”

小男孩跑的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叔叔,我……我媽媽她,她……暈倒了。”

杜偉生聽後愣住,然後拔腿就沖出門,速度快的連小男孩都跟不上。

楊柳正靠在床頭跟袁思盈發信息,根本沒空理杜偉生去幹嘛。

其他兩個主任又開始八卦起來:

神外主任說道:“這個杜主任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對小玲母子好的不得了。”

肛腸科主任附和道:“就是,就跟自己的老婆孩子似的,你說他們不會來真的吧?”

神外主任沉思了一下,回道:“我覺得不會,兩人差的太多了,人家小玲才二十三,老杜都三十八了,怎麽可能在一起。”

肛腸科主任搖搖頭,反駁道:“在窮日子面前,年齡算什麽?這麽多年小玲帶着孩子說不上是怎麽過來的呢,眼下有個現成的爹,而且還能跟老杜回大城市生活,孩子也可以過上城裏人的生活,就算為了孩子,我覺得小玲也會同意跟着老杜的。”

神外主任也覺得這話有道理,然後問扒拉手機的楊柳:“老楊,你說呢?”

楊柳不想摻和別人的生活,随便敷衍道:“誰知道呢。”

這一夜,杜偉生果然沒有回來,等到第二天在回來時,整個人神清氣爽的,看誰都愛笑。

肛腸科主任對神外科主任擠擠眼,那意思是我說的沒錯吧。

神外科主任撇撇嘴,果然窮女人什麽東西都下得去口。

自此後,寝室裏就少了杜偉生的身影,每天下班就去小玲那裏,等到第二天早上在回來上班。

很快,小玲和杜偉生的事就傳開了,甚至在鎮子上都傳的沸沸揚揚,大家都說小玲飛上枝頭變鳳凰,馬上要去大城市裏生活去了。

而杜偉生也沒有讓人失望,短短十幾天的時間就讓人刮目相看,竟然瘦了十多斤。雖然身材依然胖成球,可如此以往,以後總會瘦到标準身材的。他現在不光是為了自己減肥,也是為了小玲減肥,他不希望大家都笑話她,說她找了一頭豬。人家小玲比他小了十五歲,本就委屈她了,所以至少在精神層面上,他也要盡可能的滿足她。

眼看着義診快要結束了,來看病的患者不怎麽多,所以楊柳請了一天的假,頭天晚上就坐上火車去省城。他不僅去看他的心上人,還要去看小梨花。

到省城時已是半夜時分,他沒有直接去醫院,而是随便找了一個小旅館對付睡一晚,第二天一早打車去醫院。在樓下買了一些營養品,然後循着指示牌去往心外病房。

正好碰到了剛要去食堂買飯的盈盈。

袁思盈驚訝壞了,跳起來抱着他的腰問道:“你怎麽來了?”

楊柳兩只手都拎着東西,不方便抱她,笑着說道:“想你了,就來了。這段日子在醫院裏還習慣嗎?”

袁思盈噘着嘴,撒嬌道:“不習慣也要習慣的呀。”

這副可愛的模樣,楊柳看的心裏癢癢的,趁着走廊裏沒人注意到他倆,低下頭迅速的吻了一下她的唇,總算是解了這幾天的相思之情。

袁思盈捂嘴偷笑,好像偷了腥的貓一樣。

“快點進來吧。”袁思盈打開病房的門往裏走,對梨花奶奶說道,“奶奶,楊柳來了。”

病房裏一共有兩張床,環境還是挺好的,小梨花住在裏邊的靠窗位置,此時還在睡着。

梨花奶奶看到楊柳後,高興的站起身:“哎呀,是楊醫生來了,真是的,竟然麻煩你大老遠的來看我們。”

楊柳把禮品放在窗臺上,轉回身問道:“小梨花恢複的怎麽樣了?”

梨花奶奶點點頭:“挺好的。這裏的醫生說明天拔完管就可以出院了,回家休養就行。”

這時隔壁床的一位婦人驚訝道:“這不是楊醫生嗎?真巧,竟然在這裏碰見你了。”

楊柳也很意外,隔壁床的竟然是他第一天給看診的那個患有馬凡的姑娘!

他點點頭:“是很巧。”然後走到隔壁床,看着躺下病床上的小姑娘,“看來手術很成功。恢複的怎麽樣了?”

說到這裏,婦人眼裏聚滿淚水:“好,好,這還多虧了楊醫生,要不然我家孩子說不上會病成什麽樣子呢。現在好了,她現在一天一天的變好,等在過幾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小姑娘已經醒了,楊柳彎下腰問道:“現在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小姑娘弱弱的說道:“就是刀口還疼,還有胸前的固定帶有點緊,我呼吸不上來。”

楊柳把她的身子扶起來,然後手指伸向胸腹帶裏,一根手指塞進去都費勁,确實是有點緊,正常是能放進一到兩根手指是最适宜的松緊度。

他幫小姑娘調整了一下胸腹帶,然後問道:“這回呢?”

小姑娘瞬間露出笑臉:“嗯,好多了。”

小姑娘內向,就算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都不敢說,楊柳安慰道:“以後有哪裏不舒服的地方要跟醫生說知道嗎?不用不好意思。”

婦人也在一旁說道:“就是,你這孩子怎麽都不說呢?你不說媽怎麽知道你哪裏不舒服。”

小姑娘低低的“恩”了一聲,然後又問楊柳:“楊醫生,這個帶子我不想用,可以拿下去嗎?”

楊柳搖頭說道:“當然不可以,這是幫助你恢複刀口用的,正常要佩戴三個月才行,像你這種馬凡的手術刀口尤其長,更要佩戴長一些時間才行。”然後又跟婦人囑咐道,“胸腹帶還要在準備一個,等到回家以後換着帶,千萬不要弄髒了刀口,發生感染就糟了。”

婦人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好,我記下了。”

袁思盈靜靜的看着這一幕,覺得自己真是沒選錯人,她喜歡的男人工作時的模樣簡直帥的沒邊,她簡直愛死他了。

楊柳一回頭,就看到盈盈如癡如醉的看着他,他抿嘴笑笑,走到她身邊說道:“我們一起去食堂買飯吧。”正好趁着這個時間跟盈盈單獨待一會兒。

袁思盈站起身,輕快的應了一聲:“好啊。”然後對梨花奶奶說道,“奶奶,我們去買飯了。”

梨花奶奶笑着點點頭:“好,快去吧。”

然後袁思盈和楊柳一前一後的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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