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憐憫
憐憫
“喂!咳咳!林愈安!咳咳咳!等下!”陳序艱難地咽下蝦尾,差點把自己噎死。
林愈安沒聽見陳序在叫他,他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林愈安!老子叫你等會!”陳序吼了一聲,把身邊的工作人員和客人都吓了一跳。
林愈安終于聽見了陳序的呼喚,轉過頭來,“能不能快點!”他抓着頭發,十分煩躁。
陳序本想罵他幾句,但是看見林愈安急成這樣,把擠出來的髒話又憋回去了。
“你幹嘛了?啥事啊這麽急?別吓我啊。”他小跑到林愈安身邊。
“我都快被吓死了,別說你了。”
林愈安越想越慌,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那個男人來接季青時的場景又浮現在林愈安腦海裏。
他語速很快地說:
“季青時他爸和他關系不好,能把對方往死裏打的那種,高考的三天和居家複習的7天季青時都住在我家,這你也知道了,原本我們說好聚餐也帶他一個的,但是剛才考完生物他就被他爸帶走了,我怕他會出事。”
“啊?家暴!”陳序的步子慢了下來,“那季青時這麽多天不回家,他爸知道嗎?”
“廢話,不然怎麽會特意在考完試的時候來學校門口蹲人!”
“他爸怎麽知道季青時就在這個考場的!”
“除了你倒黴一點之外,大部分人都是在本校考啊!”
“我靠!那還不快點!你剛才又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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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知道啊?季青時他還跟我爸媽撒謊,還說我知道他不來聚餐呢!而且要不是我見過他爸打他的樣子,我根本不會往家暴這方面想好嗎!”林愈安說着說着,有些慌了起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導致季青時被家暴。
“等下”,陳序冷靜下來,拉住林愈安,“你冷靜點,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去了也阻止不了什麽。”
“所以我才叫你一起啊。”
“.......”
“你不想去?那把鑰匙給我,我自己去吧。”
“.......”,陳序一把将鑰匙奪了回來,先一步走了,“就你還自己去呢,你知道我的車停在哪嗎?”
林愈安稍微安心了些,跟了上去。
等到他們來到那片老城區,林愈安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季青時他家要怎麽走,正當他們二人打算一頭紮進去亂走一通時,林愈安看到了那幾個眼熟的身影。
見他們三人即将走遠,林愈安先一步下了車,陳序在後面跟上。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林愈安是絕對不會主動找上這三個人的。
瘦子在最前面帶着路,他的手上拿着林愈安的手表,随着步伐一甩一甩的。
陳序在林愈安身旁跟着,他想知道林愈安為什麽跟這種人認識,但是現在明顯不是問這種話的時機。
肥仔跟在陳序身後,眼睛在他身上不住地打量,似乎要從他身上搜刮出什麽值錢玩意。
瘦子帶着他們走了才幾分鐘,就停了下來。
林愈安不解:“還沒到吧?”
瘦子舉着手裏的表,端詳着:“只有這表嗎?好像不夠我們幾個人分吧。”
林愈安要被他們這貪婪的模樣整吐了,他反感地說,“不要就算了,都走到這裏了,我們也能自己去。”說着便伸手想将那表搶回來。
瘦子眼疾手快地縮回了手,将表揣進口袋裏。他生怕林愈安真的把表要回去,索性也不廢話,好好帶路了。
陳序在林愈安耳旁小聲說:“就不應該剛才給他的,應該到了再給。”
林愈安也點點頭,他是沒想到居然會有人這麽貪婪,拿了一只表後還嫌不夠。
好在這表也不貴,他也不算太虧。
差不多十分鐘後,林愈安終于看見那棟小房子。
陳序還是第一次來,“季青時住這?這是他家的房子嗎?那他家也不算太窮吧?”
林愈安:“進去你就知道了。”
這棟房子和季青時給人的感覺一樣,只有外殼。
打發走瘦子幾人後,林愈安才走進去。
房子大門沒有鎖,而是虛掩着。
裏面的酒氣直接從門縫裏熏了出來,林愈安不禁回想起之前的場景,于是也不敲門,直接推開門闖了進去。
客廳裏開着燈,林愈安兩人一入戶,就看到飯桌上擺着的滿桌的空盤子,上面還有幾條剩菜,還有喝空的啤酒瓶。
季青時的父親正趴在桌子上打盹,注意到房子裏有人闖入後,這才擡起頭往林愈安的方向瞄了一眼。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認出來林愈安,季青時的父親只是看了一眼,又趴下了。
過了一會兒,他蛄蛹着身子,又換了個趴着的姿勢,喃喃道:“季青時的同學吧,來找他玩?”
林愈安沒有應他,陳序覺得有些尴尬,于是開口:“額,對。”
男人擡起沒有骨頭似的手,擺了擺,“他在樓上,你們去找他吧。”
林愈安幾乎是在男人話音一落,就上樓了。
陳序還想跟男人道聲謝,“等等——”,但是又不得不跟上林愈安的步子。
季青時的房間暗着,但是門也沒關緊,又一股酒氣飄出來。
林愈安稍微屏息,沖天的酒氣單是聞着都要窒息了。
林愈安猛地推開他的房門,月光照進窗戶,林愈安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季青時。
“季青時!”
林愈安走過去将季青時從桌子上拉起來,陳序則手忙腳亂地在牆上摸索着燈的開關。
‘啪’一聲,燈亮了。
季青時不知道喝了多少,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此時他眯着眼看了一眼折騰着自己的林愈安,反手推開了他。
林愈安又拉了他好幾次,卻仍扶不起來,他拿他沒辦法,只好就這樣檢查季青時身上有沒有被打的傷口。
季青時的手半推半就,林愈安嫌他的手礙事,于是提了起來,扔到桌子上。
林愈安把他的手扔開後,又擔心剛才自己的力氣太大,會把他的手給弄折,于是又不放心地擡眼看了看。
這一看,就看到了季青時手臂下壓倒的一個本子,本子是打開的,上面寫着幾個字,但是歪歪扭扭的如蟲爬一樣,一看就是喝醉酒亂寫的。
林愈安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他蹲着身子,撩開季青時的衣服,看他的身上沒有被毆打的淤青後,才稍微放下心來。
陳序在看見季青時還好好的之後,也算是松了口氣。他在一旁看着林愈安掀開季青時的衣服看來看去,自己又幫不上些什麽,于是在季青時的房間裏參觀起來。
季青時床腳堆起滿滿的課本和練習冊,被季青時整理得整整齊齊,放在最外面的一沓書是高三的複習資料,壘得有半個人這麽高。
書本最上面放了一瓶水,陳序一看就認出來了。
這個空塑料瓶是林愈安最愛喝的那種蘇打水,陳序沒想到季青時居然也愛喝這飲料,也怪不得他們能玩到一起。
“滾吧,別管我了。”季青時拽下被林愈安|拉起的衣服,聲音悶悶的。
林愈安一聽他的聲音,口齒清晰,哪有半點醉酒的樣子,原來根本就是在裝醉。
“你沒醉吧。”
“沒有。”
“為什麽一聲不吭就走了,等我出來,跟我說一聲再走不行嗎,你啞巴啊,難道你要回家我還會攔着你?”
季青時的腦袋往臂彎裏埋着,沒有回答。
林愈安有些不甘心,他因為擔心朋友找到他家裏來,過程中還給了別人一只表,為什麽季青時是這樣的态度,還不領情,難道季青時真的沒有感情嗎。
“季青時,你是不是喝醉了?”林愈安又問了一次。
“我說,讓你走。”季青時回答得很快,似乎迫不及待要和林愈安撇清關系。
林愈安聽着對方這話,感覺自己像是被紮了一刀。
與其是這樣的結果,林愈安寧願季青時和他父親打起來,就像之前一樣,仿佛這樣就能回到以前。
也好過季青時父子在一起喝酒吃飯,然後反過來要趕自己走。
到頭來,林愈安倒成季青時的敵人了
林愈安甚至覺得自己在林愈安心裏的地位還比不上他那暴力的父親。
季青時繼續小聲說着,他的話倒是比平時還多了起來:
“你很煩,我們兩個人的人生就不應該有任何交集。”
“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太煩了,真的。”
林愈安心頭莫名起了一股火,但是他看着季青時這樣子又發不出來。
他捏緊了拳頭,忍住了想要動手的欲望。
“靠!我們好歹認識了這麽長時間,你平時一副裝的要死的态度就算了,現在又在這發什麽瘋?”
陳序連忙拉住林愈安,免得他一沖動又幹些什麽。
陳序自然是向着林愈安這邊,他對季青時說道:“季青時你先冷靜冷靜。”
林愈安被陳序拉出了房子,季青時的父親仍然趴在飯桌上沒有動靜,仿佛已經醉過去了。
兩個人蹲在季青時房子外面,陳序想摸根煙出來抽抽,卻突然想起來自己早就把煙戒了。
“幹嘛拉我出來。”
“你什麽想法?”陳序對季青時沒什麽多的感情,他的朋友多了去了,季青時在他這裏不過只能排個中末尾。
林愈安喃喃道:“還能有什麽想法,我自作多情。”
涼風吹過,林愈安的腦子也清醒了些。
好像從始至終,季青時就沒有說過要跟他們成為朋友。
一直以來,都是林愈安主動找的他。
季青時是不是根本不想和自己有交集?但是那時候有沒有說出來,是因為不敢惹怒自己,還是因為想從他們這裏多獲得一些便利?
就像高考前的一個星期一樣,他把季青時拉來自己家住,季青時也同意了。可那只不過是因為季青時為了自己能安心備考,不受外界的影響。
也許自己對于季青時來說,就像是一個聊勝于無的工具。
林愈安:“你覺得季青時有沒有把我們當做是朋友?”
“你要我說實話?”陳序雖然高一就和季青時認識,但是後來的接觸時間沒有林愈安的長,他更像是一個旁觀者、觀察着的身份。
“你說。”
“我覺得他不需要朋友。”
林愈安終于明白過來了,陳序這句話說的沒錯,其實季青時根本就不需要朋友。
那些一直困擾着林愈安的問題似乎都有了答案。
為什麽季青時不主動和他們交流,為什麽季青時對于他們來找他根本不領情,答案很簡單,就像是季青時自己說的一樣,真的煩了。
林愈安只是目睹了當初季青時和他爸互毆的場面,就覺得季青時這個人很可憐,林愈安他也是同情心作祟,自作主張地想要把季青時從那種苦海中拉出來,但是林愈安這樣的想法根本就是多餘的。
其實季青時根本就不需要他這樣。
季青時的家事,其實林愈安根本就不了解,他什麽也不知道。
他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個小醜,所有人都看着他在認真地搞笑。
“季青時今晚和他爸一起喝酒了。”
陳序在一旁靜靜聽着。
可林愈安卻沒有繼續說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沒占上灰的褲子,往外走了。
陳序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這吃人的房子,終究是什麽也沒說,快步走到林愈安身邊了。
陳序開着車,林愈安坐在副駕駛,把車窗開到最大,撐着頭看着窗外的風景。
他覺得林愈安這幅樣子有些讓人不忍心,林愈安本該是驕傲的、看不起一切的才對,他不應該和季青時共情,他們終究是兩路人。
陳序說季青時不需要朋友,其實他覺得林愈安也不需要季青時這樣的朋友。
什麽樣的人就交什麽樣的朋友,季青時不适合林愈安。
這兩人認識了一年不到的時間,陳序感覺林愈安就好像變了個人,變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陳序覺得林愈安自己都不太清楚朋友到底是什麽,季青時和林愈安最多只能算是個同學,林愈安對季青時更多的是憐憫,林愈安可憐季青時,所以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對季青時好一些,自作主張地把季青時拉入自己的圈子。
林愈安自己也知道直接給季青時錢不太好,所以總是帶對方吃飯、玩樂,殊不知這樣更是将兩個人的距離越推越遠。
以林愈安他的角度來看,季青時的家庭簡直就是噩夢一樣的存在,自己這麽努力地将季青時拉出那個家庭,但是季青時卻自甘落入那個深淵。
但是陳序眼裏,林愈安對季青時,就像是救濟路邊可憐的流浪狗一樣沒什麽區別。
陳序想,林愈安不需要什麽朋友,他最好的朋友只需要自己一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