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程非渝回來時聽到的第一句就是南筱說的這句話。
他還沒有來得及在人前宣示主權,南筱就先他一步在別的異性面前承認了他的身份。
還有什麽是比這更令人驚喜的嗎?
沒有了。
程非渝內心雀躍,卻強行按捺住在心底卷起驚濤駭浪的狂喜,佯作冷漠不好惹的模樣,來到南筱身邊,主動向孔笙風伸出了手:“你好,程非渝,南筱的丈夫。”
他的自我介紹非常簡單,只要能讓對方聽得明白,能省的字都省了。
南筱從未見過程非渝這般惜字如金的高冷模樣,一時分不清是他的性情本就是如此,還是故意在向孔笙風示威。
但不可否認的是,在程非渝飛揚跋扈、張揚地釋放野性的時刻,她感受到了一股切實的安全感。
這份安全感的源頭近在咫尺,有跡可循,來自程非渝,不是虛無缥缈的第六感。
孔笙風靜靜審視了程非渝幾秒,伸手回握,禮貌客氣地說:“幸會。”
不知是誰先用了手勁,開啓了一場握力的比拼。
程非渝似乎長了一張麻木不仁的面孔,在拼手勁時一直面無表情,卻憑借着持之以恒鍛煉出的力量,輕易讓長期耽于煙酒美色的孔笙風落于了下風。
孔笙風精明極了,也識時務,見自己在蠻力上明顯比不過程非渝,馬上撤了敵意,松手後克制着甩手的沖動,在褲縫邊上不着痕跡地蹭了蹭,自行挽尊道:“我是個相信緣分的人,比如說今天見到二位就是緣分,有緣自會相見,期待下次的不期而遇。我一會還要上臺,恕不奉陪了。”
分明是打退堂鼓,但讓他用謙和的态度說出來,就顯得很像是承讓。
程非渝看他極為不爽,即便沒有當場打起來,也沒有再搭話。
南筱在想今天的發言人是孔笙風,是不是意味着孔笙風的財富已經積累到富豪榜上數一數二的位置了。
據她所知,孔笙風和她一樣,背後沒有家族支持,全憑對金錢的敏銳嗅覺走到今天。
她去年沒和程非渝結婚時是沾了閨蜜盛明薇的光,作為陪同人員來現場的。
今年借了程家的勢,再加上自己的努力,才終于在名利場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她很疑惑,孔笙風是怎麽做到在一年之內實現權勢地位的躍進,并且成為上臺發言的代表的?
孔笙風去年沒來,今年卻直接空降前列,她猜測是跟他這一年之內令人驚嘆的成就有關。
衆所周知,有開麥機會的未必是獨占鳌頭的領軍人物,還有突飛猛進的後起之秀。
她很好奇孔笙風在去年這一年裏做了些什麽,想必其他人也有同樣的想法,主辦方才會将他定為傑出代表講述經歷。
孔笙風不是好人,南筱也不是善茬。
好人在商界殺不出血路。
南筱如今想的不是報仇雪恨,更不是伸張正義。
她想的是如何把當年沒在孔笙風手中學到的招式學過來。
對于一個全心全意想要變強的人來說,讨厭一個人不是忽略他身上優點的理由。
有時候上天就是不公平的,所謂的天道好輪回不過是被逼無奈瀕臨絕境時的自我安慰。
雖然看着仇敵蒸蒸日上很痛苦,但是不找到與對方的差異奮起直追,只會一直痛苦。
南筱若有所思的樣子引起了程非渝的關注,也挑起了他的不滿。
他毫不掩飾滿身的醋意,直截了當地發洩:“他身上有什麽好看的,你的眼神都快黏他身上了。”
南筱聞言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喜歡有話直說的人。
那些彎彎繞繞的花花腸子太令人難以捉摸了。
南筱偏頭笑吟吟地看着程非渝說:“還好你回來得快,不然我可不知道要怎麽對付他了。”
程非渝一如既往地冷哼一聲,想着她這個女人的話一向不可信,只是當時哄人高興,實際上心口不一。
他都摸清套路了,休想騙他。
不過他得承認自己回來得确實快。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回來得這麽快。
去洗手間只不過是個幌子,他是專程去給南筱找耳釘了。
不管怎麽說,丢了東西總是會牽腸挂肚。
他也從南筱的話音裏聽出來了。
她不找,不是她不想找,而是沒空找。
這麽重要的場合,她怎麽能不戴配飾呢?
差一點就能完美無缺了。
既然如此,他這個無所事事的閑人還是去給她找一找吧,免得她日後想起,後悔連找都沒試着找過。
主要是他很離譜的和一枚耳釘共情了。
他覺得自己在南筱眼裏和這枚耳釘沒什麽不同,都是可有可無的t。
他越想越郁悶,越想越煩躁,便循着他和南筱來時的路仔仔細細地搜尋,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說實話,他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幹這種細致的活太消磨耐性。
況且天黑了,就算有月色和燈光照射,也不見得能看見黃豆粒那麽大的飾品。
他沒抱太大希望,只是不想現在沮喪之中什麽也不去做。
萬萬沒想到,他在青石板間隙的野草尖上找到那枚不偏不倚落在草上的耳釘。
他彎腰拾起,動作極其輕柔,宛若對待一只栖在草葉上的蝴蝶,一旦遭受驚擾,就會揮着翅膀飛走。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枚耳釘被他收入囊中了。
面對南筱略帶歉意的笑容,程非渝不動聲色地攤開手,将南筱無意間掉落的耳釘物歸原主。
南筱見了耳釘當即露出錯愕的神情。
這枚耳釘失蹤時她就沒想過這枚耳釘能失而複得。
她當時已經說過找不回來就算了,不曾想程非渝上心幫她找了回來。
這種只是随口一提就被對方牢記在心的感覺,真的讓她感到自己受到了重視。
程非渝野太好了。
熱忱,率性,務實。
推翻了她之前對他的所有印象。
如果他依然厭世,她願意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南筱從程非渝的掌心拿走耳釘,又掏出暫時裝在兜裏的另一枚一起釘在耳垂。
現在這對耳釘的意義都不一樣了。
從今往後,每當她看到這對耳釘時,都會想起程非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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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廳內燈火通明,一直在中央大屏上滾動播放的視頻終于被換成了靜止不動的主題海報。
活動就要正式開始了。
主持人提着晚禮服的裙擺施施然走到平臺中央暖場,請到場的嘉賓就近入座。
大型的正式活動都會說許多漂亮話,大意是說在今天這個美好的日子大家歡聚一堂,感謝大家從百忙之中抽出閑暇到場,然後請主辦方的代表人上臺發言,接着是承辦方的代表人致辭。
主辦方代表一般是政府的人。
領導講話總是文采飛揚,能把沒有實際內容的東西講得十分高大上,幾個專有名詞一說出來,這個活動的意義都能往上拔高一個層次。
承辦方代表則是商協的最高管理者。
致辭的內容除了冠冕堂皇的套話,還會将過去一年來的總結報告以口頭形式公諸于衆,提供許多有價值的信息,也是不久後商業發展的趨勢和潮流。
南筱今天主要是來聽這些的。
她聽得很認真。
程非渝就不一樣了,他今天是來揮霍大好光陰的。
只要是和南筱在一起,幹什麽都行。
他坐在南筱身邊,脊背挺得筆直。
就是腿一直在動。
一會兒雙腿交疊,一會兒正襟危坐,頻繁變換着姿勢。
惹得周圍人紛紛看過來。
半晌,聽報告聽得正入神的南筱也注意到了程非渝的動作,略微傾身,在他耳畔低聲說:“你別動。”
程非渝的身體僵直了一下,良久,說了聲“好”。
他答應後果然沒再動了。
剛才能動的時候是自由的,程非渝的意識在游離。
現在有意識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動,有了限制,注意力便都集中在身體上了。
程非渝如坐針氈,感覺渾身上下有千百只螞蟻在爬,哪裏都癢癢的。
他強迫自己的注意力從肌體上轉移到呼吸上,而後聞到了身旁飄來的淡淡的香氛味。
南筱今天噴了香水。
前調馥郁濃厚,她剛噴時,他幾度想打噴嚏,礙于對形象的追求,生生克制住了。
現在過去了這麽長時間,前調變成了淡雅的尾調,清香帶着些許缱绻旖旎的氣息萦繞在鼻端,竟然出奇地好聞。
程非渝正常地呼吸,身子卻不自覺地偏向南筱,瞥見她拿出了手機錄音,錄音條疊在備忘錄上方,她邊錄邊挑重點內容記下筆記。
她工作的時候很認真,也很有魅力。
給人一種想要和她一起奮發圖強的動力。
她的一舉一動都很有感染力。
程非渝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南筱的場景。
那是早春三月,草長莺飛,庭院裏的所有植物都抽出嫩綠的芽苞。
他跟朋友去郊區春游露營回來,渴得不行,穿着一身沖鋒衣和迷彩褲,橫沖直撞往大廳裏闖,管家卻告訴他家裏來了客人,讓他暫時回避。
會讓他回避的基本上是家裏生意上的事。
反正他什麽也不管,家裏人怕他幫不上忙反而添亂。
他心領神會,正要自己到廚房找水喝,忽然聽到堂屋裏傳來女人沉靜溫婉的聲音。
女人。
和家裏人談生意的是女人。
饒是他對花枝招展的女人不感冒,見到這樣的稀奇事還是不免挪動了腳步。
那天他沒有聽從管家的勸阻,鬼使神差地踱步到堂屋,還沒走到臺階前就看到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
女人紮着低馬尾,顯得親切随和,沒有絲毫盛氣淩人的高傲和壓迫感。
她上身穿着半高領的奶咖色鄂爾多斯毛衣,下面就是看似普通的牛仔褲。
這樣的色系和衣型必須要身材非常好才能駕馭,身上不能有一絲贅肉,不然會顯得整個人都很臃腫。
但這個女人駕馭住了。
她胸前挂的那條毛衣鏈墜的是成色很好的頂級翡翠。
他以前一直覺得這玩意兒俗,直到那天看到她戴才認同老祖宗的審美。
遙遙看着就能感受到了她通身娴靜優雅的氣質。
他破天荒的沒敢靠近,怕近看了人長得沒想象中的好看,旋踵就走。
他做夢都沒想到,這姑娘竟這麽好看。
也沒想到,再見面時,會和她談婚論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