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程老爺子突然中風, 程家人都深感悲痛,但為了遏制不良影響,經過商議後決定秘而不宣。
連夜的搶救保住了程老爺子一條命,繼而轉入了醫院的VIP加護病房, 持續觀察。
病房的透明玻璃前, 主治醫生面色凝重地對程樹雄他們這群家屬說:“目前程董的身體狀況還不适合探視, 初步判斷,他暫時喪失了語言和行動能力。後續能否恢複還要結合程董自身的情況來看。”
這家醫院是程氏集團入股的私立醫院,醫療資源要比三甲還要豐富,有很多器械的添置還要仰仗程氏集團出資。
程老爺子剛被送過來的時候, 整個科室的醫生都誠惶誠恐地來會了一次診。
現在程老爺子脫離危險了, 他這個主治醫生被推出來扛壓, 說話分外嚴謹,卻不敢直言變數。
孫婉玉當即問:“在醫療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們能否将他帶回家?”
醫生如實說:“他的病因是出血性腦卒中, 不是缺血性腦卒中,血管有破裂, 運輸過程中的颠簸有可能導致二次損傷。我們醫院的醫療器械,将程董留在醫院治療在我看來是最穩妥的。等過了觀察期, 還得麻煩家屬陪床看護。”
孫婉玉感激地鞠躬:“謝謝您了。”
“不客氣。”醫生禮貌回敬,交代完情況就出了門。
程老爺子的VIP加護病房是個套房,和酒店總統套房的差別也就是把床鋪換成了帶輸氧裝置的病床。
雖然隔着玻璃,但他們這些人不是站在走廊上, 而是站在套房中。
病房的隔音效果不錯, 他們此刻的交談, 私密性有保證。
病房裏都是自家人,沒什麽話是不能說的。
程樹雄承受了二十多年扭曲的心路歷程, 最近這段時間更是背負了許多負/面情緒,現在眼睜睜看着庇佑了他這麽多年的父親如山崩般倒下,他緊繃的神經再也繃不住了,抱着頭面目猙獰地發洩:“這個孔笙風到底是什麽來頭?我實在是想不通,他究竟為什麽要針對我們家?!”
Advertisement
孫婉玉安慰道:“天災人禍,遇見了總是無可奈何,非要刨根問底,是問不出原因的。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在孩子們面前還是要堅強點。這些年集團的發展太過迅速,又被新聞媒體各種神化,樹大招風,在所難免。現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時候,一家人共渡難關才是最重要的。”
她說到“在孩子們面前”時,程樹雄擡眼望向南筱,眼中憤恨的情緒逐漸加深,随即指着南筱說:“我們程氏集團一路走到今天,一直順風順水。自從非渝娶了你,突發狀況是一樁接着一樁。領着集團的薪水,一件實事都沒替集團辦,帶着你那個遠房表弟成天在集團裏混日子。要不是你上次開會和集團的元老們針鋒相對,他們也不會把集團的股份拱手讓人,根本不會出今天的亂子!”
孫婉玉拉着他一把:“都是一家人,別說太過分了。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是筱筱想看到的,她一定也吓壞了。”
程非渝也站出來說:“她沒做事,那些屍位素餐的人就做事了?您以為她當時不反對,就擋得住那些人的不臣之心了?錯的是那些背信棄義的人,不是看出問題冒險死谏的人。您現在是做什麽?興師問罪?過河拆橋?自家的集團,連經營管理都要假以人手,我覺得挺羞恥的,不知您覺得呢?”
程樹雄雙目赤紅地捂着胸口:“你——”
孫婉玉在一旁聽得着急,忍不住教訓兒子:“你爺爺已經躺在裏面了,你t難道要把你爸也氣出個好歹嗎?他情緒本來就激動,你刺激他幹什麽?這裏是病房,得讓你爺爺靜養,要攪得你爺爺不得安寧嗎?”
程非渝的咬肌一緊,一把抓住南筱的手,對程樹雄說:“如果今天這樣的狀況您非要找一個人來負責,找我,不關她的事。您要是硬把她牽扯進來就是讓整個集團看笑話。”
他就把話放在這裏,“您以為那些亂臣賊子敢謀朝換代,我就不敢奪權篡位嗎?爺爺要是不在了,您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說着他看向孫婉玉,面無表情地說:“我跟我面前這個男人不合不是一兩天了,硬說是我枉為人子我便認了。可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想,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一邊虛情假意望子成龍,一邊極力打壓背後捅刀?有時候我會想,我要真是無能之輩就好了,也不至于有朝一日刀兵相見。”
說完之後,程非渝也不管程樹雄和孫婉玉作何反應,拉着南筱,頭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這要是剛結婚的時候,南筱肯定會說程非渝,再怎麽樣也不該在程老爺子昏迷時,在病房裏對程樹雄說這些忤逆之言。
可事到如今,她也心亂如麻,只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從不同人的角度思考,都能梳理出一條獨立的邏輯。
忍讓包容都是有限度的,當每個人的限度都到了,誰也無法說服誰,最終只能一拍兩散。
南筱一直覺得自己将人情世故玩得練達透徹,每做一件事都會深思熟慮,争取考慮到涉事人的感受。
她和稀泥,打太極,不與任何人為敵。
她教導南漓岸低調自謙,囑咐他不要惹事。
結果到頭來她自己情之所至當了靶子,還被程樹雄譴責不幹實事,且因為與孔笙風的招致了無妄之災。
時至今日,她發現她終究是被命運愚弄,成了一個可笑的小醜。
也許她當初嫁入程家的目的不純,只為自己經營的集團,可後來也鞍前馬後為程家立下汗馬功勞。
誰承想根本沒人記得她的貢獻,默默耕耘反倒成了一種罪過。
她不知道只是程樹雄這樣認為而已,還是公司上下都這麽覺得,總之她問心無愧,且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在這種時候摻和到程非渝的家事當中。
她當然希望這家人同她當初料想的一樣溫馨和睦,全員善良淳樸。
可事與願違她也無可奈何,尚且能夠接受。
豪門恩怨離不開雞毛蒜皮,他們父子的關系以及父子間的責任義務,她都無暇過問。
唯一讓她感到心虛的是孔笙風的攻擊,讓她覺得程家落得這個下場都是被她牽連的。
離開病房後,南筱對程非渝坦白承認:“我之前有跟你提到過,我大學時代不幸招惹到了孔笙風,現在只能眼看着他死纏爛打,對你的家人出手,錯的确在我。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的家人。從某種程度上講,你爸說的也沒錯,你們是無辜的。”
“你難道就不是無辜的嗎?”程非渝面色嚴肅,不像是在安慰她,像在陳述事實,“我們家現在情況以及集團的狀況,都不是你或者那個姓孔的一個因素導致的。能搞成這樣,倒是和今天指責你的那個男人脫不了幹系。”
什麽意思?
南筱願聞其詳:“你是查到什麽了嗎?”
程非渝緘默片刻,問她:“你覺得他今天的情緒為什麽會這麽激動?”
“不知道,慌亂之下六神無主了吧。”南筱猜測道。
程非渝輕嗤一聲:“難得你也會把事情想這麽簡單,我告訴你為什麽。在這些股東投資和轉賣股權之前,他就挪用公款胡亂做了一些投資,虧得血本無歸。現在這個窟窿補不上,一開始選好的替罪羊也随着股東的跑路一同卷鋪蓋走了,再加上孔笙風精明難纏,随時可能會揭發他的秘密,走法律程序。他再不想辦法,就要進去了。目前別人都以為程氏集團是被外力瓦解的,實際上是被他埋的這顆雷給炸的。”
南筱察覺到程樹雄有問題,沒想到程樹雄這麽瘋。
聞言,她一臉不可思議,問程非渝:“你說的這些有證據嗎?”
程非渝只是知情而已:“沒有,正在搜集。我要是有,現在已經大義滅親了。”
程氏家族或者說程氏集團,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外人才不會将其視為程樹雄的個人行為。
如果程非渝說的是真的,不論再怎麽力挽狂瀾,程氏集團的威名都将因程樹雄監守自盜、侵吞公款的行為毀于一旦。
只是正如程非渝所說,包庇亦不可取。
南筱搓了搓臉,感覺思緒越來越亂了。
如今的局勢,已經不是單純的對抗孔笙風這個反派的問題了,還涉及到倫理親情、道德法律。
要是之前她在聽南漓岸揭發內部侵占時多留個心眼,沒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那個人一馬,或許事情不會發展成現在這麽棘手。
她扶着額頭問程非渝:“你打算私下查還是報警處理?”
她也不知道程非渝說的大義滅親是真話還是氣話。
說實話,事情做都做了。
有程氏集團這麽大塊招牌在這兒,不可能不鬧大的。
只不過是轟動一時和永載史冊的區別。
程非渝沒有直接說他的選擇,只是惆悵苦悶地嘆了口氣:“哪怕他對我不好是有隐情的,哪怕他這會兒跟我道歉,說他是有苦衷的,我都會心慈手軟。可是南筱,他沒有。”
南筱抱住了程非渝的頭。
他缺的是父愛,又不只是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