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下颌處一道力,不由分說地,郦酥衣的臉被板了過去。
她迎上對方那一雙陰森森的眼。
只一眼,郦酥衣立馬反應過來——他已不是沈頃!
不。
還未等到四目相觸,她就已經發現了異樣。沈頃從不會這樣對她動手動腳,他更不會像眼前這個“孤魂野鬼”般,分外喜歡咬着她的耳朵說話。
對方氣息溫熱,流動在她的耳廓。他的嘴角雖噙着笑,可那笑意卻分毫不達眼底。
時至黃昏,太陽還未落。
金粉色的霞光透過窗牖,郦酥衣清楚地看見,“沈頃”的眼中閃過一道明烈的殺意!
他還想殺了她!
郦酥衣趕忙道:“妾不懂世子爺在說什麽。”
不懂?
沈蘭蘅哼了一聲。
昨日在藏書閣,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前腳,就在郦酥衣剛一離開地下書閣,後腳他便轉醒。乍一睜眼,他便看見少女匆匆離去的背影,以及眼前的這一排書架。先前這麽多年,沈蘭蘅從未來過這種地方,不免好奇地四處打量了一番,也就在此時,一本正攤開的書,恰好吸引看他的目光。
——《上古邪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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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蘭蘅饒有興趣地低下頭,只看一眼,他的面色猛然一變。
他右手收緊,輕握成拳,望向郦酥衣離開的方向,一個想法就這般自腦海中閃過。
書頁既如此攤開,就證明有人看過這一頁了。
若那個人是沈頃,倒也無妨。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并未那個男人發覺出任何的端倪。但若是郦酥衣看到了這本書,再結合近日來的異動,去找了沈頃……
男人眼中閃過一道淩厲的寒光。
他正攥着郦酥衣的手又緊了一緊,傾下身,氣息拂至少女面頰之上。
他反問:“不懂?”
郦酥衣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将視線垂下。
“妾……當真不知……”
不等她說完,下巴處的力道又重了一些。“沈頃”手背上隐隐爆出青筋,一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吃痛,倒吸了一口涼氣。
“郦酥衣,你還膽敢愚弄我?”
對方視線鋒利,宛若一把尖刀,與黃昏一道落下來。傍晚的風亦是蕭瑟刺骨,直直撲打在郦酥衣的臉頰上,冷意就這般被她嗆入肺腑。
沈蘭蘅的手指在她下颌處慢條斯理地摩挲着,他的手指更涼,猝不及防的寒意,登時令她打了個寒顫。
袖子裏頭的東西就這般撲簌簌地,掉了一地。
手帕、胭脂、從寺廟中求來的護身符紙,以及……那一根有一指粗的麻繩。
看到這些東西時,郦酥衣兩眼一黑。
完了。
“沈頃”的目光果然被這些東西給吸引了去。
男人蹲下身,先是好奇地撿起那一張符紙。他并未像郦酥衣想象的那般被這張符紙給束縛住,動作仍是分外行雲流水。緊接着,他從地上一堆東西間拾起那根麻繩。
一個弱女子,還是堂堂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身上随身攜帶這種東西是做什麽?
唯一能解釋通的,便是這些東西,全都是朝着他來的。
思及此,沈蘭蘅的眸光愈發冷冽。他手指繞着那根麻繩,朝郦酥衣所在的方向緩步走了過來。
秋冬時分,天總是黑得很快。
屋內并未燃燈,不過一會兒,郦酥衣便覺得周遭一寸寸暗下來。
“世子爺,您、您要做什麽?”
“您……您要做甚,您莫過來……”
沈頃往這邊走,她只能下意識地往後退,可身後的空地着實太過于狹窄,不過一會兒她便被逼到了牆角。
對方手上那根繩子極粗,他的身體更是高大用力。郦酥衣絕望地看着那人走過來,甚至能想象到,“沈頃”是如何拿着那根繩子一寸寸纏繞上她的脖頸。
被撞破了秘密,對方自然是要殺人滅口。
然,未等郦酥衣感受到那陣令人絕望的窒息感,忽然又有人叩了叩門。婢子的聲音低低的,落入郦酥衣耳中,宛若一根救命稻草。
“世子,夫人。府門外有一位姓宋的小姐前來,說是有急事要找夫人。那人聲音焦急,聽起來耽誤不得,奴婢不敢攔着。”
郦酥衣心中一喜——
是識音!
是宋識音來救她了!
聽了那婢子的話,沈頃的步子頓住。
緊接着,他微微側首,目光落在郦酥衣身上。
只見屋內一片昏黑,她整個人縮在陰暗的牆角處,那張臉更是被吓得煞白如紙,看上去分外可憐。見狀,他随手點燃了t一側的燈盞,又将繩子收回袖中。
“喚她進來。”
沈蘭蘅領着她,先将衣衫整理幹淨,而後去前院見了宋識音。
全程,他都冷眼在一旁瞅着,未開口說話,面上更是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郦酥衣知道,對方這是在監視自己,同樣也是在用眼神警告着她,不要說那些不該說的話。
看到郦酥衣的第一眼,宋識音張了張嘴,明顯欲言又止。緊接着她從袖中掏出一只手镯,遞到郦酥衣面前。
“酥衣,今日臨別時你說你的镯子不見了,我回去找了找,正掉在咱們下午所去的那間茶樓裏面。那掌櫃的人好,替你保管了下來,我心想着你下午那樣的焦急,這只镯子對你來說定然分外重要,便匆匆帶着它趕了過來。酥衣,你……還好吧,莫再像下午那般傷心了。”
這最後一句話,明顯是在試探。
郦酥衣頂着“沈頃”的目光,根本不敢回應識音。
她雙手接過手镯,輕輕說了句:“多謝。”
那一個“謝”字方出了聲,一側緘默不言的男人忽然走了過來。他伸手,先一步接過那只翡翠綠镯,繼而溫柔地牽過郦酥衣的右手,将她的袖子往上擡了擡。
“不過是一只镯子,何苦因此鬧心這麽久。夫人早些同我說,我再帶夫人上街重新買幾只便好了。如若夫人就是只喜歡這一只,我便請上這京城最好的匠人來,再為夫人打磨一只。這種小事,何必這般挂在心上。”
彎月跳出枝丫,輕盈的月光傾灑下來,落在男人柔和的雙眸中,登時便化作了一泓柔情脈脈的水。
在外人看來,此時此刻他是清雅的君子,是她溫柔細致的郎君。可唯有郦酥衣知道,對方是如何一邊在宋識音面前裝作溫良無害,又一邊用手藏在那袖子之下,偷偷的、緊緊地攥住她細白的手腕。
這樣的警告之下,郦酥衣根本不敢有異動,甚至不敢出聲。
宋識音沒有發現異樣,迎着滿面笑容的沈頃袅袅一福身,繼而滿意地離開了。
她走後,沈蘭蘅的面色忽然一變。
他轉過頭,一雙眼定定盯着郦酥衣。如今這院中沒有識音,更沒有值勤的婢子下人。郦酥衣就這般被他逼得重新坐回房中,末了,他還不忘在回房時将地上那一碗涼了一半兒的藥湯端進來。
黑雲沉沉。
他目光陰冷,宛若地獄中的修羅。
郦酥衣被他逼得坐到了床榻上,“嘭”地一聲房門被人狠狠摔上。
“郦酥衣,你真是長本事了。”
男人端着藥碗,冷笑道,“不光學會了試探沈頃,竟還學會了找人前來沈府接應你。”
“讓我想想下一步你要做什麽,是繼續同沈頃告你那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狀,還是同那宋家女講我是個附身在沈頃身上的孽種。郦酥衣啊郦酥衣,我當真是小瞧了你,竟未想到這偌大的國公府裏,最不安分的人,竟是你。”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床邊,将手裏的藥碗一斜,濃稠的湯汁就這般淅瀝瀝地傾倒入綠植的泥土裏。藥湯黑黢黢的,融于這一片濃黑的夜色中,忽然,沈蘭蘅右手頓住,似是想到了什麽,他竟歪了歪腦袋,朝着床榻裏望了過來。
他要做甚?
他又想要做什麽?
郦酥衣搖着頭,“妾沒有,妾并不是想要告狀……妾,唔——”
沈蘭蘅傾下身,竟捏着她的臉,将剩下那小半碗藥湯灌入她的嘴裏!
那湯汁極苦澀,濃烈的澀意登即在郦酥衣唇齒間蔓延開來。她不知這碗裏是什麽東西,本能地開始反抗着對方。少女的雙手拼命撲打着,終于,沈蘭蘅的手一松,她扶住床欄,“哇”地一聲将嘴裏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苦。
好苦。
嘴巴裏、鼻息裏、甚至是胸腔之中,都彌漫着這種令人作嘔的味道。所幸她适才一直抵抗,沒将這湯水吞下,可沈蘭蘅的目光卻沉了沉,他将袖子裏一直藏着的繩子往床上一擲,繼而傾身又壓了下來。
雪白的床帳,猶如一片潔白的雲。
被風吹拂着,輕輕飄蕩。
沈蘭蘅目光灼灼,盯着她唇邊殘留的藥漬。忽然伸出手,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嘴唇。
經過方才那一番折騰,郦酥衣的雙唇早已發紅,男人的指尖正泛着青白之色,就這般流連在她的雙唇之上。
郦酥衣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只看着他的目光逼下來,忽然,耳邊響起一聲嘆惋:
“多好的藥,吐了真是可惜……”
就在說完這句話後,不等郦酥衣反應,對方竟低下頭迎面吻住她的唇。這個吻來得猝不及防,卻不帶着一丁點纏綿的柔情。只一瞬間,她的呼吸便被那人完全掠.奪了去。他的唇齒齧咬着,吮吸着她唇上殘留的藥漬。
這一味藥,他太過于熟悉。
沈蘭蘅一手扣着她的後腦勺,想要将這味道嘗得更清楚些。
便是這藥,便是這種藥,一直在壓抑着他。
一直禁锢他的就是這種味道。
他本應該早些醒來的,或是黃昏,或是下午,或是……一個明媚美好的清晨。只因這碗藥長期的效用,如今他只能享受着這無邊孤苦的夜晚。
這一天,這一切,本該是屬于他的,眼前的、身前的、還有那白日裏的一切……他們本就該屬于他。
本就該屬于他沈蘭蘅。
包括……眼前這一個女人。
他捏住郦酥衣微顫的雙肩,擡起一雙陰鸷的眼。
什麽沈頃的妻子,眼前之人就是他的,本該屬于他的東西,他便要去奪,便要去搶!
如此想着,他再度傾身吻下去。
這一回,那個吻來得比先前更為兇惡,也更多了幾分占.有欲。郦酥衣的雙唇被他咬破,從唇上傳來的痛感令她清醒過來。
他是那附身的鬼,是那奪舍的小人。
--他不是她的郎君!
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道,她奮力将身前之人推開。對方似是未料到她還會反抗,被她推得往後微微仰了一仰。待他坐穩之後,那一件清麗的衣衫就這般撞入沈蘭蘅的眼簾。
“你……你不是沈頃,莫要動我!”
她躲在床腳,抱着臂,身形瑟瑟。
“你再動我,我便要喊人了。”
沈蘭蘅未理她,目光緩緩落下,瞧着她身上那件、沈頃送她的衣裳。
清麗,素雅,衣擺上原本還繡着一朵蘭花。
他側首,從一側取來她先前帶來的那一件、顏色豔麗的衣裙。
以不容拒絕的口吻命令道:“換上。”
就現在,就在他的眼前,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