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王家三傻茶話會

王家三傻茶話會

酉時末, 日入,夜幕降臨,火燒雲鑲嵌天際, 是一日中最後的濃墨重彩。

天燈落下, 人燈燃起。

王氏府邸裏外八十一道門高懸門燈, 照見樓閣雕梁畫棟, 樓下竹影斑駁, 人影婆娑, 丫鬟們出入忙碌, 帶起笑語一片, 裙裾翩跹。

喧鬧裏, 一道翠影搖扇而來, 步伐不疾不徐,踏碎滿地燈影。

“呀,二公子回來了。”

“二公子好。”

“見過二公子。”

“二公子今日又去哪兒玩了?”

青年笑聲清朗, 步伐未有停留, 徑直步入月洞門中, 從門裏走出,經回廊,過花園,進了府中最東邊院落。

穿過半掩門扉,迎面是座影壁牆,繞過影壁牆,青松翠柏映入眼中, 樹後樓閣翹腳, 廊下栽種了一棵高大的棠棣樹,樹的枝葉繁茂, 花朵緊貼枝幹盛開,花與葉纏在一起,遠遠望去,豔黃色的小花點綴在青嫩綠葉中,活似沾了一樹的星星。

卧房裏,王元璟光着膀子,正被王元瑛摁榻上揉藥酒。

少年身子骨嫩,疼得嗷嗷直叫喚,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頭也沒擡便從榻上跳了下來,沖過去直往來者的背後躲,“二哥救我!大哥要殺了我!”

王元瑛擡頭苦笑:“正好我也不想管了,二郎你來給他上藥吧,這小子跟個泥鳅一樣,八只手按不住。”

王元璟探出腦袋,“分明是你手勁太大!”

王元琢收起扇子,反手便往弟弟頭上敲了一下,“怎麽跟大哥說話的,過去趴好,我給你揉。”

王元璟揉着腦袋,不情不願地走過去,回到榻上重新趴好。

王元琢跟着過去,坐下把扇子交給兄長,從兄長手中接過藥酒,往掌心倒了點,先将兩只手掌搓熱,之後才往弟弟肩上敷。

“啧。”王元琢咂舌,“謝大将軍手勁可夠大的,這要再使點勁,你這條小細胳膊可就廢了。”

王元璟嘶着涼氣,“誰知道他那麽玩不起,再說我也沒做錯啊,案子都成咱們的了,屍體也該由我們保管才是,關他謝折什麽事。”

王元瑛也用扇子敲他腦袋,“知道和他無關,你還拿屍體做交換,換去遼北大營的機會,還美其名曰替爹做主,你一個小兔崽子,能代替誰的主?”

王元璟狗似的呲不完的牙,“我反正有我的打算,只要我進了遼北軍營,我就有機會向将士們證明,我們王家人不比他姓謝的差。還有大哥你不準說我是小兔崽子,我要是小兔崽子,你就是大兔崽子!”

王元瑛急了,王元琢笑出聲。

王元璟:“二哥別笑,你也是兔崽子,反正都是一個娘生的,大家一個別想跑!”

王元琢直接手下一重,差點把兔崽子給按哭。

王元瑛彎了眉目,幸災樂禍,“怎麽樣,你二哥揉的舒服吧?”

王元璟硬着頭皮稱是,“舒服啊,二哥舞文弄墨的手就是不一樣,比耍刀弄槍的手舒服多了——嘶,不疼,一點不疼。”

老大老二相視一笑,各自無奈搖頭。

清風穿室而過,帶來絲絲棠棣花香。

王元瑛看了眼門外濃郁夜色,轉頭問老二:“用過飯沒有?”

王元琢笑嘆:“哪敢啊,飯哪有咱們家老幺金貴。”

說着,手下又是一重。

王元璟嗷嗚一嗓子再度嚎出聲。

王元瑛憋笑:“我去吩咐廚房備桌酒菜,今夜在我這用吧。”

王元琢自然無異議,王元璟也跟着答應一聲,聲音都顫了。

少頃,飯菜送到,老二覺得今夜月色不錯,親自把桌子搬到了院子裏,酒菜布好,兄弟三人落座,對月談天,談着談着,話茬便到了剛進京的護國公遺孀賀蘭氏身上。

王元琢是個只愛風花雪月的俗人,不在乎那美人的存在會給他們王家帶來什麽樣的掣肘,再多的好奇心也不過凝為一句:“長什麽樣?”

王元瑛回憶起昔日禦街驚鴻一瞥,頓默一二,道:“夏姬之姿。”

王元琢“嚯”了聲,不由轉起杯盞,盞中酒水輕搖滿晃,清波蕩漾。

王元璟不以為然地一哼,“就那樣吧,我覺得還沒我三姐好看。”

王元琢點頭,看着弟弟發笑,“你三姐自不是何人都能比拟的,不過既不入眼,那說起人家,你小子又臉紅什麽?”

王元璟炸起毛來,“當然是我喝酒喝的了!你們倆聚在一起就知道逗我為樂,算了,我跟娘請安去了,你們在這慢慢飲這猴尿吧!”

成功把小的氣跑,兩個大的笑了一陣,笑完院中便靜了下來,唯有風吹落葉之聲。

王元瑛瞧着杯中酒,王元琢瞧着天上月,瞧着瞧着,緩慢啓唇,吟起了洛神賦。

待最後一句“攬騑辔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落下,院中似有銀河流淌而過,周遭星子環繞,一派神清氣朗,難辨天上人間。

王元瑛笑道:“古今諸多文人,二弟你好像唯衷曹子建。”

“大哥此言差矣。”王元琢低頭,瞧向兄長,“我不是唯衷曹子建,我是唯衷美人。”

兄弟倆會心一笑,舉杯碰盞。

一口酒下肚,王元瑛嘆息一聲,似是飽含無限悵然,“同為爹娘所生,從小到大,我必須雞鳴而起,日複一日的苦練筋骨,嘗盡挫折,你就可以一頭紮進詩詞歌賦裏,每日會友作詩,潑墨賭茶。若是可以,二弟,我倒真想生在你後頭,你當大哥,我做老二,也如你這般逍遙自在。”

王元琢笑道:“大哥此言又差矣。”

“你身為長子,以後要挑的是整個琅琊王氏的擔子,爹自然要磨你筋骨,煉你意志,強健心性體魄,這樣才能接他的衣缽,他也能放心的把家業交到你手裏。我生來心性便散漫,對刀槍劍戟不感興趣,只愛詩賦,爹呢,又愛屋及烏,指望我能繼承娘身上的文人風雅,這才縱我至今。若換個人,恐怕早将我這纨绔兒子一腳踹出家門了。”

王元瑛發笑:“哪就如你所說這般嚴重。”

王元琢搖扇嘆息:“還不是多虧我有個厲害的大哥護着,但凡我大哥稍不争氣,老頭還能容我這般逍遙?早将我扔軍營磨煉去了。”

說到這,王元琢歇了手腕子,雙目發亮看着王元瑛,萬分認真道:“大哥,你好好的,我上半輩子抱爹的大腿,下半輩子就指望抱你的大腿了,有你在,我就不必幹別的,單做我自己便夠了,以後無論你要如何,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只要大哥一聲令下,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使得。”

王元瑛很是動容,眼中隐有淚光,一時竟說不出話。

王元琢朝兄長豎起手掌,“兄弟同心。”

王元瑛笑了,擡手拍上去,“其力斷金。”

兄弟對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又有風過,卷起棠棣花香,香氣沁人心脾,融洽相宜。

*

“他娘的親兄弟算什麽東西,該弄死就得弄死!”

子時将近,軍營操練結束,歸帳的路上,這群遼北惡狼說起當年被家族扔往遼北自生自滅的經歷,少有認為能與家族和解的,多數都要血債血償。

其中有個蓄絡腮胡名叫方路的,雖是因家境窮苦自願參軍,但在此事上表現得異常激動,大着嗓門道:“俺們老家有句俗語,叫親兄弟明算賬,平頭老百姓尚且如此,何況你們這樣的人家。今日你不殺你兄弟,明日你兄弟便要殺你,遼北那是什麽地方?把你送過去就沒想過你能回來,都到這一步上了,還講什麽家人情分,都學學咱們将軍,那才叫一個……”

話音沒完,衆人步伐一滞,差點吓死過去,反應過來忙對面前男子行禮,心驚膽顫,“屬下見過将軍。”

謝折點了下頭,沒什麽多餘表情。

等人都過去了,他道:“方路留下。”

方路腳步頓住,表情精彩,恨不得回到剛才把舌頭咬掉,只好再返回去,俯首拱手,“屬下在。”

小腿肚子都在打顫。

謝折道:“你在參軍前,似是已有妻室?”

方路老實回答:“回将軍,當年屬下爹娘怕屬下一去無回,的确給屬下張羅了門親事,一直到媳婦懷孕才放屬下出的家門。”

謝折點了下頭,沒再言語。

氣氛僵持寂然,方路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又不敢多嘴去問,只能硬着頭皮幹等。

謝折這時又道:“你們崔副将,勞我問你個問題。”

他頓了下聲音,片刻後重新張口:“他讓我幫他問問,假如一個女子,青春正盛,卻百般推脫,不願與自己男人同床,會是出于何等原因。”

方路目瞪口呆:“親娘嘞,看不出來啊,沒想到崔副将表面上斯斯文文的,私下裏還挺……”

謝折一記眼神過去,方路立刻消停了動靜,抓耳撓腮想了一陣子,問:“那女子有病嗎?”

謝折搖頭。

方路脫口而出:“那就是崔,啊不,那就是那男的有病了。”

謝折皺了眉頭,示意方路繼續往下說。

方路湊頭小聲道:“在那檔事上,婦人也是有瘾的,若是推脫不準,那定是男的不行了,力氣使不出來,弄不出滋味來,人家自然就不讓挨身了,這多簡單的道理。”

謝折思索一二,略有遲疑,“原是如此麽。”

他并不知其他男人在此事上是什麽樣,還以為自己的力氣已經夠大了。

方路:“容屬下再多嘴問上一句,那婦人在榻上,可有哭叫着說不要?”

謝折回憶起賀蘭香在自己身下咬唇不語的樣子,仍是搖頭。

方路正色起來:“那這絕對沒跑了,不行就是不行,年紀大還好說,若年紀輕輕,這可得趁早調理,不然媳婦遲早成別人的了。”

謝折眉心跳了下子,看着方路,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嚴謹,甚至有些急切,“如何調理?”

方路掰着手指頭數起來:“羊腰子豬腰子牛腰子驢腰子,老鼈湯牛-鞭湯馬-鞭湯驢-鞭湯,這些東西每日換着花樣進補,以形補形最是有用。當然了,要是想立刻見效,還是得喝生鹿血,聽人說那玩意最猛,喝下去能比野驢還有勁。”

謝折目光一沉,轉身大步離去。

轅門外,崔懿騎馬回營,剛下馬,一道騎馬的身影便從身旁飛閃過去,他認出那身影是誰,揚聲便喊:“大郎前往何處!”

風聲習習,送來“打獵”二字。

崔懿納起悶來,百思不得其解,心說這大晚上的不睡覺,打哪門子的獵啊,就饞那一口新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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