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試探

二試探

不久之前。

看守人和竺晨風離開之後,明楊和長信并沒有走。

既然被人知道行蹤,也就沒什麽好掩藏的,明楊也點亮了手裏的火折子,和書童分別把其他棺材裏的人一一查看過,裏邊都是男子,再沒有女子了。

長信嘆了口氣:“又是白費功夫。”

明楊望着周圍的這些棺椁,在心裏默念:各位,多有得罪,抱歉。

“少爺,如果不是剛才那名女子,咱們要找的人可能在其他義莊。”長信憂傷地說,“走嗎?”

明楊長長的睫毛垂下,斂住目中情緒,沉吟片刻道:“走吧。”

兩人離開大堂,正想從正門出去,經過廚房的時候,就聽裏邊傳來油鍋“滋啦”的聲響,香味立刻傳了出來。

長信這個好吃鬼立刻就吞了吞口水。

“少爺,咱們都沒吃飯,要不、要不去蹭一頓?”他目光灼灼地說,“聞着好香啊,沒準那個女鬼、不,女子,很會做飯呢?我好餓了,不吃點東西走不動。”

明楊:“……”

“你就這點出息?!”他無奈地說,随即心生一計,“好,就去蹭頓飯吃,順便盤問那女子。”

長信愉快地摘掉面巾,露出一張稚嫩的臉,喜滋滋地說:“幸好出門前少爺給我倆易了容,雙重保險果然可靠,少爺真是算無遺策。”

明楊得意道:“那當然。”

于是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身為廚子,最愛聽的就是有人誇自己做的飯香,竺晨風心裏很是得意。

為了答謝看守人,她方才特意多和了些面,夠對方吃幾天手擀面的,現在加兩個人來吃,倒也是能夠。

但她不好替別人做主,便道:“食材都是這位大哥的,你得問問他。”

長信立刻掏出荷包晃了晃:“我們可以付錢!”

原本一點可憐的雞腿肉都要跟別人分,再添兩張嘴,看守人本不是很樂意,但對方願意付錢,那就另當別論了。

他立刻道:“一人十五文錢,能吃雞肉,喝絲瓜湯。”

“沒問題!”得了應允,長信便推開門進來,從荷包裏掏錢,“我們少爺說了,連這位姑娘的飯錢一并算上,再包上食材,這頓我們付您一錢銀子。”

這是遇上闊綽主顧了,看守人高興地伸出手,雙手接過那點銀錢:“多謝公子!”

竺晨風轉頭望向跟進來的明楊,生疏地屈膝行了禮:“謝謝公子照拂。”

借着燭火光亮,竺晨風看到他的臉,心中遺憾陡生。

公子身材挺好,卻是其貌不揚,可惜可惜。

明楊易容水平稀松,盡可能少做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不必客氣。廚房窄小,我二人在外等候,免得打擾姑娘。”

“不打擾不打擾,那邊有個炭爐,你倆搬出去,幫我點着了吧。”竺晨風非常不見外地指揮道,“一會兒用來煮面,只用一個鍋太慢了。”

長信:“……”

少年不情不願:“我們付了錢的,也要幹活嗎?”

你知道我家少爺是誰麽?哼!

“要想快點吃上飯,就得一起幹啊。”竺晨風沖他笑笑。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巧廚也愁工具不夠。

明楊點頭:“姑娘說得是。”他沖長信使了個眼色,兩人便抱着炭爐去了外邊廊下忙活。

竺晨風把煎好的兩個荷包蛋盛出來,再把絲瓜丢進鍋裏翻炒,炒到斷生之後,便将之前燒開的熱水倒進鍋裏,轉頭将荷包蛋切成小塊,放回鍋裏一起煮。

這裏沒有胡椒粉,好在還有一小罐結成塊的白糖,她用刀摳出一點來,灑進鍋中提鮮,再放了些鹽,便随這湯去咕嘟着。

接着她将饧得差不多的面取出,在案板上擀成薄片,一層層疊起來,菜刀在發出“咣咣咣”有節奏的聲音,一串串面條在她手下誕生。

外邊的炭爐生好了,小鍋架在上邊水也煮開了,竺晨風端着剛切出來的面出去,一把把丢進鍋裏,叮囑兩人:“火別太大也別太小,盯着別叫它溢鍋。”

沒等明楊和長信回答,她回了廚房,将煮好的湯盛出來放在一邊,讓看守人把鐵鍋用水沖了重新放回火上,再等油燒熱,才将腌好的雞腿肉雞皮向下放進去煎。

等待的空隙,她跑出去看面煮的火候,差不多的時候将面撈出,過了涼開水後盛進碗裏。

長信盯着那白花花的面條,疑惑:“就這麽吃?”

“當然不是,把面碗端進來。”

竺晨風回到廚房裏,給鍋裏的雞腿翻面,摘下幾個幹辣椒剁碎,切了蒜末,均勻地放進四個面碗裏,然後快速地調了一小碗醬油、白糖和香醋混合的料汁。

長信在旁邊都看呆了,完全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這時候,竺晨風将鍋裏煎的雞排盛出來,放在案板上切成長條,碼進盤子,轉身往鍋裏倒了些菜籽油,跟煎出來的雞油混合燒熱,再把早就準備好的小蔥碎丢進去炒。

一瞬間,廚房裏蔥香四溢,聞得人更餓了。

長信再次吞了吞口水,連稱呼都改了:“姐姐,快好了嗎?我肚子都叫了好幾回了。”

明楊站在廚房門口,擡手在他後腦勺彈了個腦瓜崩:“出息呢?”

竺晨風笑笑,用炒勺舀起蔥油,先往面碗裏一澆,熱油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把幹辣椒和蒜末的香氣激發出來,滿屋香味更多了一個層次。

“醬汁随口味拌進面裏就好。”她又舀了一勺蔥油澆在雞排上,“一人兩塊脆皮蔥油雞,一碗絲瓜雞蛋湯,晚餐好啦!”

她一邊說着,一邊用筷子夾起切好脆皮雞,公平地放在每個人的碗裏,四個一模一樣的大碗,碗裏都碼好了調味料,潑過熱油,現在放進來金燦燦香噴噴的雞排,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廚房裏空間太小,竺晨風讓幾名壯勞力将小桌搬到外邊廊下,正好罩在方才生好的炭爐上,再将大碗的絲瓜湯和四個面碗端到上邊,這樣不僅能給湯略微保下溫,在外邊吃飯也不至于太冷。

看守人找了一件自己的罩衣遞給她:“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先穿這個吧。”

嫌棄當然是不敢嫌棄,沒什麽比暖和更重要,竺晨風道謝後接過,往身上一裹,坐在桌邊笑道:“大家都餓壞了吧,快開動吧!”

長信顧不上拌面,先夾起雞排咬了一口,“咔嚓”一聲,脆香雞皮在口中碎裂,雞肉鮮嫩的汁水充盈着口腔,香氣撲鼻的蔥油味道與肉香簡直絕配!

少年立刻瞪圓了眼睛:“啊啊啊啊!好吃!真好吃!”

看守人也選擇先吃肉,樸實的漢子表情先是一怔,然後感嘆道:“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姑娘真是好手藝!”

明楊與他們不同,盯着竺晨風的臉,淡淡笑道:“姑娘蓬頭垢面,不如先去梳洗一下再來?吃飯也吃得舒服些。”

“我都餓壞了,可等不了,我們粗鄙人家不講究這些。”竺晨風沒有先吃雞肉,而是倒進料汁拌了拌面,先吃了一口。

不知道原身幾天沒吃飯了,餓成這樣一上來就吃脆皮雞,過一會兒可不得拉稀跑肚,還是吃點面食先墊墊。

至于洗臉梳頭,一個是真顧不上,第二,竺晨風不知道原身長什麽模樣,萬一貌美如花,面對三個男的、不,兩個半吧,洗幹淨了幹什麽,等着挨宰嗎?

我才沒那麽傻!

明楊橫遭拒絕,并不以為意,拿起筷子,遲遲沒有下箸。

他的本意不是來吃飯,而是探聽這女子虛實,而且他舌頭挑剔得很,這飯菜聞着是很香,但未必合他的口味,而且這廚房屬實算不上幹淨,看着就沒什麽食欲。

至于長信如此有失體面,蓋因這小子向來吃什麽都不挑,他的稱贊不足為信。

長信狼吞虎咽地把兩塊脆皮雞排都吃完了,遺憾地舔了舔嘴唇,用手臂輕輕搗了搗明楊:“少爺,真的好吃,你快嘗嘗看,不然就涼了,暴殄天物!”

“餓得這麽厲害,我這兩塊也給你了。”明楊将自己碗中的肉夾t到他碗裏。

“真的?!”長信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少爺,你真不親自嘗嘗,我從未吃過這麽美味的雞肉!”

明楊輕輕彎了彎眼角:“喜歡吃就多吃些,我不餓,你若一碗面不夠吃,我這碗也歸你。”

竺晨風默默聽着,心中一哂——顯然是這位少爺“金枝玉葉”,吃不下叫花子做的飯。

“這位小哥過譽了,手裏調味料不足,味道上還欠缺些,準備倉促,火候也掌握得不夠準,勉強能下口罷了。”她吃了幾口面,才小口咬下一塊脆皮雞,心說的确不如在現世做得好吃。

古代沒有天然氣爐竈,控制火候是個大問題,影響本廚神發揮呀!

明楊沒吃飯,血液好好地供應大腦,聞言心道:這女子吃飯雖稱不上端莊,但絕對不算粗鄙,說話雖有些怪異,但也算知書達理,更會夾槍帶棒——明裏謙虛,實則暗怼,有趣有趣。

長信把自家少爺給的兩塊肉也吃完了,澆上料汁拌勻了面開吃,嘴裏塞着食物發出一陣驚嘆:“好香的面!辣味恰到好處,酸香可口,面條勁道有嚼勁,少爺你真不吃嗎?”

然而少爺只想把這沒出息的書童暴打一頓!

本來安排好由長信問問題,現在這孩子吃得早不知道自己這趟是來幹什麽的了,只有明楊自己親自出馬。

“姑娘,現在感覺可比方才剛醒時好些了?”他溫聲細語,“不知可否想起自己的姓名?”

竺晨風知道他在試探自己,無奈搖頭:“腦中空空如也。”

“連一點生活碎片也沒有嗎?”

“着實遺憾。”

“是否依稀能記得起家鄉何處?聽你口音有些特別。”

“毫無印象,原本還想請教公子呢。”

四目相對,明楊一雙桃花眼溫潤中不乏城府,竺晨風一雙圓圓杏眼,嬌憨無辜中又藏着一抹機警。

兩人對峙片刻,心中各自琢磨:

明楊:“機靈古怪的小丫頭。”

竺晨風:“腹黑狡猾的公子哥!”

他倆這邊廂你來我往,長信和看守人已經吃完了面,紛紛往自己碗裏舀絲瓜湯。

那湯熬得奶白,絲瓜被炖得軟爛,雞蛋被煎得酥香,湯頭鮮得不可思議,又已經涼得适口,倆人抱起各自的碗,“咕咚咕咚”喝了個酣暢淋漓。

“少爺……”長信喝完一碗,意意思思地看着明楊,眼睛戳戳大湯碗,意有所指。

明楊微微一眨眼,讓對方随意。

于是長信手腳麻利地把自家少爺的份額也包圓了。

看守人喝得意猶未盡,連連懊惱這餐價格報低了,十五文怎麽夠,至少也得三十文!

竺晨風看得出他還想喝,便道:“大哥,剩下的再分半碗給你,我喝上幾口就行。”

“也對也對,你一個女子,飯量沒有那麽大。”看守人給自己找了充足的理由,只剩了個碗底給她。

明楊打量着她,又問:“姑娘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我?走一步看一步吧。”竺晨風想了想,“現在天色已晚,還得麻煩大哥收留我,讓我在廚房裏湊合一夜,不知方不方便?”

她不知這看守人到底是好是壞,當着眼前兩個小哥說出自己的打算,也算是請人做個見證。

看守人憨厚地說:“只要你不害怕,我沒什麽不方便的。”

“我一個棺材裏爬出來的人,能怕什麽。”竺晨風笑笑,“明日一早我便告辭,去找個活計做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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