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因迎面碰上生人,林婉芙便拉着孫岫然準備退回屋內,等着這倆人走了她們再離開。

但這顧钰是個照常人少了一半心眼的,想起林崖的話,又念着宋淩朔不信林婉芙是有福之人的說法,便開口道:“可是林婉芙姑娘?我與你哥哥是故交了。”

聽見這話,林婉芙越過門欄,稍稍歪頭看去。

見一雙精致眉眼看向自己,眼中盡是疑惑,顧钰便笑笑道:“家父是三司使顧德明。”這話聽着無端像是在炫耀。

三司使可是統管全國銀錢往來、茶鹽稅務的大官,孫岫然膽子略大些,她拽了拽林婉芙的衣袖,随後走到顧钰面前施禮道:“見過小顧大人。”

她們是經商人家,凡是有一官半職的都得禮讓三分,何況三司使這麽大的官。

林婉芙也反應過來,走上前施禮輕聲道:“小顧大人。”

林婉芙生的實在嬌柔,嗓音又是江南姑娘般的吳侬軟語,就這麽輕輕一喚,都讓顧钰十分享受。

“哎!”他滿臉堆笑的應了下來。

林婉芙悄悄擡眼,看向顧钰身後的人,不知如何稱呼,結果這一擡眼,就見那人正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林婉芙不由得心中一驚,趕緊低下頭去。

她心狂跳不止,不由得咬起下唇,稍稍向後退了一步,想着那人的眼神怎麽這般可怖,像是……像是要吃人一般。

這小動作自然被顧钰看在眼裏,他哈哈一笑,随後介紹道:“這位是三公子,你二人莫怕,他天生就是這幅表情,看誰都是如此。”

天生的?若天生一副兇相,倒還有幾分可憐呢,林婉芙又悄悄擡眼看向那人,見他已不再盯着自己,林婉芙松了口氣。

她與孫岫然一起屈膝喊了聲:“三公子。”

宋淩朔颔首,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

打過招呼,顧钰原本想看看林婉芙心想事成的本事,但今日是初見,若是開口說那些話,會讓人覺得他輕浮,便提也沒提。

打過招呼後林婉芙和孫岫然便退回屋內去了,等顧钰他們走了才離開。

屋內孫岫然低聲道:“你見那人了嗎,比小顧大人高了一頭,長得到是俊美,但是看上去實在不好接觸。”

林婉芙用力的點點頭:“太吓人了!”

孫岫然猜測道:“也不知是誰家的公子,但看他和小顧大人關系那麽親密,想來也是非富即貴。”

二人分別前,孫岫然說自己在景明坊的首飾鋪子打了不少首飾,過幾日請她一起過去掌掌眼,看有沒有什麽不合适的地方。

林婉芙還記得爹爹的囑托,眉頭簇起,頗為難道:“我倒是想去,但是昨日爹爹才說不許我和庶姐四處瞎逛呢。”

孫岫然想了想:“再過些日子便是寒食節,倒時人人都出門,你爹爹也不會拘束着你了吧。”

林婉芙點頭,寒食節是大節慶,百姓們都出城踏青,官衙也會放假,江王也不會抓人了吧。

想到這林婉芙心中不由得雀躍起來:“那就說好了寒食節,中午咱們一起在我家酒樓吃飯,下午去首飾鋪子,晚上還可以在景明坊夜市逛逛。”

二人約好了時間便各自回家了。

宋淩朔與顧钰走到福園門口時,顧钰低聲道:“怪不得這林崖十分疼愛這個胞妹,若我家中妹t妹也是這樣嬌滴滴的,我也能摘星捧月的寵着。”

顧钰說完搖了搖頭,一臉嫌棄道:“可惜我那妹妹是夜叉一樣的性子……”他擡眼看了看宋淩朔:“估計滿京城也就你鎮得住。”

宋淩朔看了看顧钰,不知這人哪裏來的這麽多話。

顧钰的話卻還沒說完:“這林婉芙姑娘性子柔順,人也漂亮,若是……”顧钰一臉陶醉,沒過片刻便又嘆了口氣道:“可惜我父親看中家世閥閱,商戶之女怕是入府來做妾,我父親都不會同意的。”

聽着顧钰的話,宋淩朔微微皺眉,神情稍有不悅,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顧钰目送宋淩朔上了馬車,随後便返回福園看戲去了,宋淩朔的馬車則直奔皇城司而去。

正巧皇城司所在的東華門,就在馬行街街口,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的走着,一輛裏面坐着個雷厲風行、手段殘酷的皇子,另一輛裏面坐着個未經世事的富千金。

若無意外,這二人的人生當再無交際,但世事無常,終無定數。

宋淩朔坐在馬車中,抱臂閉眼假寐,林婉芙的身影莫名浮現眼前,她似乎是膽子很小,一直低着頭,發髻上簪的鮮花落下了一片花瓣在她的頭頂上。

似是虞美人花瓣,潔白的花瓣,邊緣略略發粉,在一衆金玉釵子中間有些難以分辨。

若說宋淩朔還記得什麽,那便是林婉芙看向自己的眼神了。

她眼睛很大,睫毛纖長,眼神好似濕漉漉的,小心翼翼的一撇,複又低下頭去,那雙眼睛當真好看,眼尾還染着些胭脂紅暈,像是幼時養在禦花園裏的兔子,膽小卻又好奇,天真不谙世事,鍘刀立在面前,也只知好奇的嗅一嗅,全然不知兇險即将來臨。

想到這宋淩朔驟然睜眼,冷若冰霜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眼中閃過一瞬不可置信的神情,很快恢複如常。

他不該記得這麽細,記得這麽久,甚至在回皇城司的路上還在細細回味。

那女子當是千寵萬愛長大的,日後也該着無憂無慮的日子,而這些,都與他無關。

寒食節

寒食不舉火,早起宮中的小黃門鑽榆木取火,官家賞了金碗,随後還賜了火給觀禮的朝臣,以及京中勳貴親王。

禮畢之後大臣們還有朝政要議,于是簇擁着官家去了勤政殿。

宋淩朔也有皇城司的差事要禀報,于是就在勤政殿外等着,若換了廣王和衛王,或許還能去內廷皇後或劉貴妃處坐坐,但宋淩朔生母已逝,嫡母聖人纏綿病榻不便探訪,內廷裏已經沒有了他能去的地方。

他卸了佩劍,負手而立,身影高大挺拔,看上去比值守在殿外的禁衛更有威懾力。

臨近午時,勤政殿門打開,一衆穿着朱紫衣裳的大臣從內走出,見了他,神色具都一凜,然後紛紛拱手行禮。

最後走出福寧殿的,是宋淩朔的二哥,衛王宋淮顯。

見他站在門口,宋淮顯便笑着迎了過去:“你事務繁忙,咱們兄弟也有好陣子沒見了。”

宋淩朔拱手:“二哥。”

宋淮顯笑笑,沖着那些向自己告別的大臣們擺了擺手,随後扭頭道:“你看你,年紀輕輕就一臉苦相,難怪京中貴女都怕你,方才大人們還提起你的婚事,陛下都愁的直搖頭啊。”

宋淮顯是劉貴妃之子,劉貴妃與宋淩朔的生母一樣,出身低賤,是蜀地歌女,官家為宋淩朔的生母開了先例,劉貴妃入宮時便省了很多唇舌。

劉貴妃是個頗有手段的人,知道自己出身不高,在後宮難以立足,便求官家給她牽了線,認了與她同姓的殿前司指揮使劉京為兄長。

宋淮顯還取了自己名義上的表妹,劉京的嫡女為王妃,如此親上家親,劉京便是宋淩顯最大的靠山。

聽到宋淮顯的話,宋淩朔一臉淡然,毫不在意。

宋淮顯稍稍皺眉,似乎十分不滿他這個反應,見四下無人,便湊近了,低聲道:“汪相庶女一事,老三千萬不要怪我,那女子心術不正,脫光了衣裳求我照拂,寧願做我的妾室,都不願做你的正妻……”

宋淮顯皺眉搖頭,似乎十分無奈道:“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宋淩朔擡眸,微微笑了笑,他笑的真切,平日裏淩厲的眼神瞬間變得柔軟,像是聽到什麽笑話。

宋淮顯牢牢的盯着他的笑容,眼神在他的臉上不斷游移,像是要揪出宋淩朔的僞裝一般,但他卻只由衷道:“小嫂入府,是二哥的喜事,明日我一定擇選賀禮送上。陛下在裏面等着,我先去了。”說完就拱手離開。

看着他邁入勤政殿的背影,好似全然沒被他的話影響,宋淮顯臉上虛情假意的笑容瞬間消失,冷哼一聲便走了。

勤政殿內

官家坐在書桌前,不住的咳嗽着,一旁的小黃門躬身端着藥碗,猶豫不敢上前。

官家今年不過剛滿五十,因長年累月的被病拖累着,看上去蒼老不少,但多年身居高位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卻是不可磨滅的痕跡——即便如此蒼老孱弱,但他看起來依舊威嚴莊重。

“臣拜見陛下。”宋淩朔跪地行禮,官家咳的說不出話,只擺擺手示意他站起來走近些。

“咳咳……朱載明的差事辦的……咳……不錯。”

宋淩朔低頭說道:“前日押送朱載明的官吏來信,他已死在襄州地界。”

官家手扶着桌子站起身,推開端着藥的小黃門,走了兩步,眼神望向遠方,似在回憶。

“老師……死在潭州,比他還走的遠些……咳咳……就地葬了吧,也不必花銀子遷回汴京,告訴他兒女,若是想祭拜,便去襄州祭拜。”

宋淩朔點頭稱是,官家扭頭看他,突兀開口道:“方才殿上有人說起你的婚事,朕本提議集賢苑修撰的嫡女,剛一開口,那人便跪地求朕……呵呵。”

回想起那人慌張的場面,官家忍不住輕笑了兩聲。

“你啊!”官家指着宋淩朔笑道:“你這差事做的,名聲都臭了!”

宋淩朔依舊垂首看地,漆黑的眸子映照出勤政殿華貴的地毯圖樣,閉着口一言不發,似是毫不在意。

官家盯着他看了一陣,又走回桌前坐下,過了半響才開口道:“你二哥提議,為你和老四一起選秀擇妃,這幾年朕身子差,已經五年多沒有選秀了,熱鬧熱鬧也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臣遵從陛下安排。”

官家點點頭,似是滿意他的回答,繼續道:“往年選秀只從官戶裏選,商戶,醫戶,巫戶都排除在外,朕想着,今年不如把商戶也列在擇選範圍內,人多些,更好擇優,也不叫百姓覺得咱們只看中家世。”

說起商戶,宋淩朔忽的想起林婉芙,她的昳麗身影在宋淩朔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低頭拱手,淩厲的眉眼低垂着,眼光是一貫的晦澀,叫人看不出他的思緒。

嘴唇開合,說出的還是那句話:“臣遵從陛下安排,并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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