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秦早
秦早
時遇第一次見秦早時,她宛若地獄裏走出來的死神。
那一次,秦早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大衣長得不像話,幾乎就要拖到地上,看起來更像是一件披風,她慘白的臉上全是血跡,一雙眼像是失焦了一樣,灰蒙蒙的,除了那張鮮紅的嘴,看起來毫無生氣,像被奪舍了一般。
她拿着鐮刀的手不住地顫抖,泛着金屬光澤的鐮刀上沒有一滴血,彎月狀的刀刃有點像烏鴉,銀白色的鐮把上雕刻着荊棘和玫瑰,刀刃蹭在地上,發出金屬刮擦的聲音。
她從靈門裏緩緩走出,看起來真的有點像死神降世。
正巧時遇和她同一時間出來,隔了不遠的距離,能看得一清二楚。
秦早似乎有所感應,遲緩地轉頭,和時遇對視。
時遇到現在都忘不了那個眼神,有違背心意做了一件十惡不赦的事後那種絕望和不可置信,又有失去一切希望後的無措和自暴自棄,更多的,是一種恨,不知道是對她自己還是對別的什麽人。
後來,冥府裏有傳言,說秦早殺光了域裏的一切,包括帶她的那兩個引靈人,成功從靈門裏出來,一戰成神,直接從新人變成了引靈人。
只有時遇知道,不是那樣的。
秦早是個特例,繼時遇之後的第二個特例。
秦早的死神之鐮一旦發動,整個域除了她不留任何活物,所以那個域中出來的只有她。
因為這樣可怖的傳言,秦早沒有交好的人,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但時遇用不信謠不傳謠的借口,邀請秦早和他一同進域。
于是,兩個資深引靈人,進了那個從來沒有人活着出來的域——人魚的都城。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再也出不來了,但是,三天後,兩人出現在了靈門外。
時遇身受重傷,滿臉的血污不知是他的還是別人的,總之已經看不出人樣了,原本整齊的衣物變得破破爛爛,比乞丐還要寒酸幾分,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血跡,但露出的皮膚沒有一處是完整的,他已經陷入昏迷,是秦早拼了命把他撈了出來。
秦早也好不到哪裏,出來的時候神志不清,精致的臉龐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左臂被齊肩斷掉,腿似乎也受了傷,走起來一跛一跛的。
後來,冥府裏沒有人再敢對秦早指指點點,一是因為忌憚時遇在冥府的地位,除了閻王爺,沒人比他的地位更高了,秦早這算是和時遇有了生死之交的關系,跟她過不去,就是跟時遇這位爺過不去;二是因為能從那個域中出來,就算是有時遇在,也不得不承認秦早有碾壓他們任何人的實力。
秦早本人是完全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的,她對時遇說:“你做這件事完全就是多此一舉,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人說什麽。”
時遇坐在皮椅上,悠閑地喝水,道:“這個只是附帶的好處,我的目的其實是想讓你加入我們。”
秦早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你們?”
“我,和許魂之。”
“我知道他,很厲害,說他是特例我都信。”
“可惜他不是,不過,他還有一個很厲害的地方,你大概是沒有領會過的,他可以入侵整個冥府的終端。”時遇微笑道。
秦早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怎麽可能?!”
“事實就是這樣,你的特殊技能我了解了,如果你加入,我們将會事半功倍。”
“但是,”秦早猶豫了,“就憑我們三個,太不現實了,勝算太小,那可是閻王爺,而且,死神之鐮一般不會再用了,除非我自己進域。”
“所以我選擇了人魚的都城,既向你展示了我的能力,又證明了你的能力,況且,這件事,并不是人多勝算就大的,至于死神之鐮,用不用都無所謂,不用你也不差。”
秦早垂下頭思考,時遇沒有催她,繼續喝那杯半涼的水。
“好。”秦早并沒有思考很久,反正她喜歡刺激,又沒有任何牽挂,就算是出了問題,也不會影響她的心情。
再後來,他們失敗了,時遇被卷進輪回,許魂之失去記憶,時遇昏迷前并沒有看見秦早,他以為,秦早魂飛魄散了,沒想到,還能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兩人來到了時遇的房間,秦早撩了撩她烏黑的秀發,道:“時哥,好久不見。”
時遇彎着唇角,笑道:“好久不見。”
“你來多久了?”
“沒多久,進了兩個域了。”
“那你打算放棄,還是……”繼續?秦早沒有問出最後兩個字,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當然繼續,修改機制沒能完全成功,但是至少讓能量波産生了異常,并且閻王爺對此束手無策。”時遇臉上挂着淺淡的笑,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具體是怎麽異常?”秦早問道。
“當時我就差一臺主發動機,按照時間來講,閻王爺只來得及把第四臺和第五臺發動機改回來,所以異常的應該是能量波的擊殺機制。”時遇道。
“擊殺機制……那對常駐民影響比較大。”
“是,近六十年,惡靈數量大幅增長,估計有點關系。”時遇調出藍屏,展示給秦早,藍屏上的曲線從冥歷4941年的節點處幾乎成直角式增長。
常駐民若是生出怨氣,就會成為惡靈,存在于冥府各處,是比怨靈還要強大恐怖的存在。
“經歷此事,閻王爺加強了對引靈人的控制,手環的功能比以前強了,他在逼着引靈人去臣服于能量波。”時遇繼續道。
“是有點麻煩。”
“不過我們現在不用關心這件事,我發現,有人在修改域,我進去的兩個域都被修改過了,目前沒有任何的線索,推測不出這個或者這些人的目的。”
秦早卷了一縷頭發在手指上,悠悠道:“看來,這冥府更不太平了。”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時遇正色道。
“說是拜托,其實就是要求吧。”秦早道。
時遇沒有否認,道:“有個小女孩,蘇雅霖,剛剛你見過的,她也是特例,奇怪的是,她生成了域,就是被修改的那兩個之一,她有意願……”
時遇停頓了一下,接着道:“有意願變強一點,說不定以後會有幫助,你多關照些,剩下亂七八糟的事不用讓她知道太多,她可能本來就不屬于冥府。”
“我現在可還是新人呢,時哥。”秦早開玩笑道。
“我看她似乎挺喜歡你,你稍微露點能力,她很聰明,知道該跟着誰。”時遇道。
“她是什麽技能?”
“讀心術。”
秦早摸了摸下巴,道:“用得好的話這可是個好技能,現在冥府都這麽人才輩出了嗎……”
“所以……”
“行,小姑娘長得蠻可愛,我帶,”不等時遇再問一遍,秦早識趣地接了活,“順帶問一句,她不是許魂之帶的新人嗎?”
“是,不過,許魂之現在注意力全放我身上了,他有了一件專心的事就很難分一些心給別的事了,你知道的。”時遇道。
秦早點頭,道:“閻王爺清除了所有人關于我們的記憶吧,我看他不認識我,跟你也不熟的樣子。”
時遇沒說話,眸色冷了幾分。
閻王爺知道,就算清楚所有人的記憶,時遇也有的是辦法拉攏其他人,他只是想拖延時間,讓事情可以按照他既定的走向進行就好了,順便給時遇一個小小的教訓。
時遇明白這一點,但他無能為力。
因為閻王爺太了解他了,可以猜到任何他的想法,而他,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閻王爺。
人間那六十年,他有了不一樣的生活,不一樣的思想,而這六十年,是閻王爺不曾參與的,也許事情會有別的轉機。
“所以,這一次,你打算怎麽辦?”秦早問道。
時遇捏了捏腕上的手環,溫聲道:“将計就計。”
秦早愣了一瞬,笑了:“時哥,你變了。”
時遇從前厭極了閻王爺,事事都要跟閻王爺作對,閻王爺說東他絕對要往西,像頭倔驢一樣。
時遇不置可否,岔開話題道:“接下來,許魂之大概會單獨帶你進一個低級域,把你和我們的差距拉小,然後一起進中級域,你在他面前,暫時先不要露鋒芒,他還沒太搞清楚情況,等一起進域的時候再說。”
秦早很沒眼力見地道:“還沒和他有感情上的交流?”
時遇:“……”
“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上來就要跟你談感情,你會理他嗎?”時遇面無表情道。
秦早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道:“我可能會抽他。”
所以你在嘲笑我什麽?
“看來,時哥沒了地位之後也會夾着尾巴哦。”秦早若有所思道。
時遇:“這叫贏得他人的好感,你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會說話。”
秦早聽了之後咯咯笑了起來,道:“會說話可就沒有樂趣了。”
第二天,許魂之單獨帶秦早進了域。
出來的時候,他滿臉吃了屎的表情,身後的秦早擺出一副凄凄慘慘的表情,哭得梨花帶雨,夾着嗓子道:“魂之哥哥,你怎麽不理人家,真的好吓人哦,嗚嗚嗚。”
等在靈門外的時遇:“……”我是讓你不要露鋒芒,不是讓你裝柔弱惡心人。
許魂之看到時遇就像看到救星一樣,自然地走過來攬着時遇的肩,頭也不回道:“時遇,說好了今天請我吃飯,沒想到這麽準時,走吧,哎,那個,秦早,你先自己回去吧。”
如果不是他的步子快得有點像落荒而逃,這一系列動作會更自然。
時遇回頭,看見秦早沖他擠眉弄眼,握着拳伸出兩根大拇指貼在一起曲了兩下,看口型好像是在說:玩得愉快。
時遇沒忍住,揚起了嘴角。
許魂之走得很快,與其說是攬着時遇,不如說是強行勾着時遇往前走。
時遇調侃道:“那麽漂亮一個姑娘,你怎麽還這幅嫌棄的模樣。”
許魂之确定看不見秦早之後,這才松了口氣,他放開時遇,嘟囔道:“不是嫌棄,哪個害怕的人是那樣害怕,分明就是借着害怕的名義要占我便宜。”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出來一絲委屈。
時遇噗嗤笑了出來,挑眉道:“用我當擋箭牌,不該我請你吧。”
許魂之斜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請行了吧。”
“那走吧,我正好餓了。”時遇雙手插兜,往冥府大廈走去。
許魂之:“……”我就随口一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