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

第2章

淩晨,沿海街的夜店裏依舊人聲鼎沸,勁歌熱舞,紙醉金迷。

坐在沙發角落的男人手中的電話震了一下。

男人俊朗的側臉陷在昏暗朦胧壁燈的陰影裏,指尖摩挲着側邊的音量鍵,垂眸點開手機,視線在屏幕上停留片刻,随後将手機翻轉,屏幕扣在掌心。

一群年輕人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桌子上一片狼藉,擺滿空酒瓶和吃了大半的零食水果,中間夾雜着散落的紙牌和骰子。

周潮懷裏摟個姑娘,“待會散了別回家,我安排你。”

成旭擺手:“算了,剛回國我可不想惹我爸,他正看我不順眼。”

周潮笑說:“你好歹還在外面逍遙幾年,我可是打小被我媽拴褲腰帶上,哪都不讓去,有事沒事罵一頓,誰有我慘。”

成旭說:“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我爸見不得我閑着,一回來就讓我進公司,我求了好幾天,我奶都出面了,好說歹說他才答應讓我搞游艇俱樂部。”

“地址定哪了?”

“還沒定呢,不過今兒我看你們那小島就挺好,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天高皇帝遠的。”

周潮:“主要是天高皇帝遠吧。”

“還是你了解我。”成旭拿水果簽紮了一塊西瓜,“主要我沒穩哥的魄力,我不敢跟我爸頂——這西瓜不甜啊。”

周潮看着舞池裏群魔亂舞的男男女女,“你跟我哥能一樣嗎,這些年他和我舅媽在外頭吃了多少苦,我舅明着不說,底下變着花樣補償他,我哥給個笑臉我舅能樂一天。”

沙發角落那頭有動靜,一個姑娘嬌嗔地小聲說了句:“周少……”

她身旁的男人坐姿懶散,英俊的眉眼此刻滿是掩飾不住的煩躁,擡手推開女人喂到嘴邊的菠蘿塊,陰着面孔看起來及其不耐煩,“說了不吃,聽不懂?”

旁邊這麽多人,女人有些尴尬,手舉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男人也沒看她,拿着手機起身離開。

那姑娘看着二十出頭的樣子,一張小臉兒嫩得能掐出水兒,在人群中也算一等一的美人,到哪都有男人追,今兒還是頭一回吃癟,臉紅一陣白一陣,有些下不來臺。

周潮笑着看那她:“行了,我哥就那脾氣,你也別往心裏去。他眼光高,挑剔得很,你沒入他眼,再騷也沒用。”

那姑娘沒受過這種氣,又不敢惹周家少爺,丢臉也只能忍着。

其他人趕緊打圓場,把她叫去跳舞,她臉色才稍微緩和些。

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裏,周穩站在洗手臺前,随手往臉上撲了幾把水,手掌撐着臺面,擡眼看着鏡子裏那張臉。

鏡子裏的男人臉龐濕漉漉,利落的短發,鋒利的眉,瞳仁漆黑,細薄的眼尾隐着鋒芒,下颌堅毅利落,冷漠又輕狂。

一顆晶瑩的水珠沿着喉結的弧線滾落,消失在微敞的領口裏。

今晚他有些躁郁。

腦子裏不受控地閃過碼頭人群中

那張熟悉的臉。

他當時只克制地看了一秒,但記得很清楚,她今天穿了冰臺色的連衣裙,紮了頭發,皮筋兒是黑色的,耳後落下一點碎發,沒戴耳飾,背着杏色的雙肩包。

她看起來很疲憊,應該是剛下飛機。

她今天坐了往返四個小時的飛機。

晚上早點睡吧。

場子裏躁動轟隆的音響聲因隔了兩道牆顯得發悶。

他關掉水龍頭,從牆壁側邊的盒子裏抽出紙巾擦手,随意瞥了眼空蕩蕩的門口。

手指探進洗手臺底部,摸索幾秒,從縫隙中抽出一張紙條,打開快速浏覽一遍,随後将紙條撕碎,沖進下水道。

回到卡座時成旭正跟周潮說:“有空幫我看看島上有沒有合适的地兒。”

“我知道一個地方,很合适。”周穩坐回沙發,打開一罐啤酒。

周潮問什麽地方,周穩捏着易拉罐,“就在沿海沙灘那一代,雙層海景房,面積夠大,房前場地也很大,旁邊就有餐館和超市,很方便。”

周潮回想那一片,“我記得那邊都是賓館民宿,沒空房子,你說的是哪家?”

“舊時約。”

這名字特別,周潮有印象,“沒見那家挂牌轉讓啊。”

“你能搞定的。”

成旭轉頭看周潮:“能行嗎?”

周潮翹着腿琢磨:“那邊都是景區的房子,租房合同沒到期,我要是硬給人弄走,人家找到我媽那,我不又得挨罵。”

周穩懶洋洋地靠着沙發,指尖擺弄那只銀白色的打火機,“你腦子裏就只有用強這一招?多賠點兒錢,中國那麽大,哪裏不能做生意。”

倒也是,周潮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掃過懷裏女伴誘人的身體,“行,明兒我去瞧瞧。”

“禮貌點,別跟流氓一樣,別惹事。”周穩叮囑。

“行了知道了。”周潮喝光杯中酒,摟着女伴起身,“今兒散了吧,我撤了。”

成旭站起來,“我也走了。”他看向周穩,“謝了穩哥,改天找你。”

周穩點頭。

隔天上午九點,青青替沈淨晗去景區辦公室開會,沈淨晗在舊時約等安裝師傅。

她住二樓,西側走廊盡頭南北兩間客房被她改了門的朝向,打通成一個大房間,南邊自己住,北邊是貓房。

她有六只布偶貓,個個雪白漂亮,之前的貓爬架有點小,她在網上定制了一套新的,構造複雜,占地面積也大,跟個小城堡似的,足夠它們幾個撒歡兒。

九點半安裝師傅到了,一個人帶着兩個大箱子,還有些板材需要現場切割,足足折騰了兩個小時才裝完,最後扣上幾個透明的大太空碗,效果非常不錯。

師傅走後,沈淨晗從南邊卧室裏一件件往這邊倒騰東西。

她很懶,動手的事能省則省,自動飲水機,自動貓砂盆,貓砂盆旁邊放着的自動香氛機,能自動的東西基本都有。

貓爬架對面靠牆一排

整整齊齊擺了六個雲朵形狀的貓窩,兩個貓抓板,陶瓷貓碗也是整套的,粉粉嫩嫩的顔色像彩虹棉花糖。

角落的櫃子裏有儲存的貓糧,貓罐頭,還有些亂七八糟買了也不怎麽用的小東西。

沈淨晗剛收拾完,那幾只小祖宗就已經興奮起來,跳到貓爬架上鑽來鑽去,新板材有點味道,她想散幾天味兒再讓它們住進來,費了半天勁兒才把最上頭透明太空碗裏的紅豆拎出來,“下樓。”

幾只貓搖着尾巴先後溜達下去。

沈淨晗的貓都是“豆”字輩兒,紅豆,黑豆,芸豆,具體怎麽區分只有她自己知道,青青來了這麽久也就只能認出紅豆,因為它通體雪白,只有腦門兒上有一小撮兒淡淡的豆沙紅色,其他幾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這只紅豆最像它們的貓媽媽,沈淨晗最寵它。

青青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一個人坐在前臺看手機。

沈淨晗抱着紅豆下樓,“開完會了,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就還是強調游客安全和防火那些。”青青神秘兮兮地招手,“你快來看,我剛才出來時碰到周穩了,沒忍住拍了幾張。之前怎麽沒人跟我說他那麽帥?真的巨帥,比我本命還帥。”

這簡直是青青對一個人最高的褒獎,畢竟她愛了那個本命十幾年,誰說一句不好都要沖上去理論兩個小時的程度。

沈淨晗懷裏的紅豆拽她脖子上的項鏈,她捏着肉乎乎的爪子讓它松開,“那麽誇張。”

“一點都不誇張。”

吧臺裏的座機響了,青青接起來聽了兩句,把話筒遞給沈淨晗:“簡醫生。”

沈淨晗接過來:“喂。”

簡生:“怎麽沒接電話?”

沈淨晗摸了下衣服口袋,“手機在樓上,怎麽了?”

簡生那邊有嘈雜的腳步聲,他似乎正往什麽地方走,“沒什麽,剛才給科裏打電話,聽主任說臺風那兩天看到你在醫院,是病了嗎,還是傷哪了?”

前臺桌子上有個小薄冊子,是森林防火的一些相關知識,應該是青青帶回來的,沈淨晗随手翻了幾頁,“沒事,就是有點發燒,第二天就好了。”

簡生放了心,“有事跟我說,我回不去,也能讓同事去看看。”

“嗯。”

簡生是岳凜的高中同學,最好的兄弟。

當年岳凜在警校讀大三,接到任務去外地參加集訓,臨走前托他幫忙照顧沈淨晗。

後來岳凜返程的輪船遭遇惡劣天氣,不幸翻沉,再沒回來。

簡生信守承諾,一照顧就是七年。

最開始那段時間沈淨晗活得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後來家裏又出了一些事,不堪重負的她一度想了結自己,是簡生發現并救下她。

簡生說,岳凜生前最大的心願,就是她能一輩子開心,天天笑。

“他在天上看着你,別讓他擔心。”

簡生這樣勸她。

最終沈淨晗還是熬過了那

段最難熬的日子,雖然現在也沒有很好,但生活平淡,也過得下去。

簡生學醫,如今已經成了年輕優秀的外科醫生,沈淨晗進島不久後他也調過來,在島上唯一一家醫院工作,現在在外省出差,學習進修。

電話裏,簡生叮囑她按時吃飯,注意身體,“我差不多下個月初就能回來,到時——”

沈淨晗沒有聽到後面的話。

她的視線被青青手機裏的一張照片吸引,隔着些距離,其實看得并不清晰,但那熟悉的身型輪廓幾乎瞬間激得她心跳都停了一拍,她奪過手機看清那張臉,唇瓣動了動,第一聲竟然哽住了沒有發出聲音,緩了幾秒才顫抖着手指着照片最中間那個人:“他是誰?”

青青被她突然的舉動吓到,雖然有點懵,但還是說:“周穩,我剛說的那個。”

周穩。

沈淨晗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

她很久都沒有說話,神思也有些恍惚,青青看着她有些蒼白的臉,“淨晗姐,你怎麽了?”

沈淨晗的思緒被打斷,像是突然清醒一般,猛地轉身跑出去,座機聽筒被刮落,連接那根打着螺旋的電話線,貼着吧臺側壁搖搖欲墜。

周穩并沒在辦公樓,看來他跟傳聞中一樣,就算來也只是走個過場,晃一會兒就走。

沈淨晗在游樂區找了很久,終於在沙灘籃球場裏看到那個人。

他已經不是剛剛照片裏那套衣服,換了清爽的運動短衫短褲,肩寬腿長,身體線條流暢優越,看起來比當年的岳凜更結實精壯,膚色也比岳凜偏冷白一些。

籃球落到他手裏,他邊跑邊用指尖熟練地轉球,将沙子甩落,随後找準方位,跳躍投籃。

他力道很足,但不野蠻,角度刁鑽,對方防得艱難,幾回合下來輸掉不少分。

沈淨晗聽到他們在聊天,玩笑,聽到別人叫他“穩哥”。

她漸漸冷靜下來,忽然覺得有些洩氣。

想什麽呢沈淨晗。

你到底在期待什麽?

岳凜早在七年前就死了,不過是個跟他長得很像的人,激動成這個樣子。

她看了片刻,垂在身側的手指慢慢松開裙擺。

轉身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

他是真的很像啊。

世界上真有長得這麽像的兩個人嗎?

“美女,怎麽老看我哥,認識嗎?”周潮忽然颠了颠手裏的籃球,饒有興致地問她。

聲音引起了場上其他人的注意,周穩回頭,瞬間對上那雙溫柔清亮的眼睛。

他隐隐蹙眉,但只一瞬便恢複表情。

沈淨晗的目光落在周穩的左手臂上。

他左手臂內側有道一指長的疤,顔色很淺,看着像陳年舊傷,盡頭隐在表帶裏。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岳凜左手臂內側有一顆痣。

其實并不是痣,是他們初中時有天一塊兒學習,岳凜不老實,總是鬧她,沈淨晗一揮手,不小心用圓珠筆在他手臂上戳了一下,當時他并沒在意,後來傷口好了,那裏留下一個藍色的痕跡,像一顆藍色的痣,怎麽都洗不掉。

後來岳凜說,就這樣吧,這是她給他的痣,挺好。

沈淨晗掩掉失落神色,“抱歉,我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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