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04章

第4章

清晨,沈淨晗還沒下樓,青青在廚房弄早餐,

一樓大廳裏有游客在逗貓,等待與同伴彙合後一起出門。

周穩斜斜靠在側牆邊,拆了一片口香糖扔進嘴裏,眯着眼睛等。

幾分锺後二樓下來兩個女孩,跟大廳裏的人講了幾句話,三人一起出去了。

周穩壓低帽檐,悄聲進門,走到吧臺前,把修好的項鏈放到電腦旁,想了想,又把紙巾盒壓上去一點。

身側忽然一聲貓叫,吓了他一跳。

周穩轉頭,看到一只渾身雪白的布偶貓不知什麽時候跳上吧臺,眼睛瞪得大大的,匍匐着軟乎乎的身體,爪子張開,十分警惕地盯着他。

周穩壓低聲音兇它:“叫什麽叫,我是你爹,老實點。”

貓咪不知是真被他吓到還是怎麽,真的不再叫了。

周穩擡手揉了一把它的腦袋,很快閃身出門。

早上來海邊溜達的游客不多,周穩一邊往碼頭的方向走一邊琢磨,是不是應該叫“外公”?畢竟他是它貓媽媽的“爹”。

當年他送了沈淨晗一只貓,她天天抱着它喊“閨女”,他就很不要臉地自稱“爹”。

後來這小母貓生了一窩崽兒,不過那個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沈淨晗給他發過一窩小貓的照片,告訴他這只叫什麽,那只叫什麽,怎麽分辨。不過下次她再發照片的時候,他還是分不清哪只是哪只。

碼頭的早班貨船到了一批貨,搬運工人正一箱箱卸貨。

周穩手臂搭着卸貨區旁邊的沿海欄杆,半眯着眼睛吹海風。

一個工人正将剛卸下來的貨碼齊。

周穩将防曬外套的拉鏈拉到最頂端,望着漫無邊際的大海,“雲江島有地下制毒工廠,大致方位在海洋館東北方向兩公裏外的待開發區域,那裏地勢兇險,都是原始叢林,連原住島民都不會去,入口隐蔽,不易發現。”

搬運工個子不高,戴一頂曬得褪了色的工裝帽,口罩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不大的眼睛,“陳保全昨夜死了。”

周穩輕點欄杆的指尖頓住。

搬運工将貨物一箱箱往上搬,“刀片,搜身時并沒有,還在查來源。”

周穩壓下心內燥火,“近期周敬淵不會有動作,原定下星期的交易也取消了。”

“穩住,這段時間我們暫時不要聯系,不能保證徹底拔除這顆毒瘤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好。”

“周敬淵精明狡猾,最擅蟄伏,當年盛家何其鼎盛,還曾改名換姓,最後都沒能逃脫法律的制裁,他能獨善其身走到今天,可見其城府之深。”

七年前,宋雷找到陰差陽錯錯過那艘遇難游輪的岳凜時,問了他一句話:“你玩過貪食蛇嗎?”

岳凜不明白他的意思。

宋雷說:“有那麽一類人,游戲一開始便棄掉小魚小蝦,悄悄跟在最大的那條巨蛇身旁,伺機而動,大蛇被人攻

擊死亡後,距離最近的它迅速吃掉蛇身,極速壯大自己,短時間內變成了場上新一代的‘巨蛇’。”

周敬淵就是那類人。

當年他只是跟在大毒枭身邊不知名的小喽羅,毒枭垮臺後,他帶着一箱毒品流竄到外省藏匿,後來用那箱毒品拿到了第一桶金,收攏人才,慢慢發展壯大,與同期崛起的盛家分庭抗禮,不相上下。

他是最不像毒枭的毒枭,披了一層企業家的殼子,面上慈善事做了不少,實則幹着制毒販毒的買賣,老婆都勸不住,帶着孩子跑了。

他狡兔三窟,每次交易都能成功躲避警方的追蹤,一點把柄都落不下,還先後因他犧牲了幾名緝毒警和卧底。

因此警方在掌握了他失蹤妻兒的資料後,決定派出一名卧底頂替他近二十年未見的兒子。

這十分冒險,也需要提前做很多準備,花費大量時間,甚至最後是否啓用都未知,可一旦啓用,這就是警方最硬的一張底牌。

“為什麽是我。”岳凜問。

宋雷說:“第一,你年齡相當,臉生,且你是最優秀的警校學員;第二,你的父親因配合緝毒警追捕毒販而死,相信你心裏一定比誰都希望将毒販繩之以法。這也是你選擇當警察的原因之一。”

“看來你已經把我的背景調查得很清楚。”

“第三,”宋雷說,“這次的沉船事故,是你悄無聲息并合理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絕佳機會。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的長相跟周敬淵失散多年的兒子确實有幾分相似,我是指你們小時候。”

“只是,”他停頓一下,“老将軍已經失去兒子,如果你再出事,我擔心老人家身體扛不住。”

這是他唯一猶豫的點。

但毒品不絕,禁毒不止,犧牲的何止他一個。

最終岳凜還是答應了。

宋雷說得沒錯,涉及到禁毒,每一名人民警察都責無旁貸,雖然他那時還不算一名正式的警察。

“我要見我女朋友。”岳凜只提了這一個要求,但被宋雷拒絕了。

“不知情是對她最大的保護。”

後來宋雷終究心軟,同意岳凜悄悄見沈淨晗一面,但不能讓沈淨晗看到他。

最後他沒有去。

岳凜說,我怕看到她,會後悔,不想走了。

海風迷了周穩的眼,他壓了壓帽檐,聽到宋雷說:“見到她了?”

周穩抿唇,“嗯。”

“雲江島不太平。”

“我正想辦法讓她走。”

“需要幫忙嗎?”

“有需要會跟你講。”

宋雷又搬上去一箱,“盛家倒臺,我本以為能順藤摸瓜将供貨上家周敬淵一并連根拔起,沒想到他提前得了消息,放棄制毒工廠,找人頂罪,成功摘出自己,還斥巨資承包下雲江島三十年的旅游開發權,利用便利條件掩人耳目,暗中建造新的地下制毒工廠。”

島上成了周敬淵的私人地盤,連進出

島的往來船只也受他管控,想暗度陳倉做點什麽簡直太容易。

周敬淵無法無天,肆無忌憚地挑釁公檢法,已經到了不得不拿出殺手鐧的時候。

周穩就是那個殺手鐧。

周敬淵死都想不到,他找了二十年,調查了底細,追溯了過去幾年行動軌跡,甚至做了親子鑒定的人竟然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一切小心。”宋雷最後說,“我曾失去過一個戰友,不想再失去你。”

周穩知道那個人,是一名非常優秀的女緝毒警,他瞥了眼宋雷揉着腰的手,“宋隊,下次別扮裝卸工了,您這老腰還行嗎。”

宋雷戴着針織手套拍了拍木箱子,“再來一百箱都沒問題。”

青青從舊時約那邊過來,溜達着往碼頭快遞點走。

周穩從兜裏摸出墨鏡戴上,轉身離開,“走了。”

青青抱着兩箱快遞回來的時候,沈淨晗正給兩個游客辦退房,紙箱有點沉,她費力地擱在休息區的小茶幾上,“淨晗姐,還有你一個,我順道給你拿回來了。”

沈淨晗看了那邊一眼,“哪裏寄來的。”

青青彎腰看了眼寄件人的名字:“是簡醫生哎。”

看紙箱應該是食品類的東西,青青笑着說:“簡醫生又給你寄好吃的了。”

游客拖着行李箱離開,沈淨晗走過來,翻到紙箱另一側,看到食物的品牌,是之前簡生買過的一種椰蓉酥,見她愛吃,後來就常常給她買。

青青一邊拆自己的學習資料一邊說:“簡醫生又帥又溫柔,對你又好,你考慮下啊。”

“別亂講。”沈淨晗抱起紙箱走回吧臺裏,把箱子放到一旁的櫃子上。

她給簡生打電話。

那邊接得很快:“快遞收到了?”

沈淨晗:“你怎麽知道?”

“剛剛看到簽收狀态變了。”

“嗯。”沈淨晗手指随意點着鼠标,“以後別再買了,買過很多次了。”

“沒關系,這邊很方便。”簡生說,“對了,昨天怎麽忽然挂電話?”

他大概還不知道周穩這個人,沈淨晗說:“忽然有點事。”

“是景區讓你們交房的事?”

“你怎麽知道?”

“青青說的。他們沒為難你吧?”

沈淨晗忽然看到鍵盤旁邊的項鏈,很驚喜,拎到手裏摩挲,“青青。”

青青回頭。

沈淨晗擡手給她看,笑得很開心,“在這裏。”

青青撓撓腦門兒,覺得奇怪,“那裏昨天找了好幾次呢。”

電話裏傳來簡生的聲音:“淨晗?”

沈淨晗回他:“嗯。”

聲音比剛剛輕快許多。

簡生:“怎麽了?”

她擺弄那條項鏈,“沒事,昨天丢的項鏈找到了。”

兩人聊了幾句,簡生忽然說:“其實——”

他停了一會兒,又笑一聲

(),“算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不想搬就不搬吧,他們再來找你就告訴我,我回去解決。”

沈淨晗說:“沒事,我已經跟他們老板說過了,他們應該不會再來找我了。”

簡生沒再說別的,“那就好。”

周穩經過舊時約時沒着急走,遠遠地倚着一根指路牌看了一會兒。

沈淨晗正坐在吧臺裏,一邊講電話一邊看指尖上纏繞的鏈子。

她看起來心情不錯。

周穩指尖摩挲着一枚銀白色的打火機,盯着窗口裏的影子看。

他不吸煙,打火機裏沒火油,只是喜歡拿在手上玩。

以前上學時吸煙被沈淨晗發現,不許他吸,他就再沒吸過。

打火機在指尖翻轉幾圈,他收回目光,将火機揣進兜裏,準備去找周潮。

不遠處忽然過來一群人。

周穩重新将視線轉向那邊。

周潮帶了七八個人,聲勢浩大地進了舊時約的門。

沈淨晗剛剛挂掉電話,大廳忽然湧進一群年輕男人。

她一眼就看到其中兩個就是昨天來談收房的人。

青青有點緊張,趕緊跑到沈淨晗身邊,一臉警惕地盯着他們。

沈淨晗掃了這幾個人一圈,随後将目光落在昨天那個人身上,語氣平靜:“如果還是因為房子的事,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我的态度很明确,沒到期之前我不會同意交房。”

寸頭男跟周潮說:“她就是這家店的老板。”

周潮指尖撥了撥頭發,剛要起範兒,忽然發現吧臺裏那個女人竟然是昨天沒來得及要電話那個漂亮姑娘。

他愣了一下,非常驚喜,“是你啊?”

沈淨晗完全不記得他。

周潮笑着走過去,指了指自己:“我,記得嗎?我們昨天見過。”

沈淨晗搖頭。

周潮賣力比劃着,“沙灘籃球場,你說認錯人。”

沈淨晗記起來了,和周穩打球那個人。

她點了下頭。

周潮的胳膊搭着吧臺,“這是你的店?”

這人昨天跟周穩在一起,今天又跟他們一起來,沈淨晗已經猜到他一定也是景區的人,她瞥了眼周潮身後那幾個兇巴巴的人,“你們想幹什麽。”

周潮偏頭示意那些人後退,“我們……來吃飯。”

寸頭男開口:“潮哥。”

“閉嘴。”

其他人沒搞懂怎麽回事,一臉懵地互相看了看,都沒吭聲。

沈淨晗說:“我這裏不提供餐飲服務。”

“啊,沒有飯。”周潮回頭看了一圈,發現門旁的冰激淩機,“那我買冰激淩,都有什麽口味兒?”

青青說:“香草。”

“就一個味兒?”

“嗯。”

“行,那給我們做——”他回頭數了數,“七個。”

青青用眼神詢問沈淨晗,看她點了頭才走到冰激淩機器那裏,抽出幾只蛋卷殼接冰激淩。

“哎,你叫什麽名字?”周潮問。

他眼睛跟黏在沈淨晗身上似的挪不開,沈淨晗低着頭翻閱防火知識手冊,沒理他。

周潮一向對自己的長相很有自信,也很招女人喜歡,多少人捧着哄着,從來沒碰到過沈淨晗這種又漂亮又冷冰冰還不愛搭理他的女人,新鮮極了,絲毫不在意她的冷漠,自我介紹:“我是周潮,周家的,以後在島上遇到什麽麻煩就來找我,我給你擺平。”

說完他好像意識到自己現在就是那個“麻煩”,半點沒猶豫,把好兄弟的事丢出八丈遠,“房子的事你放心,我們再找別的地兒,你安心在這待着。”

沈淨晗終於擡頭看了他一眼,片刻後淡聲:“謝謝。”

“不客氣,都是小事。”

寸頭男遞過來一支冰激淩,奶白的顔色,奶香味兒很濃,周潮咬了一口,“這不是原味嗎?怎麽是香草。”

青青解釋:“市面上大部分原味冰激淩其實都是香草味,只是默認寫成原味,我們老板喜歡‘香草’這個叫法。”

周穩靠在門旁,一直在聽裏面的動靜,周潮沒惹事,他懸着的那顆心放下的同時,開始擔心另一件事。

周潮已經連續吃了三支冰激淩,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他帶來那幫人已經開始逗貓,滿屋“喵喵喵”,沒有一聲是貓叫的。

周穩聽得心煩,正了正帽檐,轉身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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