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施曉茗最後還是沒能吃上這口泡面, 氣得她都不想和裴雲生說話了。
原以為他們會折返回醫院接裴少宇,司機卻在下一個路口轉去了一家飯莊。
車子駛入飯莊停車場。
這個時間點已經過了正常的飯點,停車場內沒有多少車。
不過停在這邊的車都是豪車, 施曉茗一眼就看到一輛顏色鮮亮的紅色跑車, 看着相當打眼。
前面的停車位上豎立了一個牌子。門童上前, 把那個牌子搬走,站在安全的位置等待司機泊好車。
車子剛停好, 就有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員上前為他們拉開車門, 給施曉茗開門的人甚至還撐了一把遮陽傘。
施曉茗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陽光躲在雲層後面,說曬也不是很曬,下雨更是談不上了。
從車子進入飯莊停車場開始,施曉茗就能感受到這間飯莊的不同, 不僅是它的占地面積, 還有氣派的裝修和格外熱情的服務态度。
在工作人員的無效打傘中, 施曉茗繞過車子, 朝裴雲生走去。
“裴總,請問是要将這些餐送到這間醫院嗎?”經理将賬單遞到了裴雲生的面前。
裴雲生用經理遞過來的鋼筆, 簽了字,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黑卡,将銀行卡和鋼筆一起給經理。
施曉茗瞥了一眼賬單上的數字,雖然早有預料,但是看到那個金額還是忍不住咂舌。
她擡頭看着飯莊的招牌——四時景, 眯起眼睛,試圖判斷它這個金色招牌是不是真金打造。
“不是餓了嗎?走吧, 請你吃飯。”裴雲生收起經理刷完還回來的卡,對施曉茗偏了偏頭, 示意她一起進去。
與普通飯店一進門就能嗅到食物的香氣不同,進門最先嗅到的反而是讓人心平氣靜的熏香,耳邊安靜得只有室內造景,假山瀑布的流水聲。
飯莊內部裝修仿古,多以木頭作為裝飾和家具擺設,門口的屏風是花鳥刺繡,人走動時,光影在繡線上變化,鳥羽栩栩如生,仿佛要從屏風中飛出。
走廊兩邊的壁燈用的是紅木所制的宮燈,垂下的流蘇微微晃動,看着就足夠賞心悅目。
經理領着他們兩人往二樓的包廂走去。
施曉茗撫上樓梯的雕花紅木扶手。她發現上面一點灰塵都沒有,一般這種扶手很難打理,因為有很多犄角旮旯的地方,容易落灰,擦不幹淨,除非每天都有人在擦。
大概是為了讓整個飯莊更貼合它的裝修風格,即便是白天,從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光源也就只有那幾盞漂亮的壁燈,仿佛穿越回了百年前。
上樓的時候,施曉茗還在留心周圍的裝修,一擡頭才發現自己落後了前面的人好一段距離。
裴雲生站在樓梯拐角處,從上往下望着她,等她跟上來。
昏暗的光線落在他的身上,他單手插在口袋裏,垂着眼眸,陰影模糊了他的神色,只能看見他颀長而挺拔的身材,安安靜靜地等在那裏,像是老舊照片裏一道清俊的影子。
施曉茗仰頭太久,有種暈眩感,怕穩不住身形,便用右手扶住了欄杆,左手按着肩膀不斷往下滑的鏈條包,低頭繼續往上走。
二樓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似乎有人要從這條樓梯下來。
“你那位好妹妹可真是難請啊。”
“思遠哥,你老實說,她到底長啥樣啊?”
“昨天蘭鈞他姐不是去了裴家嗎?就沒回來說什麽?”
……
樓上那幾人才走到樓梯口,就停住了腳步,确切的說,是為首的清思遠頓了頓,死死地盯着站在拐角處的裴雲生。
即便只是一個背影,清思遠也能快速認出他來。
裴雲生。
在爺爺口中,他永遠都比不上的那個“裴雲生”。現在還要因為兩家結親,與他保持友好關系,不管在人前還是人後,都要展現出自己作為大舅子的氣度。
呵,大舅子。
一想到那個分走本該屬于他一半財産的“好妹妹”,他就更加意難平。
清思遠閉了閉眼睛,壓下心頭那股不平,單手插兜,率先往下走,主動跟裴雲生打招呼:“妹夫,好巧。”
裴雲生擡頭看向走下來的幾人,目光在清思遠的臉上頓了頓。
都是一個圈子的,基本都認識。
低着腦袋走到半路的施曉茗聽到這個稱呼,在原地駐足。
清思遠?早上剛把人拉黑,中午就在這裏遇見了?
“嗯,請人吃飯。”裴雲生語氣平平,似乎沒有多想和他們客套的意思。
說罷,視線就轉向還在龜速移動,磨磨蹭蹭的施曉茗。
請人吃飯?衆人面面相觑,能讓裴雲生用“請”的人,得是什麽人啊?
衆人的視線便随着裴雲生的目光,往下看去。
年輕女人右手搭着紅木樓梯扶手,暖金色的燈光在她纖細的手指間流動,開衩的長裙随着她緩慢的步子搖曳。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垂着眼睛,烏發披肩,襯得那張巴掌臉白白淨淨,低眉順眼的樣子。
“這位是……”有人忍不住問。
施曉茗聽到似乎有人在問起她,擡眼朝說話的那人看去。
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驟然落了光,清澈而明亮,為她好看的容顏賦予了靈魂,眼裏帶着幾分孩子般的好奇和探詢,即便她不開口,眼睛就已經先替她問了。
與她對視的那人愣了一下,喉嚨發緊,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了,怔怔地看着她。
施曉茗見裝不下去了,視線在他們幾人身上掃過,點亮了人物設定表裏“清思遠”的頭像。
清思遠并不像施曉茗想象中那樣,有一張陰險醜陋的反派臉,或者說正好相反。
他有着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五官長相稱得上是貌美,加之他的頭發偏長,用發圈随意地綁在腦後,看起來像個英氣的女人或者陰柔的男人。他的着裝也不像其他人那樣正式,而是穿了一身暗紅色的休閑西裝,并不花哨,下裝是同色的垂墜到覆蓋住半個鞋面的長褲,襯得他身材比例極佳。
如果不是施曉茗對他有先入為主的印象,或許還會覺得他這個長相算是美人一檔。
清思遠被另外三人隐隐圍在中間,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辨認眼前的她和照片裏的她是不是同一個人。
施曉茗走到裴雲生的面前,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拉起裴雲生搭在扶手上的左手,笑容甜美,語氣還帶了幾分撒嬌,“雲生,我好餓。”
裴雲生配合地牽起她的手,對另外幾人禮貌道:“失陪。”
然後便拉着施曉茗,從他們幾人身邊路過。
“我們也走吧。”清思遠轉了個身,看起來像是要與她往相反方向走。
他的朋友們敏銳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先他一步往下走。
施曉茗故意無視清思遠。
擦肩而過的時候,她與清思遠之間的距離極近,甚至能夠嗅到他所用的男香,淡淡的薰衣草香,夾雜着苦澀橙子皮的氣味。
施曉茗有意避開清思遠,垂下眼眸。
她的視野裏,清思遠将手從口袋裏拿了出來,垂在身側。
不知怎的,施曉茗左肩挂着的金屬鏈條包滑落,垂落的鏈條打在對方的手腕上,發出一記碰撞的輕響。
單肩包的鏈條磕到了他的腕表表盤。
施曉茗下意識曲起手臂,防止她的單肩包掉落在地。
清思遠先她一步,擡起手,便見他修長的手指勾住了女士單肩包的鏈條。
施曉茗不得不停下腳步,回身看向清思遠。
在施曉茗回過頭的時候,她和清思遠已經差了一級階梯的高度差。
清思遠手腕上的名表被燈光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他往上走了一級階梯,指節勾着單肩包的金屬鏈條,把包重新挂回了她的肩上。
原先走在前面的裴雲生注意到身後的動靜,回過身,低頭看着他們兩人,眼神晦暗不明。
清思遠壓低了聲音,輕聲詢問她:“什麽時候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施曉茗被裴雲生牽着的右手突然一緊,男人的掌心灼熱,似乎要把她燙出一個洞,但是很快他又松開了她的手,任由她垂下右手,仿佛剛才只是她的錯覺。
“我們不熟。沒什麽事情,還是漂流瓶聯系吧。”施曉茗對着清思遠露出一個假笑,又往上站了一級階梯,和他拉開距離的同時,朝裴雲生又近了一步。
裴雲生就在她的身後,垂眸看着她。
清思遠笑了笑,也沒再繼續讓她從黑名單裏放出自己,而是從外套的內袋拿出一張邀請函,将它随手插進施曉茗單肩包的外層。
“你現在今時不同往日了。有裴家和清家在,只有你欺負別人,沒有人敢欺負你。況且我也在,怎麽會讓你受委屈?”清思遠的話雖是對着施曉茗說的,視線卻越過了她,望向了她身後的裴雲生。
施曉茗皺起眉,感覺到了不适。
她的肩膀落下一個力道,男人的大掌搭在她的肩上。
裴雲生往下走了一級階梯,站在施曉茗的身旁,從她的包裏拿出邀請函,就着這個半摟着施曉茗肩膀的姿勢,單手展開邀請函,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
餘光裏,他看見妻子輕顫的睫毛,緊抿的唇角,顯然她已經很不高興了。
施曉茗攥着拳頭,恨不得往清思遠臉上揍一拳。
這人說話陰陽怪氣的,話裏話外好像在對她好,實則每一句都在暗諷她。
什麽叫做“今時不同往日”了?難聽點就是“山雞變鳳凰”了呗。而且還說什麽“只有她欺負別人”,她才不是那種會欺負人的人!
“你想去嗎?”裴雲生問。
施曉茗直言:“不想。”
裴雲生點了點頭,松開虛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像是剛才清思遠對施曉茗做的那樣,修長的雙指夾着那張邀請函,将它插回清思遠的外套口袋裏。
“不想去就不去。不管是誰,都有拒絕的權利。就算不是清家的人也一樣。”裴雲生說。
清思遠冷笑,将視線落回施曉茗的身上,他的眼神就像一條冷血的蛇,鎖定施曉茗這個獵物後,便想要死死地纏緊她,直至她窒息而亡。
“再怎麽說也改變不了你姓清的事實。清家大小姐沒有那麽好當,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早晚要踏進這個圈子,進行社交。難不成你要對他們自我介紹說你只是個愚蠢的廢物嗎?”他的語氣危險,又意味深長。
“到那個時候,你再來害怕自己會不會出醜,也晚了。”
裴雲生緊皺着眉頭,正要開口替施曉茗說話,就聽見身旁的妻子突然深深地嘆息一聲,仿佛真的被清思遠繞了進去。
清思遠見她似乎意動,唇角勾起,正要繼續勸說她出席這次的宴會,作為一次社交練習。
施曉茗打斷了他的話頭,又一次嘆息:“唉……沒用的……已經晚了。”
清思遠連忙道:“現在不晚的,只要你……”
“晚了!晚了啊!”施曉茗捂住自己的臉,轉身撲進裴雲生的懷裏,抽泣嗚咽。
裴雲生下意識接住她,将她摟進懷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笨拙地安撫她,并且用責怪的眼神看向對面的清思遠,其中夾雜着一絲“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的失望,仿佛清思遠犯下了什麽彌天大罪。
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
清思遠怔在原地,“我怎麽了我?”
施曉茗憤憤道:“我和你交換,我去當清致集團董事長,你來當清家大小姐!你願意頂着我的名字去跟圈內人做自我介紹嗎?”
裴雲生也皺着眉頭道:“以後這種活動,我家辣辣就不參加了。”
施曉茗狠狠捶了裴雲生的胸膛兩拳,一想到是誰讓她想起這個“痛失真名”的傷心事,她又扭頭瞪向清思遠,朝着他張牙舞爪,恨不得給他兩掌。
“天殺的!老娘要報警把你抓起來!”
清思遠思索了片刻。
清思遠恍然大明白。
清思遠默默離開,路上反複思考“我可真該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