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猛然的發現讓褚晏原地愣了一下。
這畫原本就是這樣的?
他不可置信地又去看了看這畫的落款。
看那時間, 又的确是上個朝代初傳下來的,距今已經有兩百多年了。
畫中人與畫面渾然一體,即便這幅畫保存得很好, 但這麽長的歲月痕跡,哪裏是能輕易僞造的。
“呼——”
褚晏高懸的心落到了實處, 原是虛驚一場。
跟虞秋秋待久了,他發現他的腦子竟也有點異想天開了,他剛才竟還以為……
褚晏搖了搖頭,一個驚人的猜測還未成形便被他給搖散了。
不過是巧合罷了。
不到一晚上的時間, 驚天命案變成了失蹤案。
這大起大落的……
散了散了。
宣平侯不見了怎麽着也輪不到他們廷尉司來操心。
回去的時間比預想中的要早得多, 甚至街上那夜市還熱鬧得很,廷尉司衆人在侯府門前四散開, 或是各回各家,或是三五成群地相邀着去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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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都神情輕松, 好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安定歸處。
褚晏坐在那高頭大馬之上, 怔怔看着眼前的街景, 忽而嘆了口氣。
就只有他, 大晚上的, 淨擱這來回跑了。
“駕!”
褚晏再度策馬, 只是同樣的路, 卻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他的速度放慢了許多。
路邊有位壯漢在和小販讨價還價。
“便宜點, 我這都不是第一次在你這買了,你給我算便宜點。”
“不行啊大哥, 咱這是小本生意,再便宜褲衩子都要虧掉了, 您也體諒體諒,咱這養家糊口也不容易。”
“這樣, 咱倆各退一步,剩下的我給你包圓了,你把那零頭給我去喽。”
“那……那行吧。”
酒肆裏出來了個書生,走路歪歪斜斜,對月舉着剛打滿的酒葫蘆:“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旁邊的巷子裏,一婦人正逮着個總角孩童屁股胖揍。
“你個小兔崽子,讓你別亂跑,你轉眼就不見了,仔細拍花子給你抓了去!”
“還想吃糖葫蘆,我看你是想屁股開花!”
“哇啊啊啊啊……”
痛失糖葫蘆,小孩的哭聲傷心欲絕。
……
從市井中穿行而過,那些他總是匆匆略過的煙火氣像是一只無形的手,強勢地将他拽回了人間,就好像游魂歸位了似的,所見所感忽然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來。
這樣神清目明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了他回府。
“回來了。”虞秋秋見了他反應淡淡,語氣也平平。
然後,沒一會兒,她便将床簾給放下,自顧睡去了。
“夫君晚安。”
哦,這女人放下簾子後,還又補了一句。
褚晏:“……”
就這樣?
他說他今晚不回來,然後又回來了,虞秋秋的反應就這樣?
全程毫無波動,但偏偏又做了點表面功夫。
神思清明之後,虞秋秋那隐藏在日常之中的冷淡也好像被放大了。
若是換做從前,她眸中的驚喜大概早就濃到溢出來了。
褚晏沉默,半響後,輕嗤了聲。
冷淡就冷淡吧,他根本就不在意。
翌日,褚晏頂着雙黑眼圈去上值了,然後一連幾天,黑眼圈日益加深。
褚晏:“……”
這耳聰目明,竟是該死地令人惱火!
好在,這天下值的路上,他又看見了那個前些天在膳堂裏愁眉苦臉的屬下。
同是天涯淪落人。
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許。
然而——
“走走走,喝酒去!”那屬下還沒出廷尉司就開始在那呼朋引伴地邀酒。
衆人紛紛打趣。
“嘿,你還有心情喝酒,嫂夫人不跟你鬧別扭了?”
“就是,你不怕你家那母老虎了?”
屬官不以為然:“這夫妻哪有隔夜仇,早就和好了。”
“哦~~~”
“怎麽和好的,說來聽聽。”
衆人擠眉弄眼地起哄,那屬官立刻揮蚊子似的揮了揮手:“去去去,少打聽。”
“一句話,喝酒去不去?”
“去啊,怎麽不去,走!”
相約去小酌的人群逐漸擴大,甚至見到褚晏時,還有人興致上頭地來問他去不去,褚晏很是冷漠地給拒絕了。
同樣都是鬧別扭,有的人已經和好了,而有的人……
褚晏沉默。
“宣平侯失蹤至今杳無音訊,大人與宣平侯相識多年,憂心得黑眼圈都出來了,哪有心情喝酒?”不知是誰訓了那遞邀請的人一句。
褚晏登時就循聲瞪了過去,是哪個在造謠他擔心周崇柯?
不過,瞪到一半,褚晏整個人又忽然愣住了。
這都過去多少天了,周崇柯人還沒找到?
這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那姓周的難不成還真抛下侯爵歸隐田園去了?
……
千裏之外的一處山坳坳內。
周崇柯被迫混跡在了一隊開荒的隊伍中。
此地的縣令聽了人谏言說這裏适合種草藥,腦袋一拍就吩咐讓人來開荒,然後,他就被抓了壯丁。
只見他一身的滿是補丁粗布麻衣,手裏拿着個鎬頭,腳上還穿了雙露腳趾的破草鞋。
派頭不能說是一落千丈,只能說是滄海桑田。
鋤累了,周崇柯剛躲樹蔭下歇了一回兒,領頭的就過來催他了。
“诶诶诶,那邊那個!在爺眼皮底下就敢偷懶,膽子夠大的,工錢不想要了是吧,趕緊的!”
周崇柯掀眸看了他一眼,然後當着他的面就坐地上去了,敢在他面前稱爺,這人才是膽子夠大的!
一天就十幾文錢,放以前都不夠他扔的,竟然還敢對他頤指氣使地在這充大爺。
也就是他今天才吃了半個窩窩頭,早就沒力氣了,不然……
“咕——”
周崇柯的肚子适時叫了起來。
“……”
領頭之人剛走進就聽到了這麽一聲,眉梢微挑,但看清周崇柯的打扮後,随即又了然了。
周崇柯受不了這視線,斟酌了一番後,有氣無力地自爆道:“實不相瞞,其實我是宣平侯。”
“噗——”
“哈哈哈哈哈哈!”
領頭之人仿佛聽見了什麽笑話,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出來了,一手叉着腰道:“你要是宣平侯,那爺我就是鎮北王!”
周崇柯:“……”
這片山頭沒有名字,因為地處北邊,當地人統稱北山。
領頭說他是鎮北王明顯是在開玩笑,但——
“我說的是真的。”周崇柯神色認真。
領頭笑了半天後才終于配合地憋住了笑,問道:“哦,那然後呢。”
“借我點銀子。”周崇柯死馬當活馬醫,鄭重承諾:“等我回京之後,必有重謝。”
領頭臉上笑容頓收,眸光也驟然犀利了起來。
“去鋤你的地,現在!立刻!馬上!!!”
周崇柯被吼了一臉的唾沫星子。
“……”
“虞秋秋我跟你不共戴天!”周崇柯一邊被迫勞動,一邊咬牙切齒。
那女人差人把他綁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也就算了,丫的,還換了身這麽寒碜的打扮!
周崇柯越想越氣,不甘心地掏了一百零八次口袋後,列舉出來的罪狀又多了一條——還她丫的一個子兒都不給他留!!!真真是把他身上值錢的東西搜刮得幹幹淨淨!
他在這身無分文,不幹活連吃飯都成問題,身邊又盡是些目不識珠的蠢貨,說出自己身份沒一個信的,全當他在開玩笑。
“聽說,侯爺向往田園生活,一心歸隐,無奈三皇子卻不放人?”
“真是太不近人情了,我來幫你實現這個願望,如何?”
猶記得虞秋秋說這話時,表情悲天憫人。
本來周崇柯都已經體力不支了,可一想到虞秋秋這副嘴臉,他就仿佛又生出了無窮力量似的,手裏的鎬頭越揮越高,越鋤越用力,最關鍵,還面目猙獰。
那架勢,看得領頭人一愣一愣的,都開始懷疑地底下埋着的是他仇人,而他在刨墳了。
……
“阿嚏!”
虞秋秋忽然打了個噴嚏。
綠枝立馬關心問道:“夫人您是着涼了嗎?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虞秋秋搖了搖頭:“不用了。”
她這哪是着涼了啊。
想起今天早上被她看完後燒掉的飛鴿傳書,虞秋秋唇角一揚便笑了。
只怕是有人在無人狂怒,罵她呢。
虞秋秋垂首,肩膀笑得一聳一聳。
她都幫他實現願望了,這怎麽還不滿意呢?
他就說,是不是他自己嚷嚷着要歸隐田園的吧?
她甚至還給他挑了他最愛的那副畫中之地,他就是去求菩薩,菩薩都不一定能這麽人性化。
系統;【……】
【你管這叫人性化?】系統驚呆了。
你猜周崇柯想實現這個願望麽?
實現願望都能把人弄到心梗。
它這宿主怕不是阿拉丁冥燈吧!!!
……
“你的願望是什麽?”
用晚膳時,虞秋秋忽然開口問道。
褚晏手中夾菜的動作頓了頓,他擡頭看了過去,卻見虞秋秋手肘撐在桌面上,兩手十指交叉撐托在下巴底下,眉眼彎彎,笑意直達眼底,就連神色也是他許久都未曾見過的認真。
褚晏怔愣了半響,突生出了一種回光返照之感。
他将手裏的筷子放下,聲音裏甚至還有些他未曾察覺的期待與緊張:“怎麽,你要幫我實現麽?”
“嗯。”虞秋秋肯定地點了點頭。
褚晏指尖微動,可整個人卻好像被定住了一般,看着對面的人許久未出一語。
就在虞秋秋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褚晏開口了。
“為什麽?”他問。
虞秋秋沉默。
——“哪有那麽多的為什麽?輪到你了而已。”
輪到他了?她還幫別人實現過願望?
褚晏指尖蜷進掌心,一時間五味雜陳。
他不是她的唯一一個,甚至也不是她的第一個。
“就是……想實現你的願望而已。”虞秋秋擡眸給出的回答卻與心聲截然不同。
褚晏笑了笑,不知是慶幸還是感嘆,竟是還聽到了一句敷衍之語。
“沒有麽?”
“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