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雖然那天在酒店裏，兩人什麽也沒發生，但想到原著中那段炸裂的劇情，路白夜就完全不想再和黎筠扯上關系。
一想到原作中的描述，作為一個男人，路白夜微微抽了抽嘴角。
他讨厭一切麻煩事，讨厭和無關緊要的人糾纏不清。
他只想過一個人躺平的生活。
更不在乎原著中其他人的結局。
曲端和副導演打量着黎筠，對他的外形條件非常滿意。
身形颀長卻又不瘦弱，瓷白的皮膚，淺淡的瞳孔，精致的五官。書中的306作為一個仿生機器人，擁有着超凡脫俗的絕佳外形，這一點，黎筠完美符合。
路白夜明顯也知道這一點，新拿的簽字筆在他的手中越轉越快，透露出他煩躁的心緒。
也不知道原著劇情走到哪兒了，他也沒個參考。
如果黎筠真的試上了，那接下來的三個月他們都得一起在劇組度過了。
說不定到時候會和主角碰上，會和原著中的角色糾纏不清。
路白夜停下手裏轉動的筆，滿腦子只有兩個字。
麻煩。
路白夜漆黑如深潭的眼睛看向站在房間中央的黎筠，人還是那副散漫的姿态，慵懶又随意，烏黑的頭發沒有特意打理，顯得淩亂随意。
試鏡的房間很空曠，只放了一個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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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筠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曲端示意工作人員将一份人設本拿給他，上面有關于306的人物小傳和兩段不同的戲份。
“準備一下吧。”
黎筠剛拿起人設本，準備細讀。
“等等。”
一道聲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音質清冽，天生帶着一種漫不經心。
出聲的是路白夜，他站起身，靠着自己的身高優勢越過曲端，彎腰從另一邊的桌上抽出一份新的人設本，丢到桌上。
路白夜清亮的目光看向黎筠。
“你演這段。”
曲端和副導演微微瞪大了眼睛。
如果拿的是別的人設本，他們還可能會覺得路白夜終于安耐不住本性，見黎筠長得好看，要給人開後門了。
但他拿的這本......
曲端小聲問副導演：“這......會不會有點太難了？”
路白夜直直的看着黎筠的眼睛。
态度很明顯了。
過得了這關就直接進劇組，過不了就離他遠點。
而且他也想看看，黎筠這個所謂的“資源咖”，能演到什麽程度。
《末日環游筆記》的306有幾個關鍵的情緒轉折點，之前給別人的人設本都是前期的兩段劇情。
但新給的這段劇情是306行走在末世之中，感受了人類的人情冷暖之後，感激，怨恨，愧疚等等複雜感情雜糅在一起，最終走向自我毀滅的高潮劇情。
上來就給這麽難的片段，曲端和副導演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這個操作，基本上是把黎筠給勸退了。
路白夜淡淡道：“你還演嗎？”
黎筠靜默了一會兒，接過新的人設本，對着路白夜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沒有一絲猶豫。
“我演。”
這部分劇情是整部電影中的高潮，也是最難演的戲份之一，連臺詞都沒有幾句，需要靠演員的情緒來調動。
306是主角廖郎博士的造物，和廖郎一行人一起在末日中旅行，在前期渡過了一段還算輕松的時光，作為不需要進食不會受傷的機械，306成為了隊伍中的頂梁柱。
但随着末日中的日子越來越艱難，人性的險惡漸漸暴露，隊伍中的人員為了活下去多次自相殘殺。
而主角廖郎，為了救助隊伍裏更多的人類，減少能源消耗，在人類的生命和冰冷機械的選擇中，抛棄了自己的造物，這讓306頭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背叛的滋味。也是讓306越來越仇恨這個世界契機，最終懷抱着絕望和孤獨，成為毀滅世界的隐藏反派。
即将拍攝的這個片段，是故事結尾，救助他人的廖郎因為斷了雙腿，同樣成為了被抛棄的那個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見到了準備毀滅一切的306。
“準備好了嗎？”
黎筠點頭：“準備好了。”
負責搭戲的是個老戲骨，他正要上前，路白夜小聲的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他點了點頭，後退幾步又坐了回去。
路白夜脫掉外套挂在椅子上，上前兩步，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坐下了。
這次，不僅是曲端和副導演在詫異，連黎筠看向路白夜的眼神都帶着考究。
路白夜這是，要跟自己搭戲？
一個出了名的草包導演，他真的會演戲嗎？
為了不讓他進劇組居然親身上陣？
黎筠垂下眼眸，隐藏了眼底的情緒，定了定神，合起手裏的人設本放在一邊，開始将自己沉浸在這個角色之中。等黎筠再次睜開眼時，淺色瞳孔裏的情緒已經轉變為仇恨和麻木。
路白夜看似随意的往地上一躺，令在場所有人沒想到的是，路白夜入戲非常快，瞬息之間臉色灰敗，額角微微沁出冷汗，臉上帶着将死之人的氣息。
306也沒想到，自己的造物主居然混成了這副慘狀，冷冷地站在一旁。
黎筠站在逆光的角落，靜靜的看着自己昔日的主人，為了救那幾個人類而将自己推下深淵的創造者。
路白夜微微擡頭看向逆着光的身影，斷掉的雙腿已經痛到麻木沒有知覺，他靠手臂支撐着整個身體向前爬行。
因為許久不曾進食，且失血過多，廖郎的生命已經快走到盡頭了。
他臉上忍耐着巨大的痛苦，意識模糊，艱難的移動到306身邊，伸出手握住306的衣角，因雙腿帶來的疼痛讓路白夜整個人止不住的痙攣顫抖，嘴裏發出痛苦的嗚咽。
路白夜嘴唇微微抖動，無意識的重複一句話：“306，你不能這麽做......”
此時的廖郎得知了306想要毀滅全人類的想法，在這最後時刻，他只想盡最大努力去阻止這一切。
曲端和副導演盯着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整個場地安靜到只餘兩位表演者的呼吸聲。
黎筠嘲諷一笑，看向路白夜的表情很複雜，閉上眼，仿佛就能看到當初他們一起旅行的日子，對造物主的依戀，崇拜，被抛棄後，無邊黑暗中的窒息，恐懼和絕望，種種情緒最後化為極端的恨意。
都到這個時候了，都到這個時候了！
明明把自己都搞得狼狽不堪，心裏還想着那群害他至此的人類！
他嘲諷的一笑，不知是在笑廖郎，還是在笑自己。
黎筠一把揮開路白夜的手，死死盯着地上這個滿身血污的人，一字一句恨恨道：“人類的死活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喜歡保護人類是吧，好！待會兒我就把那些人統統殺光一個不留！”他越說越激動，最後一把抓住路白夜的領口，像抓住一塊破布，毫不猶豫的丢開，急促的轉身開門。
廖郎殘破的身軀已經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早已是強弩之末。
他只能看着光照射進來的方向，急促的呼吸兩下，被強光刺激的雙目決堤也不肯閉上眼，狼狽的用盡全身力氣才微微擡起手，淚水滂沱的看着306離開的方向，嘶啞的聲音低低的吐出他生命中最後的三個字。
“對不起......”
這三個字裏包含了諸多情緒，後悔？愧疚？還是為了不讓306毀滅人類而做出的退步？
說完，路白夜如紙面一般慘白的臉，緩緩垂向一側，用盡全力想要抓住什麽的那只手，迅速失去了力量支撐，無力的垂下。
戲中，背對着路白夜的黎筠茫然的動了動眼珠，想說話卻都不知道能說什麽。藏在袖子裏的拳頭攥緊，身體無聲的顫抖着，作為仿生人，他沒有眼淚，不會流血，更不應該産生感情。
他擡手捂住自己的左胸，茫然無措，明明沒有心髒跳動。
但為什麽，會這麽痛苦。
最後的場景是306靠着門框無力坐下的背影。
全程死寂。
整個試鏡房間裏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
周圍的工作人員已經完全看呆了。
太有感染力了。
副導演和曲端的打分表上一片空白，他們只來得及欣賞這場互飚演技的戲，根本沒閑空去打分。
甚至曲端的眼眶在微微泛紅，他作為主要編劇，對每個角色的理解都必須把控到位，這他媽簡直是書裏走出來的人物啊！
短短一個片段，确實是一場極致的演技的切磋和視覺的盛宴。
好一會兒，黎筠才動了動，閉着眼靠在牆邊平複着自己的情緒。
路白夜跟沒骨頭似的放松身體，大剌剌的躺在地上，閉了閉眼，等睜眼時，如墨的眼眸又恢複了清明。
他動作利落的起身，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微微嘆了口氣。
上輩子路白夜作為最年輕的影帝領獎時，頒獎的嘉賓在晚會上直言，和路白夜搭戲倍感壓力，沒點實力完全接不住。
後來路白夜轉幕後做了導演，對細節的把控更到位了，每次給演員做示範都會被奉為教科書式級別。
路白夜的衣服上沾着灰塵，臉上帶着淚痕，狹長的眼尾微微泛紅，在燈光下，深邃的五官越發俊美。他又恢複了那副慵懶散漫的模樣，丢下一句：“不用選了，就他了。”
說完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離開了房間。
黎筠睜開眼，只看到路白夜離開房間的挺拔身影。
別人看不出來，只有他自己知道，剛剛在和路白夜對戲時，他的心跳有多快，壓力有多大。
壓迫感太強了。
這真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人渣導演嗎？
曲端和副導演微笑着對黎筠點點頭，對他剛才的表現非常滿意。
黎筠整理好情緒，表達了謝意，轉身離開時踩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他低頭一看，是一只黑色簽字筆。
*
門開了。
門外的方寧見黎筠終于出來了，高興的上前問道：“怎麽樣怎麽樣？還好吧。”
黎筠換上了在外時的那副笑容：“勉勉強強。”
方寧還想追問試鏡的內情，黎筠卻說道：“抱歉，我有點事，就先離開了。”
方寧笑了笑：“好吧。”
方寧今天只是來試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角色，還沒輪到他，不好意思再多問。
之前嘲諷黎筠的那位實力派演員名叫莊木青，聞言嘚瑟的冷哼一聲。
“別不是演的太爛，路白夜都看不下去了，說不出口吧。”
這時，工作人員打開房間門宣布道：“辛苦大家等待了，306的人選已經确定了，但其他幾個重要角色還需要經過商讨，就請各位回去等待一段時間了。”
莊木青不滿道：“這還需要讨論嗎？肯定是我啊。”
工作人員尴尬的笑了笑，道：“試上306的是黎筠先生。”
方寧瞪大雙眼，莊木青聞言大喊：“不可能！我怎麽可能會輸給一個資源咖？！”
四周的聲音吵吵嚷嚷，但黎筠卻好似什麽都沒聽到，手裏一直緊緊捏着一支簽字筆，靜靜的離開了現場。
莊木青不服氣，挽起袖子，準備要去找路白夜理論理論。
工作人員攔着人，苦哈哈的解釋道：“莊少爺，這真的沒有內幕啊。”
現場逐漸混亂起來，方寧左右看了看，見黎筠離開，悄悄的跟了上去。
黎筠進了地下停車場，他在後面遠遠的尾随偷看。
他只見到黎筠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說着什麽，男人背對着他，看不到臉，最後黎筠上了男人的車。
隔得有些遠聽不真切，方寧只聽到黎筠聲音甜膩的說什麽“酒店”，“綁起來”之類的字眼。
方寧驚得捂住嘴，生怕自己打草驚蛇。
他拿出手機拍了兩張照片，小心翼翼的離開了現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