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黎筠閉上眼，靠在路白夜的肩頭，聞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腦海裏閃過無數種可能的結果。

良久，黎筠才睜開眼緩緩道：

“路白夜......其實我是個很差勁的人。”

他還沒出生時就不被期待着，出生後也是一直遭受着白家人的冷眼。一個可有可無的私生子，對白家來說跟多養了一條狗沒什麽區別。

八歲那年好不容易終于能離開那個惡心的地方......和母親過點苦的窮日子也沒什麽不好。

至少不用再看人眼色。

只要有手有腳，能活得下去就行。

都是命運弄人。

母親因車禍成為植物人以後，尚未成年的他孤立無援，一個一眼能望到邊的空蕩蕩的家，根本支付不起那天價的治療費用。

恰巧，正在這個時候，許久不曾聯系的白家突然伸出了援手。

當時白家是他唯一的選擇。

黎筠恨恨地想起白家那堆惡心人，一群神經病組成的家庭，一個個整天神神叨叨，陰謀詭計，勾心鬥角。跟他們待在一起久了，有時候黎筠也覺得自己精神狀态都不太正常了。

路白夜低頭看向黎筠環在自己腰上的手，纖細的指尖微微發白，死死的扣在一起，像是生怕他離開了。

聽着黎筠類似自暴自棄的話，路白夜微微嘆了口氣，覺得要掰正黎筠那種随時可能黑化的傾向，任重而道遠。

“我不覺得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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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白夜轉過身，擡手摸了摸黎筠已經開始漸漸泛紅的眼眶。

“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聲音低沉，尾音上揚，在安靜的房間內，每一個字，都讓黎筠無端覺得安心。

黎筠深吸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緊緊抱住路白夜。

路白夜轉過身，将黎筠攬進懷裏，看着他眼底翻湧的情緒。

其實路白夜一直想說：

不用在他面前隐藏的。

因為他見過書中屬于黎筠的一生。

路白夜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黎筠。

*

此後兩周，兩人十分默契的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劇組一切正常，陸陸續續的有演員殺青了，路白夜看着日歷上一天天往後推的日期，想到這兩天愈發焦慮不安的黎筠。

但每次路白夜旁敲側擊的時候，黎筠總是岔開話題，顯然不想提起這件事。

次數一多，路白夜也不再詢問，只是一直默默觀察着黎筠的情緒，怕他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

路白夜靠在座椅上，想到前幾天那邊發來的确切消息。

基本可以斷定，那個被白家所救的女人，黎筠的母親。

早就在被救的第一年裏便去世了。

白家私人療養院的那個病房一直保留着，大概是為了騙過黎筠吧。

之前路白夜只是隐約心裏有個猜測，沒想到是真的。

白家将屍體火化後葬在一個偏遠的墓園裏，路白夜派人去看過了，很是荒涼。

路白夜心裏猶豫着，不知道怎樣開口跟黎筠說這件事。而且這兩天，兩人的關系因黎筠的刻意保持距離而疏遠了一些。

路白夜一直在猜黎筠在憂心什麽，大概推斷了一下，應該是與他母親有關的。因此，路白夜打算先不影響他，等殺青再好好抽個時間來告訴他。

這時，華平過來小聲在路白夜耳邊說道：“少爺，大小姐來了。”

路白夜擡頭，有些詫異。

路晚琛最近忙的腳不沾地，路佳宣更是不得空。

像他們這種大忙人，分分鐘幾個億的合同，怎麽有時間來這邊地方偏遠的劇組。

路白夜回了休息室，一開門，就見到一個窈窕背影坐在裏面。

他喊道：“姐。”

沙發上的女人轉過頭，露出一張明豔張揚的面孔。細看眉眼處，和路白夜路晚琛很是相似，但身上有一種成熟又穩重的魅力。作為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出了名的工作狂，路佳宣身上自帶一種強勢的氣場。

路佳宣是路家老大，久居高位的她目前已經三十餘歲了，但保養的很好，看起來像二十出頭，和路白夜坐在一起跟同齡人沒差。

路白夜對這輩子兩個哥哥姐姐的感官都很好，或許連路白夜自己都沒有發現，在面對他們時自己會不自覺的放松親近許多。

路白夜在路佳宣旁邊坐下，洪姨上前給他們倒茶。識相的退下，給兩人帶上了門。

“怎麽有空過來，我記得你最近很忙。”

路佳宣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剛好在這邊和人談工作，順道過來看看你，最近劇組生活怎麽樣。”

路白夜也端起茶杯：“沒幾天這邊殺青後就會閑下來了，一切正常的。”

路佳宣聞言覺得好笑，她笑眯眯道：“正常？你是指有人蓄意謀害，裏應外合破壞道具差點害死你正常？還是指白家的私生子故意接近你、勾引你正常？”

路白夜無奈道：“姐，你知道的......”

“好了好了，我說了我不會插手你想做的事情的。”

路佳宣擺擺手，細細打量了路白夜一番：“人好像瘦了一些，身上的傷沒事吧。”

路白夜無所謂道：“沒大事，皮外傷，之後休息一段時間養回來就好。”

上輩子拍戲，為了角色要求時常增重減肥，對他來說是常事了。

路佳宣點點頭：“之前我問你，這部戲拍完有什麽打算，你說什麽都不想幹？”

路白夜很奇怪：“怎麽了嗎？”

路佳宣敲了敲桌面，眼裏閃過一絲屬于商人的精明。

既然弟弟現在不荒唐了，那當然不能像以前那樣，得做點正事。

“什麽都不幹那怎麽行，我和你哥忙的暈頭轉向，路家這麽大的家業，你一個人想偷懶？”

路白夜噎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因為他确實只想躺平當鹹魚。

說完路佳宣順勢就從包裏拿出了準備已久的文件。

“你上次不是問了星光嗎？”她翻開文件，“正好，過段時間你沒什麽事兒的時候，過去幫幫忙，就當打發打發時間。”

說完，路佳宣把文件翻到最後一頁，拿過簽字筆，直接了當。

“簽吧。”

路白夜頓了頓，覺得有貓膩。

“什麽意思？”

路佳宣理所當然：“沒什麽意思，工作啊，讓你殺青後的每天不至于那麽閑，每天去公司上上班打個卡。”

“而且……到時候你看上哪個，就簽哪個，有好的劇本和演員任你挑，這不正合你意？”

路佳宣目前還認為路白夜對白家那個私生子還只是玩兒玩兒的态度，就沒太把這當一回事。既然路白夜想簽，那就幹脆讓他簽好了。

在路佳宣強勢的态度下，路白夜擰不過姐姐的要求，被盯着簽了字。

路白夜低頭大概掃了眼文件，基本上知道。

這個字簽了，以後整個星娛就是他的了。

路佳宣又叮囑：“每天抽個空去看看，要是沒事就走人，打個卡就行，下面有人辦事的。”

路佳宣特地給路白夜強加這麽個工作，無非就是為了讓弟弟之後別又無所事事，跟着那群二世祖又學壞了。

雖然這段時間路白夜在劇組很安分，但介于前身的各種不靠譜的前科，路佳宣還是覺得，有點正事幹，至少能收收心，保持目前這個狀态下去。

要是真讓路白夜閑下來，指不定又要像以前一樣，鬧出什麽事情來呢。

路白夜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自然知道路佳宣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這樣做。

中間路佳宣又絮絮叨叨了好一些東西，路白夜耐心的聽着，沒有感到任何厭煩。

因為這是他在上輩子，不曾感受過的親情。

路佳宣來的時候沒避着其他人，知會華平過後大大方方的就進來了。

過于惹眼的容貌和氣質讓衆人禁不住側目。

并且這大美女還直奔他們導演的休息室，很多人投去了八卦的眼神。

才來沒多久，路白夜便趕過來了，兩人現在單獨待着門在休息室裏，很難不讓不知情的人多想。

有人小聲問道：“好漂亮！這是誰啊？”

旁邊回答：“不認識......但是她能随便進導演的休息室，估計關系挺好？”

“女朋友嗎？可我記得路導好像是單身來着。”

“路導又沒有親口跟你說，你怎麽知道他沒有？”

“可是……”

“原來路導喜歡這款啊，霸氣側漏，氣場全開的禦姐？”

這場突然起來的探望在劇組裏引起了小小的一陣波瀾。

一傳十十傳百，沒多久便傳開了。從一開始的有位陌生大美女來看導演，傳到最後，變成了路導女朋友來探望他。

兩人又随意聊了兩句，路佳宣看了看時間，拿起包。

“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

她過來确實是正好在附近，順便就看看路白夜。

“我送你。”

路白夜一路将路佳宣送上車，兩人笑語盈盈，看起來心情都很不錯。

臨走前，路佳宣抱了弟弟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地說：“為什麽我總有一種，很久沒見你的感覺，就像你不在我身邊，突然一下就長大了。”

可路白夜明明就是在她和路晚琛的身邊長大的，只是這近10年來，不太跟他們不親近罷了。

路佳宣看着路白夜俊美的眉眼，越看越覺得路白夜跟過世的老爸和白阿姨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寬肩窄腰大長腿，發色和眸色都是純粹的黑，頭發蓬松細碎，在初生的陽光下，顯得毛茸茸的，染上了少許溫和味道。

路白夜笑道：“現在長大了，可以幫你打工了？”

路佳宣一拳錘在路白夜另一邊沒受傷的肩膀上。

“還挺皮。”

最後，路佳宣揮了揮手，示意路白夜不用送了。

“黎筠，你看什麽呢？”

方清羽見黎筠一動不動，奇怪的問了句。

黎筠直直地站在原地，複雜的情緒在心中悄然滋長，像冰冷的潮水一般，一陣又一陣的湧入他的心頭。

黎筠剛剛過來找路白夜，就見到路白夜正好和一個漂亮女人出了門。

他只看到一個明豔俏麗的窈窕背影挽着路白夜，最後兩人抱在一起，姿态親昵，兩人臉上都帶着笑，看起來心情很好。

方清羽見黎筠不動，順着黎筠的視線方向看去，正好看到路白夜送人上車的場景。

他驚呆似的瞪大眼睛，看了看遠處，又看了看沉默的黎筠。

還沒等他說什麽，黎筠便已經冷冷的轉身離去。

“哎，黎筠……說不定是誤會！”

馮江剛上了廁所回來，什麽都沒看到，旁邊有人在讨論剛才的事情，他聽了兩句沒聽清楚，大聲問了句。

“女人？什麽女人？”

現場氣氛靜默了片刻。

黎筠繼續頭也不回的離開。

方清羽張到一半的嘴又給閉上，給馮江丢了個，“你自己想”的眼神。

沒過多久，路白夜便回來了，他來回轉了好幾圈，都沒見到黎筠的身影。

他拉過一旁的方清羽問：“黎筠呢？”

方清羽慌亂的看了看關靈，指了指廁所的方向。

“謝了。”

直到路白夜離開了，方清羽才心有餘悸的拍了拍心口，回頭和關靈對視。

明明旁邊沒有人，但他們兩個愣是比劃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手語”進行了一通交流。

最後兩人得出的結論是，貴圈真亂，不明白。

洗手間內環境潮濕，水龍頭年久失修，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密閉的空間內只有淡淡的煙草味道。

黎筠一個人靠在牆邊，耷拉着眼角，嘴裏叼着煙，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別樣的頹喪氣質。

地上已經積了一點煙灰。

他摸出兜裏的打火機，一下又一下的挑着打火機蓋，發出清脆的聲響，低垂着的眼眸閃過意味不明的情緒，愈發顯得涼薄無情。

黎筠看向鏡子裏滿面冰霜的自己。

是了，他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

只是在面對路白夜的時候，才僞裝起了那些心底陰暗的東西而已。

沒幾天就要殺青了，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他沒時間拖下去了。

他要把路白夜帶回白家交給白老頭。

腦海中回想起剛才路白夜和別的女人笑意盈盈的臉龐，酸澀的情緒充滿了他胸腔。

黎筠出着神，沒注意到身邊來了人。

突然，一只手從背後環過黎筠的腰身，很輕很快，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指貼着黎筠側腰往下滑動，引起黎筠一陣陣酥麻的戰栗。

黎筠反應也很迅速，他立刻想反手抓住身後的人，卻沒想到被完美的躲開，并且順利的從黎筠的褲兜裏拿到了煙。

“誰！”

黎筠低沉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眼神陰冷，絲毫不見平日裏面對他人時的溫柔。

他冷冷的看向身後那人，直到看清來人是路白夜以後，黎筠冷冽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路白夜自顧自地拆開那包煙，動作随意的抽了根出來，夾在指間，端的是無邊的性感和魅力。

缭繞的煙霧籠上了路白夜的俊美的側臉，他掀了下眼皮，低聲道：

“朋友，借個火？”

聲音好聽極了，不冷不熱的，語氣淡淡，帶了點慵懶意味，絲毫沒有在意剛才黎筠臉上的反常和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