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追憶

第31章   追憶

事情毫無預料地發生了，趙靈兒盯着眼前突然出現的青傘，久違地感到手足無措，傘的主人是那個叫張良的公子。

從小聖賢莊平安無事地回來後，她偶爾便會來到街邊散步，回想她人生短短二十幾年，小時候的記憶半隐半現，無論是待在仙靈島還是在南诏，又無論是人前人後，似乎從來沒有如此自如地于紅塵鬧市間穿過。

即便是在南诏，她也多守在神殿祭祀之地，擔負起為這個世間的安穩默默祈福，默默注靈的責任，久日觀來，心底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翌日天氣甚好，不久卻陰雲密布，雨落紛紛，起初她還急着躲雨，後來…或許在旁人看來有些奇怪，她任憑雨水盡情地傾灑，盡管濕透了全身，依然徐徐地前行着。

好在這雨是細細的，溫潤的，沒有電閃雷鳴的跡象，她悠然自得，概因為身體經過多年的修煉冷熱不侵，不會因此而氣虛生病。

她這般古怪的行跡，匆匆路過的人一看見便都避開了，然而唯獨此人是例外。

傘下的身影修長挺拔，清隽潇灑，仿佛與天地融為了一體，他淺藍色的衣袂悄然深了幾塊顏色，映進他深褐色的眸底暈染出幾分柔澤，他經受着風雨走來，讓靈兒不自覺停下腳步。

張良遞來一把竹傘，傘面勾勒着白底暗紋，像是蓮心吐露，韻致自然而成，恍惚間，趙靈兒的身體不再與冷雨交纏。

她先是看向他的手，其手腕綁着一條青色的系帶，心緒一沉，難以道明，旋即又順着白皙瘦削的手骨看向頭頂的傘，最後才與他面面相望。

那日分明沒有看見這條絲帶……不對，她移開眼眸，觑向他墨黑色的發尾，捆紮的束帶是藍色的，到底少了一縷青色。

心緒變得缭亂，趙靈兒克制不住地問道：“我，我是不是從前與你相識？”

張良看起來是笑了，眼底卻是滲出點點滴滴憂傷與悲涼，語氣有些凝澀，“是啊，可你把我忘了，我終究還是困在了十年前，留不住你，也無從得知你的蹤跡。”

趙靈兒眼皮一酸，迅速斂眸：“對不起，我會努力找回我的記憶的。”冥冥中，她相信了他的說辭，盡管還是沒能想起半點兒痕跡。

此時張良一邊走着，趙靈兒下意識跟随他的腳步，他在耳畔悵然道：“何必說對不起，你實在是對得起任何事物的，要怪也是說命運作祟，命途多舛，向來是被浩渺塵土推着往前走的，但，總要去謀一謀，才不會等到陽壽盡了，後悔無窮。”

趙靈兒聽着沉默，心知他并非語中表露的這般灑脫，便低低着說道：“這雨看着變大了，我還是自己撐傘吧。”

話了，她接過另一把刻着白紋的傘，不由分說地撐起來，細雨飄搖中，兩把小傘并列，兩道身影隔着一段距離，遠遠看去又像是緊靠在一起，無端地依戀着。

“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可以告訴我一些過去的事情嗎？”

張良輕嘆了一口氣，說道：“當然，我不會拒絕你的請求的。”

走後良久，兩人方才路過的地方出現了一道豔紅的身影，眨眼間又轉瞬即逝。

那天她還沒聽他講完，便被他要求去換了一襲衣裳，本是可以施法褪盡身上的水氣，但顧及有旁人再側，加之舍不得她多日以來積蓄的靈力，也就順之從之了。

換完後，呼吸着不再那麽黏糊的空氣，趙靈兒坐下從容道：“聽你這樣說來，我曾經有兩次來到這個世界，那你可知我這次前來的目的。”

“不知，我本以為上次便是永別了。”張良搖首道。

“我要找回我的記憶，那是我本該有的一部分，是它讓我變得殘缺，你們的記憶都是完好無損的，為何偏偏是我忘記了。”

“……那你而今可有想起來些許。”

趙靈兒扯開勉強的一笑，“聽你訴說着，總覺得離我近之又遠，好像罩上了一層霧，若是當真是這樣，難道非要我再重新經歷一次不可麽，真是叫人難受。”

聞此，張良眼眸略沉，安慰道：“或許不必太過費心，緣分到了，自然而然地也就想起來了。”

一時兩人之間變得沉靜，一個是不知道說什麽，一個是有話說不出，各自心思重重。

過了半晌，趙靈兒想着是時候可以離開了，便起身說道：“過些日子，我想回從前待過的地方看看。”

張良聞言神情沒有變化，只話語淡淡回道：“也好，我送你回去吧。”

天象變化無常，彼時已雨過天晴，她張了張口但是沒有話語，到底是順承了他的默默相送，街邊小販紛紛擺置起來，食物剛出爐煙氣朦胧，散發出的香味兒迷了眼，迷了心。

張良不由分說地掏出錢給她買了幾份兒，手裏的快要吃不完了，趙靈兒有些汗顏，眼見他還要上前去買，忙蹬開腳步想要拉住他的身影。

後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慢了一步，在耳畔響起那道尖利中婉轉出婀娜的聲音時，她驚得往後退了幾步，也就是這段拉開的距離，讓一個人聲勢浩大地擠了進來。

“是公孫先生…！”周圍的民衆皆都發出一聲喟嘆。

趙靈兒眨巴眨巴眼睛，塞着食物的嘴放棄了咀嚼。

只見嬌滴滴的綠衣與頭上豔彤彤的紅花相稱，那身形頗為龐碩的陌生女子掐着嗓子一口一聲“張三先生”地叫着，面上也不忘抛灑着媚眼兒，實在是…很壯觀吶。

張良在聽見一陣“咚、咚、咚”如魔音般的腳步聲時，便瞳孔大縮，心叫不好，正當他回頭準備拉着靈兒快速離開時，手裏落了個空，趙靈兒已先行往後一撤。

他不禁扶額苦笑，直接繼續進行着交易，糕點的熱氣傳送到手心，他折身看見公孫玲珑的倩貌，心下猛然一沉，看來只好想辦法應對了。

趙靈兒近觀着張良被公孫玲珑糾纏着的無奈樣，慶幸的同時又忍不住竊笑，間隙她的眸光恰好與他一對，莫名從中感受到一絲委屈和可憐。

不一會兒，又出現了一個人找這位公孫先生相談，張良尋着這難得的時機趕忙牽着靈兒疾走，靈兒算是看出來了，面對此種境況他算是已經輕車熟路了，看這直奔目的地的拐角處，既距離近還隐蔽。

她胸口喘着氣，平複着打趣道：“張三先生果然魅力非凡。”

張良捧給她那包完好熱騰騰的糕點，眉梢一翹，“此言差矣，若是得不到眼前這位姑娘的憐惜，終歸是不如意的。”

趙靈兒知道他看見了自己看樂子似的偷笑，抿着唇小聲回道：“下次我會幫你的。”

張良掃過她兩頰輕淺的梨渦，故作憂傷地點了點頭。

“我是說真的，方才…是我沒有顧及到你的心情。”

沉頓了一息，他終于笑得肆意，眼中波光粼粼，仿佛看見了多年前的青澀，只聽得他輕聲道：

“好，我們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