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歸國路上

第22章 歸國路上

回魯國的路程,枯燥而無聊。

不說坑坑窪窪的路,不說颠得像快要散架的車,也不說這慢吞吞的速度和就算放着香爐也難以掩蓋的牛屁股後的臭味和嗡嗡嗡的牛蠅,還有一大群一大群的野蝦子,個個都能頂上半個巴掌大,看起來不像古代,倒像是生化恐怖片。

另外,更叫姜姬吃驚的是姜元這實在不像歸國,反而像是必須要隐性埋名的逃名之旅。

因為他們逢城不入,小城就繞開,大城繞不開的,就給姜元和他們編個別的姓名過城。幸好現在這個世界的領導人不需要在電視報紙上出現,同行的那些公卿們冠個別的名字,裝個別的身份,一點壓力都沒有。

最後一個讓姜姬吃驚的事就是魯國可能比她想像的要大那麽一點點。在繞過第四個小城後,馮瑄就慶幸道:“接下來就快到合陵了,到了合陵就快了。”

這是另一個……意外。

從第二天起,他就理所當然的上了姜姬的車,路上繼續教她锲字,一點都不避人。

姜姬問他:“你這樣不怕別人發現嗎?”

結果他竟然說:“發現後,難道大公子會說不必教您這些嗎?”

姜姬:“……”

雖說确實是這個道理,但這樣對待未來的一國之主是不是不太好?不過再仔細想想,姜元不可能會因為這個殺馮瑄,更不會怪罪他,說不定還要獎賞他,那……馮瑄幹嘛不幹呢?

順便還能給姜元添添堵。

她也發現馮瑄似乎對姜元不滿的事,驚訝得很!

“你不喜歡他,是因為想讓別人當魯王嗎?”

同一輛車裏還有陶氏幾人,但姜姬與馮瑄都用的是魯言,她們聽不懂——能聽懂早跳起來了,所以他們的對話也不必避開她們。

馮瑄笑道:“馮家沒有這樣的野心。我不喜大公子,單純只是覺得他不能令我敬服。”

光明正大,坦蕩無僞。

姜姬漸漸懂了一點這個世界中王與公卿之間的關系了,與後來的封建王朝完全不同,倒有點近似現代了。

但這裏還是要比現代落後的,姜元身無具材卻能繼位,也只能由他繼位,是因為他的血統。馮瑄順便講了一下當年大梁封幾個諸侯的故事,聽起來頗具神話色彩。

據說大梁當年的一位公子,長得非常漂亮,簡直是仙人之姿。一日,一位仙人突然到他的床邊,叫醒熟睡的他,說聽說你非常厲害,剛好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不知你願不願意?

公子就說:我很樂意幫助需要我幫助的人。

仙人就說,他有一個花露所生的女兒,生病了,需要七種東西才能治好。

公子就去找這七樣東西了。

有姜琵為他牽馬,有趙羲為他開路,有魏碧為他鋪床,有鄭伯為他打劍,燕喜為他搭起天梯,越地男兒替他趕走胡狼。

有了這六人的幫助,公子找到這七樣東西,送給仙人,治好了仙女,之後仙女就落到地上,嫁給公子為妻,最後這位公子就建立了大梁。為了感謝朋友們對他的幫助,公子在登基後就封了這幾個朋友為王,共治大梁。

姜姬怎麽聽這個故事怎麽像一部諸侯娶了皇帝的公主後的篡位史。

馮瑄就像是在說一個小故事幫她解一解旅途中的煩悶之情,說完後就不再提起了。

歸途漫漫,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姜姬的車上有冰盒,非常奇異的,不是放冰進去,只要把溪水放進去,腳踩在車內的地板上就會覺得沁人心脾的涼意。

而姜元的車裏,偏偏沒有冰盒。蔣淑當時已經病重了,根本受不了涼,他的車是冬天的車,裏面有火盆,可以從下方填柴徐徐燃燒,令車內溫暖起來,跟有冰盒的車是完全不同的設計,一個需要密封,一個需要通風。所以姜元每日坐在車裏,熱得汗如雨下。他又自覺形态過醜,不太喜歡有人看到他汗流浃背的樣子,于是坐車時很少叫人進車說話。

這對馮營他們來說是個好消息,趁着不需要去他面前拍馬屁,趕緊商量歸國後的事。

何時繼位?如何安排繼位大典?要給其他幾國送國書嗎?是否需要告慰祖先?

蔣淑既死,這些事當然只能由他們馮家替姜元分憂了。

“國書這事,需從長計議。”馮營道。

最愛跟他唱反調的馮甲也無異議。首先,如果遞國書請其他國王遣使而來,那就太浪費時間了,姜元繼位,宜快不宜遲,遲則生變。況且魯國孱弱,請其他幾國來,未必是好事。

而且一旦遞出國書,請他國使者來,姜元極有可能會想迎一位他國公主為妻。這就跟馮家——以及魯國其他世家的利益不附了。他們都見過趙家的極盛之态,都盼着姜元能娶一位國內淑女為後,不管是誰家女子——這個他們之後再讨論,總之,不能讓他有機會見到他國使者,提出求娶之事!

至于告慰先祖,這個馮營認為應該讓姜元去。當年朝午王得位不正都迫不及待的跑山陵去磕頭了,沒道理姜元反倒不去。

馮甲這回唱反調了,道:“若是去了,他提出想将姜鮮移回國怎麽辦?如果他想為姜鮮正位怎麽辦?如果他想去了僞王的王位怎麽辦?”

自古子繼父,有父才有子,姜元若要繼位,不能從朝午王身上繼,只能從姜鮮身上繼。

馮營道:“這本是應有之意!”

“糊塗!”馮甲罵道,“你當現在國內人人都認姜元嗎?!”

朝午王為王三十年,并非人神共憤,他唯一可供垢病的地方就是年年征美,雖有趙、蔣兩家為虎作伥,但這兩家又不是一條心,他們兩家與朝午王反倒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平衡,各有心思,連做壞事都要擔心被那兩邊抓到把柄,至少對國都中的人來說,這三十年沒那麽難熬。

姜元歸國,若是“安安分分”的繼位,那可能不會有事,如果他想迎回姜鮮,那估計反對的聲浪也不會太大,可如果他想在迎回姜鮮的同時把朝午王給冠個罪名,說他得位不正,僞稱魯王什麽的,那……

而姜元身世上的瑕疵還是有的。當年姜鮮和長平公主出城時,姜元還不到一歲,根本沒人見過他。現在說姜元是姜元,也就是沒人明說反對,有人反對,這就是個最大的問題。

怎麽證明,姜元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孩子呢?

一旦風言風語流傳開來,對魯國的打擊将是毀滅性的,只怕旁邊的鄭國與遼國要樂瘋了。

馮營不是不懂,但事分可為與不可為,應該做的事不做,只因懼怕麻煩,那比起麻煩來,這種膽怯的想法才是最糟的,人若懼步,則再無前路。

馮甲反問道:“若懼步,又有何不可?”姜元若是變得膽小怕事,又有什麽不好?

跳過這些小問題,還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姜元的王後要不要出自馮家。

馮營之前想給馮賓娶那兩個養女之一時,蔣淑還喘氣呢——早知道他這麽快就死,他肯定不會犧牲馮賓。不過現在也不晚。

馮營願意嫁女了,但只可為後,不可為夫人。

馮甲很高興馮營想法變了,“阿喬當然要為後。”然後兩兄弟難得和諧的讨論起了給馮喬幾個陪滕。

似乎這魯王後之位已經是囊中之物了。

比起其他幾家在歸國路上的喜色盈盈,蔣家這一隊卻沉默多了。從人皆身披麻布,面無表情。

蔣偉的頭發胡子已經花白了,人也瘦了一些,卻看起來更精神了。

“可傳信回家了?”他問從人。

“已傳回去了,絲娘與茉娘都知道了。”從人道,“只是我聽說馮家那邊,已經在商議陪滕的人了。”

蔣偉挑眉:“哦?馮家有女?”

從人道:“馮營之女馮喬還未出嫁。”

蔣偉一怔,這麽多天第一次哈哈大笑起來,面露輕蔑之色,“那個無顏女?”

國都中常能看到小娘子們的香車招搖過市去郊外賞春踏青,諸女顏色如何,國都中是人人都能說出一二來的。曾有公子評點過幾女的容色,道“蔣家茉娘,色若春花”“馮家阿喬,馮家無豔”,此話流傳開來後,馮喬就再也沒有出過門了。

不過選王後不看臉,縱使進宮後被姜元厭棄,她也是王後。

從人憂心道:“只怕姜元……”不少人都已經知道姜元的性格了,是風往哪邊吹,他就往哪邊倒。馮家現在勢強,只看現在幾乎不理會蔣家就知道了,他們要馮喬當王後,估計姜元也說不出“此女貌醜,我不欲也”這種話。

蔣偉道:“不急,先讓馮家得意兩日!”

從人正不解,突然聽到車外有勇士的呼喝聲,還有箭矢的呼嘯聲。

從人大驚:“何人膽敢犯駕?!”他掀開車簾跳出去,只見外面已經有很多人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找犯駕之人。

蔣偉雙眼發亮的站在車前大吼,“王駕在此!不許用弓箭!活抓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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