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葉緋一行人出發沒多久, 就被迫停下來。
原因很簡單，葉緋擔心的事發生了，楚翊清發病了。
瘦瘦高高的Alpha像喘不過氣似的, 倚着樹微偻着身子, 像要随時要倒下去。
他面色白得像紙，嘴唇更是泛起了紫, 雙眼緊閉, 額上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後滲出來，沉香味道的信息素紊亂地缭繞四周, 整個人肌肉緊崩，像忍着極大的痛苦。
通過追蹤球看見這一幕的學院領導立刻正色起來：“快, 快安排醫療部的人過去！”
高臺看層上立刻有人跑出去，這時有領導不滿又疑惑地說：“還以為楚翊清身體好轉了才參加這種活動，既然還是老樣子為什麽要來當輔訓員？”
一旁的向董清咳了聲，轉開了視線。
此時距離1號訓練場不遠的某條偏僻小路。
看見楚翊清發病, 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葉緋立刻上前攙住對方, 同時朝像被驚到的屈會寧喊：“快來看看！”
“沒有醫療包啊, ”屈會寧一邊有些慌地說，一邊忍着高階Alpha的信息素壓制，上前檢查, “冷靜點冷靜點……這應該是楚學長的老毛病, 楚學長！你身上有藥嗎？！”
所有參加軍訓的新生都不允許攜帶任何武器裝備, 作為醫療生的屈會寧, 此刻身上自然也沒有任何醫療工具和藥物。
新生是這樣，但他不清楚, 作為領隊的輔訓員，在演習階段身上有沒有攜帶物品, 特別是楚翊清這種特殊情況。
楚翊清沒說話，只緊皺着眉喘氣。
屈會寧慌張得不知所措，葉緋抿着唇看了幾秒，忽然把拽了屈會寧一把，“你來背學長，我們去找教官！”
屈會寧哎了聲，馬上轉身蹲下去，葉緋扶着楚翊清正要把人往屈會寧背上放，一只削瘦蒼白的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氣極大，葉緋忍不住皺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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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清緩緩睜開眼睛，啞着聲說：“等、等一會兒……”
葉緋和屈會寧不知楚翊清說的等一會兒是等什麽，但Alpha很倔強，死命抓住她的手也不肯伏身被人背，他們也只好睜大眼睛緊張看着對方。
雖然葉緋有過演習過程中楚翊清身體不适的假設，以防萬一她還找來醫療生的屈會寧，但親眼見到楚翊清發病，她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她小看了楚翊清的病情。
心裏一時更是疑惑，他看起來身有頑疾，既然這樣，為什麽要來當這個領隊？
正想着，楚翊清的氣息已經逐漸平緩，他往後靠在樹幹上，整個人看上去又放松又疲憊，見兩人緊緊盯着自己，他啞着聲說：
“老毛病，忍過去就好，不用吃藥。”
說了句話，他突然感覺自己的手攥着什麽，垂眸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抓住葉緋的手。
應當是發病時随意抓的，讓他意外的是，小姑娘居然沒甩開他，現在還讓他抓着。
楚翊清像被火燙到似的立刻松開，松了後他低眸一掃，待看清她手腕上一圈被狠掐出來紅到脹紫的深紅，神色又變得恹恹，“抱歉。”
“沒事，”葉緋看也沒看，見他放松了，便也在地上坐下，“你現在好多了嗎？”
楚翊清緩緩擡眸。
小姑娘臉上的無所謂不像假的，擔心也像真的。
他輕扯了下唇，答非所問地說：“組了隊報上去就不能解散，也不能更換隊員，但閻曜也是紅組，你現在去找他，算是結盟，成績算數。”
楚翊清此刻坐姿放松，一腳平放地上，一腳曲着，手松松搭在膝蓋上面，就這麽側着頭看她，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屈會寧忽然感受到Alpha身上信息素很不穩定，由此帶來的等級壓制讓他特別不舒服，又敏銳感覺到此刻氣氛微妙，一時坐在邊上，緊閉着嘴，不敢吭聲。
葉緋雖然聞到了變濃的沉香味，但哪裏分辨得出那種能傳達出主人情緒的微妙不同，只以為他身體不适，連信息素也會紊亂釋放。
畢竟那一次實訓期間，結束了速降射擊後，她跑到角落去放空情緒，楚翊清忽然闖了進來，那時候的他不就是帶着一身濃烈的信息素氣味？
只是那個時候她并不清楚他的事，還以為他在易感期。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極可能也是短暫地發病了，他只是想找個無人僻靜的角落熬過去。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她卻不由想起大塊頭為了嘲她而提起的楚翊清的事。
從前那麽厲害前途無限的少年，想來他也曾擁有一具健康的身體，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一副病秧秧的模樣。
所以，他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卻還來擔任輔訓員，是不是為了體會一些過去才能體會到的事情？
葉緋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屈會寧不是說了，楚翊清身體不好到學院給了特批，可以不上課，一年還有幾個月要去住院。
葉緋代入自己想想，如果曾經健康，後來卻無法再碰觸自己喜愛的機甲，縱使知道不再可能，但如果有機會，自己也會希望靠近觸碰一下曾經的夢想啊。
楚翊清肯定也是這樣，才會忍着病痛來當輔訓員！
葉緋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
她咬了咬唇，一雙波光潋滟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表情極為誠懇，“楚學長，你放心，我說了選你當隊長，我們就是搭檔，我不會去找別人的。”
說完她又彎着眼睛笑了下，“楚學長你先休息休息，休息完了我們再出發！後面還要麻煩你呢。”
楚翊清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抿了抿微幹的唇，“你看見我發病了，我這病情不穩定，可能幾天不發一次，可能一天發幾次，你确定要跟着我？”
這是演習考核，無人不是鉚着勁向前沖，帶着他就是個負累，她到底在想什麽？
“是！我說了好幾次啦，楚學長你不要這麽不自信，也要相信我，一言九鼎的信用我還是有的。”
小姑娘對他笑笑，然後摸出地圖，湊到屈會寧身邊讨論一會兒要去哪個關卡。
“……”
“…………”
楚翊清看着小姑娘 ，陽光通過樹葉縫隙打在她身上，光影斑斑駁駁，垂在肩頭的紅綢帶搖搖曳曳，随着主人晃動的動作不斷反射着光。
真是晃眼啊。
他越過小姑娘的身影，望向出現在小路盡頭一臉緊張的人，極輕地搖了搖頭，對方立刻站定不再前進，只是舉高手向他示意手裏的東西。
楚翊清頭也不擡，快速打了個手勢，那人便轉身走了，而他緩緩坐直，看着讨論了半天也讨論不出章程的兩人，伸直了手，在葉緋舉着的地圖上點了一下。
“你們說的那些地方都太遠，最近的裝備點在這裏。”
-
楚翊清恢複行動力後，幾人決定先去最近的裝備點闖關，拿點裝備好趕路。
關卡分成積分關卡還有裝備關卡，對于有志競争考核前列成績的學生來說，會把時間花在沖積分關卡上，不太會特意繞路耗時間去闖裝備關卡。
畢竟有些積分關卡，也有裝備可以撿。
但如果順路，也會去裝備關卡拿點裝備。
大部分學生都不會主動挑事，畢竟追蹤球四處飛，拍攝着他們的一言一行，還是會愛惜形象。但總有比較激進的學生，所以，有機會也會去拿點裝備防身，以防萬一。
他們到達這個位于一處小樹林的裝備點時，這裏已經來了幾支隊伍。
不同顏色的軍訓服，不同顏色的隊标志物，在綠意一片的樹林裏混在一起，一眼看去眼花缭亂。
葉緋掃了眼身旁兩位隊友，他們都選擇把紅綢帶綁在手腕上，雖然也挺好看，但她還是覺得不夠氣勢。
她指指自己變成額帶的紅綢帶，“跟我一樣綁在額頭嘛，一隊整整齊齊才好看。”
屈會寧不禁瞄了眼楚翊清，實在難以想像氣質清冷的楚學長額頭上系着這麽一條紅綢帶的模樣，雖然有點想看，但他沒忘記不久前被這個Alph息素等級壓制的感覺。
這些年，大家只記得他成了個病患，開不了機甲，都忘了，他本質是那個十二歲就拿到機甲大賽冠軍，年紀輕輕精神力等級就達到S級的天才少年。
也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精神力等級有沒有提升。
既然分化成Alpha，屈會寧也近距離親身體會到了對方信息素等級之高，可想他Alpha等級絕對不低，只是不知道是S級還是2S級。
據他所知，他們一軍的在校學生裏，目前只有閻曜一個2S等級Alpha。
如果楚翊清也是2S等級，應該會傳出消息才是。
畢竟縱覽星盟，A等級的人已經是社會中的優秀者，S等級的人更是佼佼者，數量不多，而達到2S等級的人，整個星盟都屈指可數。
他當初就看過新聞，當年為了争取閻曜這個2S等級的天才入學，一軍和皇家學院甚至在公開場合相互抨擊。
所以，如果楚翊清也是2S等級，這些年不太可能這麽沉寂。
屈會寧出神了一會兒，眼前忽然多出一只來回晃動的手，他猛地回神。
葉緋：“想什麽呢？回魂啦！”
“沒什麽，”屈會寧不覺看了眼旁邊左手腕綁着紅綢帶的楚翊清，對葉緋說：“你可以跟我們一樣綁手上，一樣整整齊齊。”
“才不要，”葉緋哼了聲，“不懂欣賞的Alpha。”
“你才是不懂欣賞的小孩子！”
他們倆在這幼稚地鬥着嘴，楚翊清快速掃過小樹林這個場景，很快就掌握了這個裝備點關卡的信息。
這是個稀疏的樹林，間括着起起伏伏的爬坡和矮坡，土有被翻過的痕跡，結合先到此處正在樹上樹下四散尋找，還有人在挖坑的行為來看，很容易得出，這是個考驗平地搜尋能力的關卡。
他咳了咳，正你一言我一言不服輸說着的兩人立刻停住，齊齊向他看來，楚翊清微頓，說了聲“我沒事”，然後将他推出的信息告知兩人。
屈會寧：“就是說裝備都在這裏，看我們能找到多少咯。”
葉緋剛剛已經大致觀察過環境，她發現留在這裏的隊伍少說有三支，人得有六七十個，但是這麽多人，拿到裝備的人極少，絕大部分人在四處亂走，有人到處看看碰運氣，有人則固執地在某一處堅持。
葉緋望向楚翊清，“楚學長，你說我們去哪找？”
楚翊清擡了擡眸，掃了眼四周，說了聲“跟我來”，便帶着他們離開最熱鬧的小樹林中心區。
他們從另一側繞進小樹林，楚翊清邊走邊觀察地形，最後停在一處覆蓋着濃綠植被的深坑前，回頭看着兩人，“底下應該有，下去嗎？”
“去！”
葉緋活動了下手腕，對在觀望的屈會寧說：“你留在上面。”
然後走到一旁，拉出了一根樹藤，懸在坑邊拔開大扇子一般的寬葉往下望了望，什麽也沒說，下一秒人一跳就躍了下去。
看不見人了！
屈會寧吓了一跳，馬上跑過去趴在地上，拔開大葉子望下去。
楚翊清：“你不下去？”
屈會寧還在努力望着下方，“不啊，我和葉緋說好了，她負責闖關，我負責後勤和醫療。”
“那也可以下去。”
楚翊清搞不懂現在的新生在想什麽，看不見那如影随行的追蹤球？難道不想在領導面前表現一下？
屈會寧繼續看着下方，“我下去你不是一個人在這裏？等下次有适合我的關卡，葉緋留下來，我去闖。”
楚翊清微微皺眉，這兩人什麽時候有這種約定，一人去闖關，一人留下來陪他……不是，為什麽要陪他？
他現在是輔訓員，是帶他們通關，充當引路人角色的領隊，陪着領隊是什麽意思。
還是說在他們眼裏，他楚翊清弱成了這個樣子，一個人呆着都讓新生不放心了？
“你們該去就去，我不用人陪，”
默了片刻，他沉聲道：“我不知道葉緋和你約定了什麽，但我不需要。”
“約定？”屈會寧困惑地回頭看他，“我和葉緋是有約定，但那個約定，不關楚學長事呀，你肯定不需要。”
楚翊清又皺了下眉，“不關我事，那你為什麽不下去？不是你們說好了？總之，我不用你們特地照顧。”
“沒有啊。”屈會寧終于明白楚翊清誤會了什麽，他忙解釋：
“沒有人說要特地照顧你什麽的，楚學長你想多了，我不下去，是因為葉緋下去前讓我留下，上面留個人接應比較好。”
“你們……”
楚翊清還想說什麽，這時那根垂下深坑的樹藤晃了晃，屈會寧再次探出身子望，很快對着底下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然後就開始拉樹藤。
樹藤另一端綁着東西，拉上來一袋袋東西，還有一個頗大的箱子。
樹藤拖了幾次，快斷了，又換了幾條樹藤，拖了大半個鐘，葉緋才上來。
不知她在下面遇到了什麽，整個人灰撲撲髒兮兮，衣角還帶着了不少半幹的泥塊，雖然看起來有些狼狽，但小姑娘看起來很興奮。
她在邊上對着自己一頓拍拍，勉強将髒污和塵土拍去一些，立刻走過來，加入屈會寧拆了半天還沒拆完的拆件工作。
這些袋子用的是防水防蟲咬的特殊質地，又韌又沒有彈性，很難拆，更不要說那個看不見開口的箱子。
葉緋折騰了一會兒，擡頭見楚翊清抱臂站在一旁，一副冷冷清清與世隔絕的模樣，她忍不住開聲：“楚學長，來幫忙呀。”
見楚翊清微皺着眉看過來，她嘆了口氣，像對待不懂事的孩子，語氣頗有點苦口婆心：
“楚學長你要主動一點，不要等別人喊你才動，我們是一個團隊，你還是隊長，做不做得好一回事，得拿出态度。”
楚翊清：“？”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輔訓員只充當領路的工作，不參與學生的關卡挑戰吧？
屈會寧也有這個疑惑，結果葉緋指了指後方的深坑，“關卡挑戰是我一個人完成的，現在難道不是我們小隊的相處時間？難道楚學長幫我們拿個東西都不行？規則裏可沒有這一條。”
屈會寧：“好像是哦。”
于是他也期期艾艾地看向了楚翊清。
楚翊清：“……”
他發現了，遇上了葉緋之後，他無言以對的時候特別多。
Alpha無奈放下手，朝他們走過來，拿過袋子幾下翻弄，撿起一塊石子在上面劃來劃去，然後一扯就破了。
他把打開的袋子交給葉緋，又接過屈會寧遞過來的第二個裝備包，結果這一做就停不下來。
兩人說要去附近找找有沒有發現，于是把一堆待拆的裝備包都留給他拆。
等他一個人好不容易拆完了這堆裝備包，結果兩人不知去哪裏又抱了一堆裝備回來。
造霧機、水暖器、推行器、制風機……一堆對他們演習考核一丁點幫助都沒有的垃圾裝備。
屈會寧：“這是其他學生找到的，沒用被人丢在一邊了，如果不是葉緋說有用我也沒想要拿回來。”
所以，撿這些其他學生不要的垃圾回來，要幹什麽？
葉緋就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楚學長，聽說你們研發系連機甲都能造，改造裝備應該沒問題吧？”
楚翊清：“？”
想讓他用那堆垃圾裝備改造東西，葉緋是不是想得挺美？
說幫一點忙，結果拿東西、拆東西、現在還要改造裝備，她還記不記得他是領隊？有這麽利用領隊的？
楚翊清默了默，心想或許他想多了，她說的改造只是一些小道具的改動？
“你想改造什麽？”
葉緋就雙手敞開比了個大大的距離，“輔飛行工具，我想弄一塊能承載我們三人的……飛板！怎麽樣怎麽樣？這樣後面我們趕路就很快！”
楚翊清默了一瞬，扯了下唇角，“飛板……不如給你造一艘小型飛船好了。”
葉緋立刻吸了口氣，這個時代竟然這麽恐怖，一個星際人大學生居然随口就說能改造出小型飛船！？
“也、也好啊，”葉緋想到那個畫面就有點興奮，一時間臉頰都紅了，但她很快又冷靜下來，“造小型飛船會不會太久？我們只有兩天時間。”
楚翊清：“……”
屈會寧：“……”
“所以還是改一塊飛板吧，時間不多了我們趕緊開始吧！”
葉緋興致勃勃地把那些垃圾往他身邊推，然後仰着小臉，眼睛彎彎地、充滿期待地看着他。
楚翊清想，他錯了。
他之前怎麽會以為葉緋可憐他，和屈會寧約定了什麽，兩人打算一路上照顧他……
簡直錯得離譜。
看看這個小姑娘拼命把垃圾裝備都推到他身邊的勁頭，這是打算把人利用到底啊。
小姑娘這一刻，怕是已經忘了，他是個身體不好的學長吧。
“你只有兩天時間，你現在不抓緊時間去闖關，要先等我改造裝備？萬一我最後弄不出來，你的時間就浪費了。”
“怎麽可能。”葉緋搖搖頭，一副你騙不了我的模樣。
“我聽說楚學長是研發系的首席，其他人在學着改造普通裝備，你已經在打造機甲了，你這麽厲害，一個小小的噴氣滑板改造怎麽難得了你？難得了我們一軍的機甲大神呢？我不信。”
拍馬屁。
哼，他一句也不會信。
楚翊清抿了抿唇，在葉緋期盼的目光裏，伸手接過了她抱在懷裏的裝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