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方師爺匆匆趕來,進門就禀報:“方才那位周縣令又來了,一身的酒氣,一面說一面哭,嚷着家傳的玉佩放在包袱裏不見了,無顏見列祖列宗。”
萬衡氣道:“他在外頭丢了東西,跑這來做什麽?”
方師爺為難道:“報官。哭哭啼啼,跟個娘們似的,說他怕有閃失,從來不離身,怎麽就丢了呢?一直在喊讓大人替他做主。”
什麽玩意?
萬衡這才想起茜娘反複說的“荷包”,往身上一摸,衫子換了,荷包也不在。
萬衡不信鬼神,也不在意那點銀錢,但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摸走他的錢,就有可能要走他的命,這就是大事了!
方師爺不知道還有這事,接着說:“好說歹說才安頓在了客館。樊林自作主張,偷偷搜了他的包袱,這個蠢材,沒有照原樣打結。我看樊林這小子眼高手低,不會辦事,但不至于沒品行,應該沒偷。不過周青雲抓着這事,一直喊鬧鬼了,明明沒人碰過,包袱卻變了樣!”
樊林一個下人,當然沒膽自作主張翻一個官員的包袱。他是聽命行事,但萬衡沒想到這混賬做事這麽糙,留下這麽大一個破綻。虧樊進一個勁誇他有眼色會辦事,哼!真是自家的狗屎不嫌臭。
“一個樊林算不得什麽,打殺了也無妨。只是就這樣被一個縣令拿捏,那本府還有什麽臉面?把他打出去就是了,這裏是府衙,豈容他胡鬧!”
“大人,這人先前特地問我要補送什麽禮。我要是正經答,就成了索賄,只好說不用。”
所以他就理直氣壯不用孝敬了。
這狗東西,真他娘的不要臉!
萬衡知道師爺這是話裏有話,壓下脾氣問:“依你看,怎麽弄?”
“他說有賊,那咱們就派兵去外頭抓賊。後邊的事,有幾條路可走。一是抓不到賊,趁機把銅獅縣令看不住自己東西的消息傳開了……”
“這個沒用,這混球連瀉肚都敢當我的面說,怎麽會在意臉面?”
“他一共就在府衙和對面兩處待過,搜了對面就不用查這邊。”
“你是說随便栽贓一個?”
“不不不,我懷疑根本就沒有那塊玉。他走時,樊林嘴快,說了幾句不三不四的話,只怕是因此得罪了他。雖沒點名道姓,可他進來前,包袱由樊林看着,故意喊鬧鬼,是叫我們看着辦。随便揀塊玉,拿回來交差,權當是他酒後糊塗,自己不慎弄掉了反倒賴上別人,好叫他慚愧。”
萬衡點頭,方師爺湊近了,又說:“還有一個法子。”
“快說。”
“犧牲一個樊林。”
萬衡懂了,縣令小肚雞腸,為幾句話或是那破玉,就和下人計較,甚至仗勢殺人,立時就能廢了他。
“可……銅獅那邊的事,還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大人,先前他說的那些,全是胡編亂造。一定是周家通敵,他為了幫他們遮掩,才說木塊是佟善故意留的。我們都知道佟善是個草包,沒有這樣的智慧。”
“你是說,周青雲已經沒用了?”
“有,但拿捏不住,就會是麻煩。我的意思是先用第二招,要是他不服,再用第三招,更顯他不依不饒,咄咄逼人。最好是當着其他幾個縣的面,有人證才無破綻,無論如何也怪不到我們頭上了。”
縣令一死,這個位置,三家一定又要鬥一番。朝廷的任命一時半會到不了,縣衙的事不能不管,通常是縣丞暫代縣令的職責,那就全由他們來操縱了!
“好!你去安排。”
萬衡又打發人把茜娘叫回來,舒坦地享受,沒一會,方師爺臉色難看地回來了。
“請大人恕罪,怪我思慮不周,這事……”
萬衡彈坐起,急問:“又怎麽了?”
“樊林這混賬誤事,灌了幾口黃湯就輕狂。他不知道周青雲來了裏邊,跑到客店嚷嚷自個丢了一注大財,又意有所指地說了幾句銅獅縣令窮酸的嫌話。”
“他娘的!”
就算真是周青雲偷的,他們的臉也丢盡了!縣令窮酸不是壞事,聽在百姓眼裏就是清廉。下人身上揣一大注財,那他這個知府貪成什麽樣了?
“那第三招……”
方師爺搖頭,小心翼翼說:“好在正好我們的人過去了,及時堵了他的嘴。沒叫很多人聽見,敲打了幾句,個個說什麽都不知道。但要是此刻鬧出人命,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怕是要招人非議。這周青雲還算識相,我拿了一塊舊玉過去,他雖不情願,到底沒拆穿,只說慚愧,反反複複道謝,酒勁沒過,已經睡下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時機已經過了,不如暫且放他一馬,下回再算這個賬。”
一想到他吃癟的模樣,萬衡先前的惱怒竟然散了,莫名就笑起來。他靠躺好,甩着手上的念珠,口氣溫和問:“我這裏……你說樊林的銀子,是不是真的被他拿了?”
方師爺仔細回想過,為難道:“我一直留意着他的去向,也問了那些離得近的下人。這一段路,周青雲一直避着樊林,是樊林口氣大,句句緊逼。”
萬衡回憶了一番,周青雲老老實實站定不動,是他主動靠近這個下屬,想用官威震懾對方。周青雲也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右手一直捂着肚子。除此之外,兩人相隔數尺,總不能隔空取物吧。
既然說不通,那就是樊林丢了臉面,故意往周青雲身上潑髒水,好找補回來。要不然,他一天到晚要碰多少人,怎麽單就懷疑周青雲這一個?
說起來,還是他對樊進寵幸太過,這家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而他這裏,說不得是茜娘設局試探,正好衣衫鞋襪都是她替他操持。前頭他出門吃一回花酒,她就又哭又鬧,這是出新招了吧。
呵!這女人啊,真是可愛又可笑。
“算了算了,就依你,先放他回去。他小氣,我們大方,除了答應的糧食,再給他置辦幾樣虛頭巴腦的玩意,把盒子弄得體面些,熱熱鬧鬧地送走。”
“這主意極好,大人安歇,我這就去安排。”
周青雲摸着剛到手的佩,嫌棄地咂嘴。
蛇紋石玉,黃綠,也算細膩,但一眼看得到裏頭有棉和墨點。
方師爺,你怎麽比我還摳?
他将它對着帳子頂往上抛,落下接住,繼續抛。
小厮端着木盆進來,輕手輕腳阖上門,沖過來跪到床邊,小聲說:“果然如大人所說,上邊已經派了人去處置樊林。多謝大人替我籌劃,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周青雲翻身側躺,再教一步:“你在他手裏吃過苦,我也煩他,你幫我我幫你,當不得你一句謝。不過,他爹可不是個好惹的,你去找過他,難免被人瞧見。就算你有解釋,樊管事心疼兒子,看誰都會恨,因此還得小心些。小林,你要學會借力打力。”
“小的愚笨,還請大人指點。”
“他爹那麽能幹,肯定擋過別人的路。這樊林說他丢了幾百兩,你們府裏的月錢可真高!”
小林恍然大悟,心服口服道:“多謝大人點化!”
不過是當差時悄悄瞟了樊林一眼,就被他瞧出有怨。按他教的傳一句“聽說那周縣令在酒樓大吃大喝,很是張揚”,小半天的工夫就廢掉了樊林,沒準很快就能把樊進也拉下去。那自家的仇,就算報成功了。
兩人重了一個林字,他比樊林生得好一些,因此得罪了他們。樊家處處打壓陷害,害娘挨了重板子至今下不了地,他爹沒了差使,被打發去了莊子上做苦活。樊林特地留着他,就是為了日夜使喚、羞辱。
這樣的人,死了也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