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飯點食堂的人有點多，他兩乖乖排在隊伍後頭，許楒瞥了一眼緩慢移動的隊伍，他倒還挺希望隊伍再長一點呢。許楒跟在段禾杋身後，人聲嘈雜，要說話的話就要挨得極近，許楒忍不住被他身上熟悉好聞的氣味給奪走思緒，清爽的洗衣液的氣味，有很淡的栀子花香暈在裏面，許楒眸光微怔，以至于段禾杋把問題又重複問了一遍，他還是沒回答。
“許楒？”
段禾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把許楒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怎麽了？”
“這周末我們班有秋游活動，你要去嗎？”
“啊？”許楒驚訝，他沒怎麽關注過班上的消息，段禾杋不發言的時候，他連班群消息都不怎麽看，“什麽秋游活動呀？”
段禾杋緩緩眨了眨眼，照許楒這兩耳不聞班上事的性子，估計什麽時候安排的都不知道，他輕聲解釋：“好像是燒烤，需要坐一個小時車，岑歲歲家有一個度假山村，給我們提供了場地，反正下學期也沒什麽時間了，幹脆叫上班上有空的同學一起去玩，權當班級聚會了。”
許楒掀開眸子瞧了段禾杋一眼，因為靠的太近，讓他幾乎無法呼吸，又把目光給縮了回來：“你去嗎？”
段禾杋點了點頭：“你去嗎？”
許楒實在是害怕這種班級活動，他每天在班上跟別人話都說不上幾句，但是如果段禾杋會去，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能和段禾杋待在一起的機會。許楒深吸了兩口氣，小聲詢問：“我，那我跟你一起去行嗎？”
說完，他又感到了令人窒息的難為情，補了一句：“你不方便的話也沒關系，我可以找…呃……”
他呃了半天，也沒呃出一個人名。
“可以啊。”
段禾杋并未多想，他只覺得許楒這個人不争不搶，性子很安靜，又很細心，是個很不錯的朋友。許楒點了點頭，抑制不住嘴角微彎，心情愉悅。
他把飯卡遞給段禾杋打飯，段禾杋打完之後在旁邊等了他一會，許楒恰好看到他打的菜，一個不落地打了一份一樣的，刷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早上充進去的錢沒有少，段禾杋還是刷的他自己的卡。
許楒端着碗，快步跟上段禾杋。
“說好的我請你…”
“沒關系。”
段禾杋找了張還算幹淨的桌子，跟許楒面對面吃飯。
“好巧，打了一樣的菜。”
許楒尴尬地笑了笑：“我也喜歡吃胡蘿蔔。”
段禾杋吃飯很安靜，不說話，也不會發出聲音，許楒偷偷瞥了他幾眼都沒被發現，逐漸膽子大了些，看着段禾杋夾菜吃，他夾胡蘿蔔，自己也夾胡蘿蔔，他夾豆角，自己也夾豆角，他夾芹菜，自己也…不行，自己不喜歡吃芹菜。
蔥綠的菜梗被段禾杋清脆咬斷，許楒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筷子上的芹菜。
“你不吃芹菜嗎？”
許楒搖了搖頭。
“芹菜抗癌，不要挑食。”
帶着點玩笑的語氣說的，許楒臉頰微微一燙，把筷子上的菜梗塞進嘴巴裏，難吃的味道讓他表情一變，鼻子和眉毛都皺了起來，他趕緊咽了一口飯，把味道壓下去，許楒擡頭看了一眼段禾杋，有點委屈抱怨道：“不好吃。”
“不喜歡吃還吃。”
許楒聲音弱弱的：“你不是讓我別挑食嗎…”
“我開玩笑的。”
許楒低眉順眼吃完了所有的胡蘿蔔，然後跟着段禾杋一起下樓準備回教室，商店裏頭人特別多，許楒心頭一動，跟他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過了一會，他滿頭大汗回來了，手裏拎着兩瓶汽水，桃子味的。
段禾杋盯着他看了一會，又看了一眼被塞到手裏的冰飲，慢吞吞說：“謝謝。”
“沒請你吃飯，就請你喝東西吧。”
許楒其實不愛吃桃子，但是段禾杋很愛喝桃子味的汽水，氣泡特別足，上完體育課灌一口冰的要多爽有多爽，許楒有一次跟着也試了試，被沖得直咳嗽，後來喝的次數多了也漸漸接受桃子的味道了，但是芹菜他可能做不到，許楒想。
許楒從來沒寫過這麽雀躍的一段日記，大篇幅是關于他和段禾杋的相處，一邊寫一邊臉紅。許楒語文成績也很普通，幾乎是勉勉強強及格那種，所以他日記大多數是流水賬似的，比如今天段禾杋穿了什麽顏色的衣服、跟誰說了話、吃飯的時候距離自己排的隊伍很近、上完課又喝了桃子味汽水、今天又沒有和段禾杋說上話等等，他笨拙而認真地記錄着每一天的喜歡和失落，但是只要每天能看見他，滿腔的酸澀就會被雜糅成欣喜，柔柔鋪在心尖。
今天也很喜歡他。
周末的秋游，許楒糾結了一晚上穿什麽衣服，被他媽媽一句是不是要去跟女孩子約會打回原形，面紅耳赤反駁了兩句，然後随便挑了件衣服竄進被窩睡覺了。
第二天集合的時間雖然很早，但人還是很多，他們班對這種集體娛樂項目還是積極，聚集在租的大巴旁邊。許楒站在人群外圍，冰涼的金屬拉鏈陷到下巴的軟肉裏的，許楒又縮了縮脖子，把嘴唇給藏了起來，在熟悉的角度遠遠看着段禾杋，他今天穿了件寬大的黑色外套，幹淨利落的運動褲和高幫運動鞋，手腕往上撩了撩，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他微微低着頭，好像在和岑歲歲聊天，表情專注。湊近的時候不自在居多，等退回來圈外圍的距離，許楒感覺才是回到了自己的主場。他從口袋裏拎出耳機線，昨天段禾杋又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是五月天的《擁抱》，段禾杋真的很喜歡五月天，他朋友圈除了發發歌基本上不更新，其中五月天就占據了大半。
跟着人群一起上車的時候，許楒下意識摸了摸耳後根的暈車貼，撲來的車裏悶悶的氣味讓他胃部有些不适，許楒咬咬牙，跟着人群一起邁了上去。他進去得晚，沒有最後一排靠窗的好位置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個前頭一點的窗邊座位，塞着耳機，腦袋昏昏沉沉。耳朵裏的歌一遍遍單曲循環，車在晃晃悠悠中啓程了。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許楒顫了顫眸子，被陽光柔軟覆蓋住的眼皮輕輕掀開，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段禾杋扶着前一個人的位置，踉踉跄跄坐到許楒旁邊。
“不是說跟我一起嗎？怎麽沒等我？”
段禾杋一邊說着，一邊和他肩并肩坐下，許楒呼吸一窒，一瞬間仿佛被切成了慢動作，就連車輪滾動的速度都變慢了，空氣裏的塵埃被光影凝結，然後在許楒恢複意識的一瞬間又重新飄散。
“你吃早餐了嗎？”
許楒定了定飛快的心跳，小聲回答：“吃過了。”
段禾杋揉了揉眼睛，聲音有些嘶啞：“昨天寫作業寫到太晚，好困。”
許楒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盡量讓自己開口的聲音自然些：“你睡會吧。”
“恩。”
許楒的睡意倒是一點不剩了，他的心被緊緊懸挂在旁邊的人身上，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着許楒的每一根神經。早起很累人，因為擔心出去玩做不完試卷，段禾杋昨天寫到很晚，寫到後來腦袋都有點亢奮，又多刷了一套數學卷，一大清早起來非常折磨意志。
段禾杋沉沉睡着了，他起初還比較老實，靠着椅背，眸子緊緊閉着，呼吸均勻，過了一會，頭不受控制地往許楒這邊一倒，穩穩落到許楒的肩頭，突如其來的重量吓得許楒瞬間屏住了呼吸，晃在屬于車裏頭難聞的氣味被段禾杋伸身上的味道給侵占，奪去許楒所有意識，從被段禾杋發絲蹭到的臉頰，到冒熱氣的頭頂，都是一片紅。
許楒屏住呼吸瞥了段禾杋一眼，他慌張地不知該擺出什麽姿勢，肩膀上實在的感覺讓他緊張極了，段禾杋柔軟的臉頰就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服貼着許楒，這個認知都快讓他原地爆炸，本來剛剛還是熟悉的遠遠觀望的距離，怎麽現在就靠這麽近了？
許楒呼吸都不穩了。
好在段禾杋是真的睡着了，否則就會看到一個神情怪異、臉頰通紅、全身僵硬的許楒。
稍微習慣了會，許楒輕輕放松了肩膀，接受了這個喜歡的人正靠在自己身上睡覺這個念頭，他伸手把窗簾拉了起來，瀉下來的光線瞬間被遮得嚴嚴實實，耳機裏小聲播放着“将我的手握緊，抱緊我”。許楒微微瞌下眸子，忽然心頭一動，把手機拿出來，對着貼近的兩個身體咔嚓拍了一聲，因為手都在抖，拍出來的照片很模糊，都看不太清臉，只有段禾杋半截閉上的眼睛和微翹的頭發，還透露出幾分可愛，他安靜地靠在自己肩頭，自己入鏡的耳垂肉都是紅潤潤的，有幾根發絲纏着段禾杋的，看起來非常親密，許楒越看越喜歡。
他精心調了濾鏡，然後設置成了鎖屏，密碼是段禾杋第一次叫他“許楒”的日子。
這是他的小秘密，誰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