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小狗崽

第74章 小狗崽

夜晚海風很涼,儲輕緣出門穿得不多,只着了一件薄衫,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馮琛想脫了外套給他披上,儲輕緣擺擺手。馮琛以為他又拒絕了自己,心再往下沉了幾分。

然而儲輕緣卻站了起來,朝不遠處一節廢棄的管道走去,像是發現了什麽。

馮琛小心翼翼跟在後面,見儲輕緣輕手輕腳地蹲到管道邊,回頭沖他做了個“噓”的手勢。

他頓住了,也蹲下來,向管道裏邊探望,見黑黢黢的管道盡頭窩着一團小小的黃色,又走近了幾步,才發現裏面竟是一只小狗崽。

這小狗崽看起來只有三、四個月大,瞪着一雙驚恐的、黑漆漆的眼眸,望着外面的兩個人。

儲輕緣非常溫柔地沖小狗崽呼喚了半天,但它一直窩着,動也不敢動。

如果有食物,應該能比較容易地将小狗崽哄出來,但現在“動島”上的食物是按人頭分配,他們也不知道晚上會遇見這樣一個小生命,因此這會兒手頭上沒有任何可以誘哄的東西。

儲輕緣低頭向管道口湊近,聞了聞:“有血腥氣。”

馮琛“咦?”了一聲,也低頭湊上前。

果然,管道裏面傳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氣,而那小狗崽的背後看起來還有一團東西。

當儲輕緣再次呼喚了一聲後,小狗崽喉嚨裏憋出了一陣嗚咽,既像是害怕又像是求救。

這樣等着,它肯定是不會出來的。

馮琛于是走到管道後面。

這節廢棄管道的後半段被壓在一堆鋼板之下,挪開要費很大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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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四下無人,馮琛撸起右臂衣服,一擡手,一柄彎刀從右臂中飛旋而出。他揮刀斬落,将管道劈成兩截,這樣就能直接夠着小狗崽了。

只不過這一刀把小狗崽吓得不輕,連嗚咽聲都不敢發出,努力把身體往後縮,瑟瑟發抖。

儲輕緣伸手想去抱小狗崽,馮琛攔住他,将外衣脫下來扔給他。

儲輕緣用衣服把手包住,将小狗崽托了出來。

果然這小東西一口狠狠咬住儲輕緣的手。

馮琛将它身後的東西也扒拉出來,原來是一只死去不久的老狗,身體還是軟的,狗腿一半耷拉在外面,被壓在鋼板之下,軀幹也被壓變了形,嘴裏吐出的大塊血跡已凝結成痂,所以血腥味并不重。

看樣子,這老狗是在鋼板倒下時被壓傷了,勉強将身軀掙脫出來,還是一命嗚呼,剩下這只小狗崽無依無靠。

小狗崽此時餓得肚子幹癟癟,身體也很瘦弱。

——在“動島”上突然發現兩只狗,照講不太可能是流浪狗,應該是有人喂養的,怎麽會瘦弱成這樣?難不成是被遺棄了?

不及多想,儲輕緣抱着小狗崽回去船艙。

晚上海風很大,又餓又冷的境況下,小狗崽怕是撐不了多久。

到了船艙,儲輕緣徑直走進房間,關注點全在小狗崽身上。

馮琛便趁機跟了進來,關上門。

儲輕緣瞅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麽,只道:“桌上有個盤子,先倒點溫水給它喝吧。”

馮琛依言燒了些開水,放涼了會兒。

這期間,儲輕緣一邊用毛巾将小狗崽全身擦拭幹淨,一邊不停安撫它。

小狗崽終于慢慢放下戒心,不再咬人,喝了點水,身體逐漸溫暖起來。

“肯定之前是有人養的,不然不會這麽快就跟人熟悉了。”馮琛道,“奇怪,如果是‘動島’駐兵養的,怎麽會突然遺棄了?”

儲輕緣沒接話,道:“以後我養着它好了。”

“你養?這時候嗎?”馮琛擔心現在他們自身難保,這小狗崽能不能養得活……

不過看眼前這情形,正因為多了一條小生命,儲輕緣全身心撲在它身上,反而把對房間的不适都抛到了腦後,也不再拒絕馮琛接近。

于是馮琛道:“給它起個名字吧,以後我們吃飯留它一口,總不至于把它餓死。”

“小黃、阿黃、黃黃……”儲輕緣琢磨着。

——這名字起的……

馮琛無奈道:“你還不如叫它汪汪呢……”

結果,就在馮琛叫“汪汪”時,這小狗崽真的“汪”了一聲附和。

“難不成你原來的名字就叫汪汪?”馮琛蹲下來,摸了一下小狗崽腦袋。

小狗崽又“汪”了一聲。

“好吧。”儲輕緣笑了,“這名字是随意了點兒,不過既然你喜歡,那就叫你汪汪了。”

“汪~”

夜深了,儲輕緣用毛巾被在地上給小狗崽做了一個簡單的窩,然後側卧在床上,一條手臂耷拉下來,不停地撫摸着小狗崽。

漸漸的,一人一狗都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馮琛将儲輕緣腳邊的被子攏好,立在床頭,呆呆看了他半天,終于還是忍不住俯下身,在他唇角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關燈鎖門,回到隔壁自己房間。

現在的馮琛,只敢在儲輕緣睡着後偷偷親吻他。

一聲小心翼翼地關門聲後,黑暗中,儲輕緣緩緩睜開眼。

他一貫睡得不沉,十分警惕,剛剛馮琛的動靜其實早把他驚醒了。

他盯着門看了良久,又垂下眼簾,聽着床頭邊小狗崽酣睡的呼聲,輕輕摸了摸它毛絨絨的腦袋,才覺得心裏踏實了很多,翻個身,再次睡過去。

第二天午飯時,儲輕緣将飯食中很少的肉菜挑揀出來,和着一些米飯裝好。

馮琛也從自己飯食中省了一些出來。

結果配飯的工作人員察覺到了,走近儲輕緣身邊,悄悄又給他加了一勺子菜飯,卻沒給馮琛加。

——???竟然如此雙标???這人配飯的标準是什麽?看臉的嗎?

馮琛覺得自己也不差呀……

儲輕緣沖馮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用省他那一口了。

兩人回到房間。

看着儲輕緣将飯食倒在盤子中,小狗崽立刻搖着尾巴撲騰過來,吃得狼吞虎咽。

馮琛故意帶着些嫉妒的口吻道:“杏林大人在哪兒都這麽受歡迎,不像我~”

他想表現得嫉妒,話說出口,卻滿是讨好示弱的意味。

儲輕緣能感覺到,自從溫泉山莊一別,再次重聚後,馮琛當着他面一直小心翼翼,各種讨好試探,簡直都有些可憐了。

他嘆了口氣。

當所有往事浮出水面, 他真的難再像以前那樣,寄希望于馮琛帶給自己渴求已久的溫暖。

——可這能怪馮琛嗎?馮琛其實就是個普通人,怪只能怪自己與這世界格格不入。

普通人本該有一份普通的幸福,安安穩穩、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自己卻偏想将他拉進殘酷、陰暗的漩渦。

這些漩渦都因自己而生,因為自己的特殊身份,所有的貪婪、醜陋、罪惡就會相伴左右。

他以前一直渴望在黑暗醜陋的世界得到光明溫暖,卻忘了,照亮黑暗需要多大能量,這是一個普通人能夠承受的嗎?難道要讓馮琛焚盡他自己嗎?

一個普通人再正常不過地會趨利避害,他一直将對溫暖的渴求寄托在馮琛身上,對馮琛而言是不公允的。

所有的這些,儲輕緣都明白,但他仍然失望、心灰意冷,如今看到馮琛還在不甘心地想靠近,更加矛盾糾結,種種複雜情緒難以言表。

接下來的兩個多禮拜過得十分平靜。

大家除了每日兩餐在圖書館聚集,其餘時間都是各幹各的,暫時相安無事。

殷中正和柯淼那邊,玄機營與“動島”駐兵配合,嘗試打開封鎖區閥門;搬運工們要麽在甲板上閑逛,要麽鎖在自己房間裏,實在閑着無聊,也會去圖書館翻兩本書瞧瞧,但都随便看了幾眼就放下了;只有邢彥、馮琛和儲輕緣三人在認真地翻查。

儲輕緣是翻到什麽看什麽;馮琛是儲輕緣看什麽,他就也看什麽。

唯獨邢彥目标明确——他想知道為什麽泊落族人具有神力,卻會被燕州滅族?知道了這個答案,也許能防備日後教宗的複仇行動。

查找了好幾天都沒什麽收獲,直到有一天,邢彥無意中在一個書架角落裏翻到了本黃皮筆本,看起來十分不起眼,打開一瞧,居然是當年參與征伐南陸的一個燕州士兵的日記。

邢彥瞬間眼睛亮了起來,坐到桌邊細細閱讀。

這本日記很厚,每頁記錄的內容時長時短,翻開第一頁,看時間,正是征伐南陸的第八年——正元歷 314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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