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封鎖區”開了
第79章 “封鎖區”開了
一夜折騰後,兩人都沒怎麽睡。
第二天,儲輕緣果不其然下不了床了。
快到中午時,馮琛頂着黑眼圈去圖書館領兩個人的飯,剛好碰到邢彥,就問:“小狗崽能不能麻煩你再多照顧幾天?”
邢彥眨了眨眼,看着馮琛明明一臉倦容、眼睛卻閃閃發亮,不由感嘆世事真是無常,這兩人怎麽突然之間就和好了,還如膠似漆的,心想,小兩口之間的矛盾,果然沒什麽是不能靠上床解決的,如果一次不行就再多幾次。
而馮琛沉溺于突如其來的欣喜,本能地逃避內心不安,不斷說服自己——也許只是自己多慮了。溫泉山莊時兩人産生隔閡,僅僅是因為自己一時沒接受儲輕緣的身體,如今兩人嘗試過極致的魚水之歡,這個隔閡應當自然而然打破了。
至于十四年前,自己曾在危難關頭丢下儲輕緣逃跑,也許儲輕緣根本就不知道呢……
他心存僥幸,想着只要儲輕緣不知道,自己以後好好彌補過錯就好了。
連續幾天,儲輕緣幾乎沒出過門,只要身體稍微緩過來一些,又會主動求歡,不分晝夜。
馮琛每每飄飄欲仙、醉生夢死後,心裏的不安并沒有減輕,反而愈發強烈。
一次盡興後,馮琛摟着儲輕緣,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試探道:“想不到杏林大人胃口真不小,要是以後天天這樣,過個三年五載的,我怕是得去補補身子……”
儲輕緣看着他,目光閃爍、欲言又止,最終沒有回話。而這天夜裏,儲輕緣的舉動,更讓馮琛的惶惶不安達到了極點。
半夜,儲輕緣以為馮琛睡熟了,悄悄下床,披上衣服,又拿出那本士兵日記細細翻看,看了一會兒,合上日記本,盯着馮琛的後背小聲道:“這幾天我很開心,足夠了。”
儲輕緣顯然是自言自語,但馮琛近幾日根本睡不穩,留神着儲輕緣的一舉一動,這會兒只是裝睡。
他聽到儲輕緣的這句話,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什麽叫足夠了?
他很想從床上跳起來,抓着對方問個明白,但儲輕緣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将他冰凍在了原地。
“以前的事情,既然都想起來了,又怎麽能當沒發生過。”
馮琛呆住了,儲輕緣的口氣極其哀傷,跟這幾日溫存時的狀态判若兩人。
——是啊,儲輕緣之前就說過,他的記憶全部恢複了。他到底都記起了什麽?知道了多少細節?
馮琛害怕了,不敢去捅破這層窗戶紙,只要不捅破,他就還能心存僥幸。
又過了幾日,到了封鎖區開啓的前一天,一直呆在殷中正身邊要死不活、存在感全無、跟空氣一般的顧雪融突然動作,偷偷塞了兩張字條給殷中正。
殷中正打開一瞧,眉頭緊鎖——這是兩張從圖書上撕下來的小段,一張上印着“單獨會面”、另一張上印着“保密”。
他看了顧雪融一眼,想詢問原因,顧雪融立刻回避開,又擺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殷中正猛然意識到,顧雪融很可能是被人監視着。
這段時間,殷中正一直領着玄機營士兵守在封鎖區門口,一旁人多眼雜,還有不少“動島”駐兵。而殷中正因為身份,走到哪兒都很引人注目,想要秘密地與顧雪融單獨會面,确實需要做些手腳。
半個小時後,一個從頭到腳全副武裝機械、根本分不清裏面誰是誰的玄機營士兵,護送顧雪融回到船艙宿舍。
一關上門,這士兵就卸下頭部裝備,露出面孔,正是殷中正本人。
他剛想張口,顧雪融立刻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解開自己的衣領,露出脖頸——那裏有一塊不明顯的突出,其上的縫合線淡化得幾乎看不見,要湊近才能發現皮膚下埋有異物。
殷中正這才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顧雪融待在他身邊一直不說話。
顧雪融打手勢告訴殷中正,自己不能消失太長時間,不然就會被人發覺。
接着,他用手指蘸水,快速地在桌面上寫下一段段信息,當然,是他想讓殷中正知道的信息。
又過了一日,封鎖區閥門的機關鎖終于全部解開。
果然如之前所料,“動島”剩餘的柴油儲備不足,還得依靠玄機營士兵和“動島”駐兵合作,使用機械外力輔助,才能擡起閥門。
所以,就算殷中正對柯淼他們有所懷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拆臺,何況雙方的兵力較量上,玄機營不占優勢。
一開始,很多搬運工們聚集在附近,圍觀閥門開啓。
柯淼示意工作人員将他們驅趕回宿舍,嚴加監管。
之前的暴亂讓她心有餘悸,而且封鎖區的內情是燕州機密,無論是“動島”方,還是玄機營方,都不願意內部景象被普通民衆看到。
不過她剛吩咐完,殷中正插了一嘴:“顧司長還是留下吧,以前顧司長曾在封鎖區的基因改造實驗基地工作過,對裏面的情況比我們熟悉。”
然後又故意問:“柯艦長說備用駕駛艙在封鎖區內,不過封鎖區如此龐大,柯艦長知道具體在什麽位置嗎?”
柯淼笑道:“殷排長多慮了,雖然我今年才剛剛接手軍艦,但這軍艦上什麽位置該有什麽,還是知道的。當然了,肯定比不上曾在這裏工作過的顧司長清楚。顧司長若能跟在我們身邊,自然再好不過。顧司長自己的意思呢?”
顧雪融按前一天跟殷中正串通好的那樣,懇求帶上邢彥、馮琛和儲輕緣三人:“邢司長當初帶走我,并沒什麽惡意,只是工作需要,請我配合調查泊落族的相關信息。但我所知實在不多,所以才領他們上‘動島’來。重案司現在由其他人暫時負責,所謂的‘接到報案’,想必其中有什麽誤會。
這段時間我心髒病突發,身體狀況非常不好,殷排長您又忙碌,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向您解釋清楚。既然邢司長他們都已經在這兒了,要不就讓他們一起進去吧?”
殷中正做出略有顧慮的樣子,稍加推拒,幾個回合交涉下來,終于答應了。
柯淼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多言。
各懷鬼胎的一群人在封鎖區門口協調了一番,很快達成一致。
玄機營士兵和“動島”駐兵們各自找到閥門上的着力點,在柴油動力拉動開啓的同時,奮力向上扛起閥門……
厚重的塵埃從開啓的縫隙中噴湧而出,在場所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伴随着士兵們聲嘶力竭的吶喊,閥門發出轟隆巨響,在動力牽引下緩緩擡升——一副壯闊無比、卻又灰暗蒼涼的畫面展現在衆人面前。
這裏沒有天空、沒有海水、更加沒有生氣,在一眼望不到邊際的人造穹窿下,一圈圈帶刺的鐵絲網圍成三米多高的邊界,像在防備每一個準備踏入的人。
殷中正領着玄機營剩下的六人,柯淼帶着“動島”駐兵們,外加顧雪融、邢彥、馮琛、儲輕緣四人,陸續進入封鎖區。
走到鐵絲網下,儲輕緣不放心将汪汪單獨留下,執意把小狗崽帶在身邊。
透過鐵絲網,裏面連片的建築群若隐若現,從兩三層到四五層高度不等,全是方方正正的矩形盒子。建築立面上,開着無聊重複的長條形窗。不同建築之間通過平臺、外廊相連接。
比較特別的是,這些建築群似乎經歷過大火焚燒,結構框架基本還保留着,但外牆面大片大片地焦黑坍塌。
再遠處的建築群就被遮擋住、看不清了,只有登上高處,才能看到更多景象。
柯淼道:“封鎖區包含了兩大塊區域,我們面前的應當是戰俘營,曾用來關押泊落族戰俘;穿過戰俘營,是基因改造實驗基地。備用駕駛艙就在實驗基地的最端頭。”
“所以我們得橫穿封鎖區,一直走到盡頭了?”殷中正問。
“是。”
這時,顧雪融顫顫巍巍穿過衆人,來到最前面,看着被焚毀的景象,眼裏光亮忽明忽暗,也不知想起了些什麽,深深嘆了一口氣:“都是造孽呀~”
這樣的話語竟會從顧雪融的嘴裏說出。
儲輕緣在他身後,目光森冷地盯着他的背影。
而馮琛望着儲輕緣,眼裏全是憂慮。
邢彥看着這幾人的表情,搖了搖頭,想起在圖書館查到的資料,還有那本士兵日記,再看到眼前的殘垣斷瓦,一股巨大的悲涼湧上心頭。
——這裏就是泊落族人最後的痕跡所在。
一個與世無争的種族,有着自己的文化傳承,就這麽簡單粗暴地被人從歷史上抹去。
更可悲的是,即便已經絕種了,其殘存于世的一點血脈還被各方觊觎、争奪,不得安寧。
圍繞在建築群外的鐵絲網歷經歲月,早已破敗得不堪一擊,幾個玄機營士兵輕輕松松就扯斷鐵絲網,拉開缺口,讓衆人步入。
即将進入建築內部,柯淼坐在輪椅上很不方便,于是吩咐一個駐兵将她背起,放棄了輪椅。
之前她一直坐在輪椅上,腿上搭着毛毯,別人只道她腿有殘疾。如今她被人背在背上,大家才看清,她的兩條小腿褲管全是空蕩蕩的。
他人矚目的視線讓柯淼極度不悅,她轉過頭,惡狠狠地掃了那些盯着她的人一圈。
這些人吓得立刻将視線挪開。
柯淼又命令駐兵再次給自己腿部圍上毛毯。
戰俘營內,建築物殘留的痕跡已然不多,只能依稀分辨出當初格局。
高達五層的建築,如同監獄一般,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橢圓形通高空間,四周圍繞着密密麻麻的牢房隔間。
隔間最初應當都是由鐵構架圍牢,但經過大火焚燒後,絕大多數鐵構架已經不見蹤影,但走至近處,還能看見牆角殘存着少許鐵制構件。
衆人順着樓梯往建築頂部走,他們需要站到高處,對封鎖區的全局心裏有個數,才能知道怎樣盡快到達備用駕駛艙。
然而,到達頂部平臺後,看清遠方的景象,剛剛燃起希望的人們再次被潑了一桶冷水。
遠處廣闊地域,大片建築群圍繞着數個廣場,呈組團布局,那裏的建築群與他們腳下的這些明顯不一樣,應該就是倫理署的實驗基地。
但原本應該連接在一起的戰俘營與實驗基地,此時中間卻橫亘着一條巨大壕溝——地面部分徹底開裂,裂口近百米寬,數丈深,将兩個區域隔斷,沒有任何連接物,所有平臺走廊在壕溝處全部斷裂。
“怎麽回事兒?過不去了?”
“這壕溝分明是後來挖的,還有戰俘營的焚燒也是。”
“戰俘營燒得幾乎什麽痕跡都沒了,現在又過不去實驗基地,還有外面的封鎖閥門……以前在這裏到底做了些什麽,要如此用盡一切手段掩蓋?”
有玄機營和“動島”駐兵在,壕溝并非完全不可逾越,但要耗費漫長時間,他們現在最耗不起的就是時間。
就在諸人議論紛紛、嘈雜不休之際,顧雪融突然站出來道:“過得去。當年三大署封鎖‘動島’、放逐海上,是為了将泊落族人存在于此的痕跡抹掉。但只要做決定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就一定會有分歧,為了平衡各方勢力,誰都不得罪,所做的決定就一定留有退路。”
顧雪融說了一堆含含糊糊、七彎八繞的話,打啞謎似的。大家在意的只有他說的前三個字——過得去。
“你的意思是,這裏還有泊落族人遺存的痕跡?”極少說話的儲輕緣突然問道。
顧雪融一聽到儲輕緣問話,就緊張得心髒狂跳,差點又要犯病,勉強鎮定下來,倉促回答:“泊落族人是稀有的研究樣本,如果将他們全部銷毀,三大署高層中沒幾個人會同意。就算泊落族人都死絕了,能保存住标本也是好的。”
在他說“标本”兩個字時,儲輕緣的表情驟然陰沉。
顧雪融一開始沒意識到,話說出口才猛然警醒,這種描述完全沒将泊落族人當人看待,儲輕緣不憤恨才怪。
他萬般後悔自己一時說漏嘴,渾身冷汗涔涔,更下定決心,一定要将儲輕緣盡快鏟除、以絕憂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