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最深的一道傷痕(主線揭秘)

第85章 最深的一道傷痕(主線揭秘)

看似突如其來的爆發并沒有讓儲輕緣很意外,他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就讓馮琛爆發個徹底吧。

他跟馮琛之間,還有一些過往真相沒解開,現在是時候把它們都解開了。

——解開的結果,怕是兩人之間的裂痕再也填補不上了吧?

在溫泉山莊,儲輕緣完全恢複記憶後,就不知該怎麽去面對馮琛,他無法當過去的一切沒發生過、自欺欺人,然而他又控制不住想見馮琛的渴望。

所以,後來在“動島”上那段難得的平靜時光,他幹脆告訴自己——暫且不去管過去的事。

他想在這短暫的安寧中抛開一切,彌補與馮琛之間的遺憾,他以為兩人盡情歡愉過後,就能夠坦然分手了。

沒想到無論是馮琛,還是他自己,情愛都沒能真正減輕傷疼,反而讓彼此在痛苦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馮琛見儲輕緣再次沉默不語了,聯想他一貫的回避隐瞞,更加暴跳如雷。

以前儲輕緣逃避時,馮琛還能通過強迫與之肉體親近,來達到心态上的平衡。

但現在,兩人把能做的都做徹底了,足夠盡興了,結果儲輕緣還是有所保留的态度。

——儲輕緣說不信任自己,不信任……呵呵,不信任還能跟自己上床,還要得那麽多。他到底把自己當什麽了,是不是僅僅就是個滿足情欲的工具?

馮琛又一拳砸在護欄上,他現在心裏非常的憤恨,不僅僅是恨儲輕緣,也恨自己。

他掐着儲輕緣的下巴擡起來,迫使其面對自己,咬牙道:“你不是說徹底恢複記憶了嗎?很好!我也想起了很多事,今天我們就把所有帳算清楚,你對不起我的、我對不起你的,都算清楚!!!你盡可以指責我、唾罵我,給我個痛快死法,也好過現在這樣揣着明白裝糊塗!”

儲輕緣給了他一個苦澀的笑:“是啊,我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如果能一直糊塗下去就好了。”

馮琛松開他的下巴,猛推了他一把,吼道:“裝糊塗能解決什麽問題!我跟你不一樣,你碰到不想面對的事情就逃避,我卻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

我現在就告訴你,十四年前夏令營的時候,你被人扒光了按在地上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我沒用,根本沒勇氣沖出來救你,還一個人先逃了!後來看到你失控殺人也不敢上前拉你一把!我是孬種!是懦夫!!你罵我呀!打我呀!打死我也好呀!”

儲輕緣幾乎沒什麽反應,道:“我早就知道。”

馮琛呼吸停滞了瞬間,往後退了一步。

——早就知道……早就……是什麽時候?

“你當時躲在樹叢後面,我都看到了,也看到你逃跑了。記憶恢複後我都想起來了。”儲輕緣的口氣依然很平淡。

馮琛又退了一步:“所以……你……恨我嗎?”

再怎麽說死個明白,如果儲輕緣真的恨他,他還是會痛苦不堪的。

儲輕緣搖搖頭:“這件事情上談不上恨吧,一個十幾歲的小孩面對生命危險,本能地逃跑。我只是傷心,談不上恨。”

在危難關頭臨陣脫逃、置儲輕緣于不顧,是馮琛最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至于後來在溫泉山莊,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對儲輕緣的一時厭棄,馮琛覺得應該已經在這些天的歡愛中釋然了。

——如果儲輕緣對這一切只是傷心,算不上恨,那為什麽要如此執意地遠離?

“我不理解。”馮琛情切地望着儲輕緣,“我不是要跟你斤斤計較,只是想跟你說,十幾年前我們都還小,我背棄過你、你也傷害過我,但現在我們長大了,過去做錯的事情,我們可不可以好好相互彌補,然後重新開始?

為什麽你一遇到波折就想離開我?你知不知道,你說不信任我時,我有多心痛、多懊悔!求求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補過?”

儲輕緣伸手輕撫馮琛的臉龐,湊上前,落給他一個輕柔的吻,一觸即放,随即後退幾步,馮琛甚至都來不及抓住他。

他就站在離馮琛不遠處遙遙凝視。

馮琛卻覺得他們之間隔着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我以前很喜歡看一部電影。”儲輕緣突然說起毫不相幹的事情,“裏面說,人們在描述過去時,總會不自覺地篡改一些事實,弱化自己所犯的罪過,篡改事實的人并不會意識到自己的編造,他們真的相信自己所說就是真相。

這算什麽呢?大概是一種自我防禦機制吧——當所犯的罪過心理無法承受時,他們就會選擇忘記罪過。”

儲輕緣的話分明意有所指,馮琛頓時感到渾身被冰凍住,寒意刺骨,一股巨大的恐懼感撲面襲來。

——什麽叫所犯的罪過……還有什麽事情是自己忘了的?或者說,是自己不願意記起來的?

儲輕緣望着馮琛,目光溫柔而哀傷,道:“還記得重逢後,你第一次對我袒露心扉嗎?在風嘯谷,我們遭遇狼群,那時我們還沒認出彼此。當時你激動地強吻了我,而後為了表示對我是認真的、并非一時沖動,就把內心的私密一股腦全告訴了我。”

馮琛眼神晃動,努力回憶自己當時都說了些什麽。

“你說有一個跟你一起長大的哥哥,他也參加了夏令營,但是夏令營事故後,所有關于他的照片、影像全被人為破壞了,家庭合照中,他的身影都被裁掉了。”

“是……是啊。”馮琛的聲音在發抖,那些被裁掉的照片,現在還放在他的床頭抽屜裏。

“如果你描述中的哥哥就是我的話,我記得小時候從沒跟你們合照過,也沒留下過什麽影像。小時候我還挺憤憤不平,為什麽你可以跟父母合影,而我就不行。現在想來,應該是你父母對我的保護,不讓我的行蹤有任何被洩露出去的可能。”

“你……你什麽意思?本來就沒有照片?可那些照片,那些被裁掉的照片就在我家放着,怎麽會沒有!”馮琛口氣越來越激動。

“那些照片上本來就沒有第四個人,是被人動了手腳,讓它們看起來好像是四個人的合影,動手腳的人應當就是你父親。

你父親将你送到傭兵寮,乞求寮長相救,不僅僅是救你的性命,還抹掉了你過去的一部分記憶,因為當時發生的一切對你心理造成了巨大創傷,會讓你無法正常生存下去。

也許是你對我的執念太深,無論怎樣的藥物幹涉都無法讓你忘記我的存在,所以你父親就換了一種方式,通過一些動了手腳的照片、影像,還有言語暗示,誘導你對過去的記憶發生錯亂。”

“錯亂?”馮琛渾身都在發抖,他又激動又害怕,剛才還說要把所有賬都算清楚,死也死個明白,結果現在潛意識裏,巨大的恐慌驅使他想逃避。

——為什麽會這樣,你在害怕什麽?

馮琛心裏不停地問自己。

“是的,就是錯亂。你有沒有發現,在你過去的回憶裏,一直把我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與你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哥哥,另一個是倫理署的實驗品、在夏令營中屠殺了衆多師生的兇手。

你所有回憶裏的邏輯混亂都在于把我分裂成了兩個人——比如,你回憶夏令營事故時,我撲到你身前護住你,夏令營時真正撲到馮琛身前護住他的是他父親。又比如,事故後的三署聯審法庭上,我指證了我自己。”

馮琛跪到地上,抱住自己的頭,害怕得快要縮成一團。

儲輕緣看見他痛苦的樣子,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決定說下去,該面對的終歸是要面對:“你早就意識到記憶邏輯有問題吧?但就是不願深究邏輯哪裏有問題。你說我碰到不想面對的事情就逃避,其實你的潛意識也是一樣選擇逃避。”

馮琛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把我分裂成兩個人後,就可以掩蓋一些事情。”儲輕緣盯着他,眼眸亮得可怕,“三署聯審法庭上,你為什麽也會在那裏,你有想過嗎?夏令營事故涉及倫理署的機密實驗,除了法官、律師,還有要出庭的證人,不允許有任何旁聽,你為什麽會在那裏?”

馮琛擡起頭,望着儲輕緣,絕望哀求:“不,不要再說了……”

儲輕緣蹲到他身邊:“你記起來了嗎?小遠。真正指證我的人是你,你才是那個最關鍵的證人。”

最深的一道傷疤被揭開,血淋淋地橫亘在兩人中間,慘不忍睹。

馮琛終于清晰地回憶起全部事實,所有不願面對的過往紛紛湧上心頭,自我防禦機制徹底垮塌。

他縮在甲板角落裏,不停喃喃自語:“不是我,那個人不是我……”

儲輕緣不再直視他,而是坐到他身側,靠着護欄:“小遠,你知道嗎,當時法庭上,我跪在地上,看不見你,但能清楚聽到你的聲音,聽到你細數我一條一條的罪過。

我是被人淩辱才會失控殺人。而那些死去的人,有些是我殺的,還有更多根本不是死于我手,是你父親帶着第九支隊的手下殺的人、滅的口,你明明都看到了,可你卻把那些人的死全都算到了我頭上。

因為你是夏令營事故中,除了我這個兇手外唯一的幸存者,你的證詞最有分量。

小遠,你敢承認事實嗎?是你的證詞直接給我定了罪,把我送上了斷頭臺,而後,我又在刑軍署的研究所裏被千刀萬剮。”

儲輕緣說着說着,再也忍不住地痛哭起來。

他原以為自己的心早磨出了繭,再不會痛了,沒想到真的複述這段過往時,還是悲哀到痛不欲生,原來表面上所有的平靜淡定,不過是硬撐起一副堅強皮囊罷了,脆弱得一碰就破。

兩個明明相愛的人,現在距離近在咫尺,卻無法給對方一個擁抱。

過了很久很久,馮琛不再喃喃自語,儲輕緣也停止了哭泣。

“所以你要走了,對嗎?”馮琛問。

他之前有千言萬語想對儲輕緣說,想着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麽,只要去彌補、去重新來過,一切總能變好起來。

直到此刻,他才徹底明白,他和儲輕緣的關系,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經千瘡百孔、覆水難收,兩人失去記憶後的重逢,就好像做了一場美夢,但夢總會醒的。

儲輕緣點點頭:“我該回去教宗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想重建泊落族人的家園,而過去傷害過我的人,我會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所以顧雪融必須得死。”

馮琛渾身顫抖了一下,那些傷害過儲輕緣的人,也包括了他自己。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心死。

儲輕緣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但我怎麽也無法報複你,我根本下不了手。”

馮琛的眼淚奪眶而出。

“就這樣吧,小遠,我們之間到此為止吧。”儲輕緣道,“我既報複不了你,也無法原諒你。我真的很努力地嘗試過原諒,所有其他你的懦弱、背棄,我都可以釋然,唯獨這件我辦不到。所以,就不要再見了吧,看不到你,我就不會再心痛了。”

說完,儲輕緣站到甲板邊緣,向天空發射了一顆信號彈。

教宗的戰船很快朝他所在的位置靠過來。

儲輕緣頭也不回地跳上戰船,再也沒有看馮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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