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爬床的時候可不見得”
第4章 “爬床的時候可不見得”
“話呢?”餘确默然良久,從嘴裏蹦出兩個字來。
“話呢?”張佑年對着沈桂舟重複了遍。
餘确眉頭微蹙,語氣冷到極點,“什麽意思,表白的話都要別人幫你說嗎?”
“你閉嘴。”
張佑年看都沒看餘确一眼,死死地盯着沈桂舟,“我花了錢買了服務,幫我說。”
一旁在沙發上坐着的一群人如坐針氈,瞟了眼餘确越發難看的臉,又瞟了眼拉扯着僵持在原地的兩人,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一聲。
沈桂舟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愣是蹦不出一個字來,手臂被拽得發麻,張佑年鉗制着,他掙脫不開。
“還不說話?這時候倔起來了?這麽有原則,之前爬床的時候可不見得。”
四周紛紛倒吸了口涼氣,逡巡他的目光越發露骨,沈桂舟被這目光刺得難受,扭過臉垂下了頭。
張佑年是故意的,明明只是訂花時多給了些小費,卻故意說成這副樣子,給他安上為了攀附不擇手段還假清高的男//妓名頭。
“年哥,花……花店小哥他說不了話,你這不是……”
“你也閉嘴。”
卷毛話剛出口便被截掉,還被張佑年冷眼甩了一記,只好縮着腦袋往後退了幾步,堪堪閉上了嘴。
周圍的人皆一臉古怪,惴惴不安,擔憂着下一秒餘确就要發飙。
餘确一臉淡漠,脫下張佑年送他的新外套,擡手朝兩人扔來,角度偏了點,扔到了沈桂舟的身上,白色牛仔外套松散地耷拉在沈桂舟肩上,遮住了他大半部分身子。
Advertisement
“沒意思。”
餘确撇下一句話,沉着臉推開KTV的門。
“哐當”一聲,門失去支力扣在門框上,聲如擂鼓,在每個人心頭猛敲了一記。
除了張佑年。
張佑年像沒看見餘确離開一樣,攥着沈桂舟的手越發緊了些,一副勢要沈桂舟出聲的模樣。
“年哥,算了吧,餘确都走了,我們也通宵了一整晚,別和個送花的過不去。”寸頭勸他。
“說話!”張佑年又吼一聲,聲振屋瓦。
沈桂舟嘴唇微張,卻連個氣音都吐不出來,捂着嘴無聲地咳着。
“啧。”張佑年将沈桂舟猛地一推,摁到牆上,眼看着就要發火,口袋裏突然響起手機鈴。
張佑年暗中咒罵了聲,掏出手機接通。
怒吼聲從手機中傳來,“你個小兔崽子,在KTV找了什麽人!照片都傳到我這裏來了,成心的是吧。”
張佑年将手機拿遠,草草掃了沈桂舟一眼,走向KTV另一邊。
“什麽和什麽,認識的,讓他穿件衣服而已。”
卷毛朝沈桂舟使了個眼色,比劃起了手語,“快走。”
沈桂舟仍舊怔在原地,卷毛恨鐵不成鋼地“哎呀”一聲,拉着沈桂舟就往門邊推。
沈桂舟将耷拉在肩膀的衣服褪下,伸手遞給卷毛,卷毛掃了他兩眼,眨巴着眼睛抽過衣服幫他重新披上,氣聲囑咐,“穿着,去廁所撿衣服,撿完快跑,跑遠點再換,走。”
門輕輕拉開了條縫,張佑年還在和電話裏的聲音據理力争,沈桂舟披着外套輕聲溜出了門。
“放走他,你可真敢。”寸頭怪嗔。
“之前年哥不都是挑逗完就放人走了,餘确都走了,留他什麽用。”卷毛低聲回答。
張佑年皺着眉頭挂斷電話,回頭只看見空蕩蕩的臺子。
“人呢?”張佑年壓着怒氣,“誰放跑的?”
衆人默不作聲,隔壁房間難聽得要死的吼歌聲傳來,彌漫在氣氛怪異的KTV房裏。
“知不知道這是誰?”張佑年用腳想也知道是誰開的門,冷峻着臉逼近門口,寒氣逼人。
“沈時疏。”
“你給我把沈時疏放跑了。”
–
沈桂舟輕輕扣上KTV的門,顧不上膝蓋的疼,三兩步跨進廁所,捏着鼻子從垃圾桶裏翻出襯衫褲子來,還有已經沒電了的手機。
阿雅曾給過他一部新手機,但他沒敢要,固執地說自己有,轉頭便跑去二手市場低價買了一部要報廢的破手機來。
便宜沒好貨,這部手機簡直是這句話的最高寫照,充電兩小時,通話五分鐘,他滿電帶着出門,不到半天電量就堪堪只剩20%。
沈桂舟摁了摁沒有反應的屏幕,渾濁地吐了口氣,胡亂塞進口袋裏,抱着衣服做賊心虛般弓腰出門,溜進樓道。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摔壞腿之後,還能走這麽快,仿佛後面有追趕着他的惡魔一般,張牙舞爪,嚣張跋扈,在沈桂舟心裏,什麽惡魔都沒有張佑年這個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恐怖。
還是塊吃人的狗皮膏藥。
他半跌半撞地跑到一樓,推開樓道門,卻怔住了。
KTV大廳,大藤正焦急地趴在前臺跟前比劃着詢問。
沈桂舟掃了掃身上簡直無從的衣服,深壓下內心的屈辱感,眼睫不安地顫了顫,将外套往裏一隴,扭着臉朝後門走去。
“是位說不了話的送花小哥嗎?”前臺小姐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沈桂舟一滞。
“是的,我打不通他的電話,他還在上面嗎?”大藤聲音焦急。
“這我不大清楚,您可以上去看看,在306房。”
“好的,謝謝啊。”
沈桂舟腳步頓在原地,瞳孔皺縮,回頭看見大藤正大步流星地走向樓道。
不行,不能讓大藤上去。
讓張佑年碰上,肯定少不了一頓“拷問”。
沈桂舟慌張地四處張望,猶如海面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拽住身旁一身着時尚的青年的手,指了指自己息屏的手機,比起撥電話的手勢,投去求救的眼神。
青年上下掃了他幾眼,眼神露骨,嘴角勾着看起來就不舒服的弧度,“要借手機?借完你今晚陪我一晚。”
沈桂舟臉色一白,緊拽的手倏地松開,攥着外套一角退了幾步。
青年眯起細長的眼睛,盯着沈桂舟的外套。
“嗬,原來是有主的,這件衣服可不便宜,你直接開價吧,我付得起,也不怕麻煩。”青年輕笑着,擡手撥下沈桂舟肩上的外套來,挑逗般游離着指尖,搭上沈桂舟外套下的衣服。
沈桂舟在原地怔了許久,直到青年将手溜進他的腰間,他微顫着回神,用力推開青年,磕磕絆絆地往後門外跑。
身後響起青年惱羞成怒的聲音,“給臉不要臉,老子才不稀罕你這瘦竹竿呢!”
–
不知道跑出去多久,沈桂舟停了下來,不住喘氣,喉嚨不上不下地卡着口氣,鼻尖酸得他眼睛發澀。
“哎喲,小夥子,咋咯?”身後傳來老伯的聲音,沈桂舟下意識隴緊了衣服,扭過頭,猶豫着比劃起了手勢來。
“借手機打電話?”
沈桂舟連忙點頭。
“拿咯。”老伯爽快地将手機遞給他,沈桂舟手懸停在半空,遲遲沒有接過手機。
他一整個早上都沒遇到一件順心事,突然遇上很好的人,很好地對他,好到他都有些不敢接了。
淚水在沈桂舟的眼眶裏打轉,看得老伯眉頭蹙成亂麻,不住地“哎喲”好幾聲,擡手抹了抹他眼角的淚水,憂心地詢問:“咋啦?”
沈桂舟強撐着舒展開蹙起的眉心,讷讷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準備擡起衣袖擦眼淚,又想起這是件“貴重衣服”來,堪堪放下手,朝老伯搖了搖頭,指了指手機,比了比撥打的手勢,朝老伯深深鞠了一躬。
“這是做啥子,打咯,我就在這裏,這手機也不值幾個錢。”老伯将沈桂舟扶着沈桂舟的肩,将手機塞進他手裏。
“你是不是說不了話,要我幫你說嗎?”
沈桂舟點了點頭,在備忘錄上打下要說的內容。
電話嘟嘟了兩聲,很快被接起,老伯告訴大藤沈桂舟現在在附近的超市,手機沒電了,讓大藤來KTV後門等他回來。
“好,注意安全啊沈二,我等你來。”大藤長籲口氣,又念念叨叨地交代了幾句,踩着樓梯下樓,挂斷了電話。
沈桂舟耳朵好,隔着手機也聽得見背景裏細微的聲音,大藤正将樓道門拉開,吱呀一聲,張佑年的聲音隔着兩道門傳來,“你放跑的你負責給我找回來!”
盡管已經斷了通話,沈桂舟還是有些後怕。
靜了三年的海面突然翻騰起了海浪,來勢洶洶,撕扯着他的靈魂,要他把另一半交出來。
他何嘗不想。
–
沈桂舟找了附近的廁所換完衣服,扶着牆挪回後門附近,外頭淅零淅留的雨已經停了,但他的左腿膝蓋還是一樣的疼。
今天負荷着跑了太多次了。
在走過拐角前,沈桂舟藏起受傷的手掌心,稍稍調整了走路姿勢,裝回平時他正常走路的樣子,雖然有些跛,但看起來和旁人幾乎無異。
大藤在看到他時,緊繃的表情終于松懈了不少,接過沈桂舟手上的袋子,“我們買的手機你還是用着吧,就當是為了能及時聯系上你。”
沈桂舟低垂着眼眸,紅着臉點了點頭。
“這是什麽?”大藤擡了擡袋子。
“衣服。”沈桂舟比劃,頓了會又急忙補充,“客戶的,要還。”
大藤彎眉淺笑,将袋子挂到電驢上,豪邁地一揮手,“上車。”
“可我也騎了電瓶車來。”
“小劉回學校上課要騎,本來我打算載他來找你拿鑰匙,你心也有夠大的,鑰匙就插在電瓶車上邊。”大藤說着,敲了敲沈桂舟的額頭。
沈桂舟捂着額頭,臉色有一瞬茫然。
對哦,他忘記拔鑰匙了。
早上來的時候,他只顧着感嘆這間KTV裝橫金碧輝煌,惴惴不安。
只不過,會來這麽高檔的KTV非富即貴,也不會看上他這寒碜的電瓶車。
“我身上有味道。”沈桂舟又比劃。
這身衣服是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多少沾了點臭味,他實在不好意思頂着這身臭衣服坐上大藤的電瓶車。
“味道?哎沒事,我自己都一身汗臭味呢,在外邊跑哪能有幹淨的,快上來。”
大藤載着他,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阿雅早上連着給我轟了十幾個電話,要我來找你,她都要擔心死了,你回去準少不了挨她一頓罵。”
沈桂舟一路聽着大藤碎碎念,耳根發熱,笑得滿臉愧意。
“去吧,”大藤在路口将他放下,“店裏今天生意不錯,阿雅都快忙不過來了,大概也沒心思念你。”
“你呢?”沈桂舟比劃着問道。
“我還要繼續送花,而且,要給阿雅準備個驚喜,我們之前聊過的。”大藤神神秘秘地将食指抵在嘴唇跟前,“噓”了聲。
沈桂舟眉梢蕩開笑意,接過袋子點了點頭。
花店裏三三兩兩地站着人,百無聊賴地撥弄着玻璃瓶裏的花。
被阿雅看到了準免不了一頓說。
但沈桂舟也無暇去考慮這個問題了。
花店前,阿雅正苦口婆心地推搡着位婦人,語氣無奈,“沈二他現在真的不在,您回去吧。”
婦人抻着脖子往裏張望,“我知道他就在裏頭,你讓他出來好不好,我只是想找他敘敘舊。”
沈桂舟身體的血液瞬間冷到了極點,呼吸急促着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