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離月亮最近的星星
第11章 離月亮最近的星星
許景亦總是覺得跑步的時候，周圍飒飒往後的風能把很多心煩的事情如數給揚開，但今天他跑了快十多圈，雙腳再沒一點力氣，扶着牆壁深深喘氣，心裏頭的郁結還是半分沒散。
今天回家的時候，楊晴帶了個男人回家，拖他的福，許景亦享受了很久都沒享受到過的溫柔母愛，楊晴做了一大桌子菜，難得輕聲細語跟許景亦講話。
但許景亦全程都沒擠出一個笑臉來，他怕自己那勉強的樣子倒還把這個可能是自己後爸的男人給弄得沒了胃口。
飯後楊晴抓着他，狠狠罵了句倒胃口。
看吧，他橫豎是要倒一個人的胃口。
“好學生逃課了？”穆黎跟籃球隊幾個人翻牆出去吃宵夜，從操場邊新踢開的圍欄爬進來的時候，遠遠看見許景亦在操場上躺屍。
陳宇驚訝看着快步跑過去的隊長，表情怪異：“他這都能認出來啊？”
許景亦懶洋洋掀開眼皮看他，說：“全班倒數的好學生？可別叫我好學生了。”
穆黎坐到他旁邊，盯着許景亦被打濕貼在腹肌上的白襯衣看了好一會，又挪開目光，跟他對視上：“怎麽逃課了？老羅的數學課太沒意思了嗎？”
“沒意思。”許景亦說，“聽不懂。”
“好巧，我也聽不懂。”穆黎躺到他身側，一聲燒烤味撲鼻而來。
“你們怎麽天天跑出去吃東西？胖不死你。”
男孩子體能消耗大，一天能吃四五頓，穆黎不是長肉的體質，常年鍛煉的緣故，他身材好到整個籃球隊都酸溜溜的，人個子還高，總是要找點什麽借口脫了他的褲子，比比男孩子最後的尊嚴。
穆黎總是邊躲邊笑他們：“我怕拿出來你們更自卑了。”
“下午不是叫你一起了嘛。”
許景亦比起之前，參加他們集體活動的頻率已經高了不少。
“我今天回家了。”許景亦說。
他看起來興致不高，回答完這句話之後更是輕輕半閉了眸子。
穆黎伸手指了指從雲裏緩緩跳出來的月亮，驚喜道：“好漂亮。”
“你怎麽跟人家小姑娘似的？”許景亦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看向月亮之後，它半掩着面頰，透亮的光穿破并不厚實的雲層，霎時把旁邊的星星都襯的沒了光芒。
許景亦心頭一動，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費勁拍了一張，被相機吞的更是沒了蹤影的星星。
“拍到沒？”穆黎湊過來問。
許景亦搖頭：“拍不到。”
穆黎接過他的手機：“我來。”
這人都不對着星星拍，低頭在屏幕上戳了幾下，然後又還給許景亦。
許景亦拿起手機一看，穆黎直接在那點微弱的光下面打了一行小字：離月亮最近的星星。
許景亦霎時笑開，罵他真他媽像個小姑娘。
比賽的地點在別的學校，弄得陣仗一年比一年大，學校幫他們在外面定了酒店，開幕式之後各個項目陸續開始比賽，吳教練忙昏了頭，倒方便了他們幾個比賽項目在後面的人到處浪，一邊逛人家學校一邊吐槽自家學校有多垃圾。
穆黎：“之前我們去別的學校打球，他們是室內籃球場，那地板賊光滑，一場球下來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穆黎一邊說，一邊跳了個投籃的姿勢：“本來一場球下來帥得很，結果摔成狗吃屎的時候，恨不得整個會場的女生全都消失。”
許景亦笑得接不上氣，胸膛震動：“笑死我了。”
穆黎：“但是室內有空調吹，別提多爽了。”
許景亦擡了擡下巴：“讓你母上再給你建個室內的。”
穆黎：“不行，讓她建室內跑道。”
許景亦斜眼：“幹嘛？準備賴我們田徑隊不走啦？”
穆黎：“不準啊？”
許景亦一把推開他湊過來的臉：“不準不準，一個田徑隊只能有一個帥哥。”
穆黎啧了一聲：“明白了，你說唐易融不帥。”
許景亦：“你覺得他帥？”
穆黎：“不帥啊，你最帥。”
許景亦丢給他一個誰都知道的眼神，幹脆地吃完最後一口冰：“走吧，不帥的唐易融的兩百米安檢了，勉強去給他加加油吧。”
穆黎把手放在額頭，學着敬禮的動作往前潇灑一甩：“收到，帥哥。”
他們學校今年成績都還不錯，因為大部分是畢業班學生，短跑組結束之後就輪到長跑組，女子組的三千米在男子組的五千米之前，他們提前去錄檢，許景亦和穆黎沒分到一組，穆黎先跑，他穿了件醒目的熒光綠的比賽專用衣服，擠在一堆大老爺們之中，顯得格外清瘦帥氣。
許景亦揚聲叫了句：“穆黎加油！”
穆黎瞬間綻開一個笑，朝他揮了揮手：“你留着點力氣待會跑吧！”
許景亦把手卷成喇叭湊近嘴巴：“那你也留着力氣啊！”
穆黎拍了拍肩膀，朝他比出一個大拇指。
穆黎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比賽，有點緊張，開跑的時候那聲槍聲簡直比開球時高高抛起的籃球還讓人緊張，穆黎一個恍神就被人甩在了身後，他眸光一凝，瞬間加快了腳下的步子，耳邊又傳來許景亦的聲音：“別慌！按自己的節奏跑！”
穆黎很想回他一句：你別喊啦！留着力氣待會跑步吧。
但他的呼吸已經被步子嚴格禁锢，保持着悠長的兩步一呼兩步一吸，跟一群五千米專業運動員比可比自己測試難多了，壓力也更大，穆黎穩了穩心神，加快速度，他只感覺到耳畔有往後呼啦的風和被模糊不清的歡呼聲，穆黎逐漸跑得腦袋充血，最後一圈的時候他聽不到任何身影，耳蝸被混雜的風聲擠得滿滿的，他奮力沖過終點，腦袋過了半分鐘才回過神來。
朝剛剛許景亦的位置望去，他已經被帶過去準備了，穆黎接過遞來的水噸噸灌了兩口，吳教練興奮的抱着他，說：“十九分多！穆黎！你太牛了！”
穆黎急喘連連：“許景亦…許景亦要跑了。”
他站在剛剛自己站的起點，白皙的側臉在陽光的勾勒下柔和精致，他們組穿的也是顏色誇張的熒光色系，橙色的，許景亦的號碼是12號。
穆黎憋了一口氣，揚起聲音叫道：“許景亦！穿12號的人都是最厲害的！”
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在炮響之前，許景亦扭頭看了穆黎一眼，朝他比出一個大拇指，仿佛什麽儀式，下一秒，槍蹦的一聲響，許景亦沖了出去。
許景亦記得自己第一次跑長跑的時候，吳教練宣布了今天的訓練項目那一刻起，許景亦內心的恐懼就跟汲取到髒水瘋狂滋生的陰暗植物，瞬間就包裹了整顆心髒，看着像是沒有盡頭的跑道，許景亦根本不敢站上去，吳教授當時是怎麽說來着……好像是，長跑不要想超過誰，只要你沖過終點了，你就超過了那個站在起點的自己。
他已經很難超過誰了，但是如果連自己都超過不了，怎麽在比賽結束之後用響亮的聲音告訴穆黎，他還跑，不管是不是第一，不管獎杯有沒有分量，什麽都不管，他都還要繼續跑。
“許景亦！加油！”
穆黎已經比完項目，他的所有力氣都可以用在給許景亦加油上。
那只纖細的飛鳥在跑道上背負着沉重和巨大，看起來脆弱一只，卻跟有用不完的力氣似的，悶頭一個一個趕超別人，他輕顫着翅膀，就能掀起巨大的風浪。
沖過終點的時候許景亦幾乎喘不上氣，穆黎早跟大家一起在終點等他，他一過終點線就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被扶起之後，許景亦調整了一下呼吸，攥着手裏的12號球服，朝穆黎拎出一個軟綿綿的拳頭，他眼底蕩漾着細碎的水光。
“穆黎，我還跑。”
這是回答他上次的問題，穆黎了然一笑，伸出拳頭跟許景亦輕輕一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