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孤獨

歲月超市的食品區幾乎囊括了除生鮮以外，其它所有能吃的東西。

糧油醬料，零食飲料等等統歸食品區。

食品區又根據每次上班的人數細分幾個區塊，每個區塊視情況再分幾個貨架和貨堆，一旦分配，基本就算固定了。

蘇城主要負責飲料區，大大小小，兩排貨架上的上百種飲料，全歸他管。

工作內容主要有三。

一是來飲料時，負責簽收進庫；二是及時補充外面貨架上賣空的飲料；三比較雜，擦貨架、整理倉庫、搭促銷臺、支援別人等等；會上班的很輕松，不會的則忙死。

蘇城就屬于只知道埋頭苦幹自己把自己累死的後者。

別的不說，其他人貨架一周擦一遍，他恨不得天天擦，沒事也給自己找事做。好像只要一停下來，當班的組長就會挑他的刺，找他麻煩似的。

才來半月，他就把組裏的其他人，乃至整個超市的其他員工全得罪了。

領導們總拿他做榜樣，希望大家學他，多做事少偷懶，精益求精。弄得大夥工作量陡增不少。

“這是收貨信息，上班前，要先到這看下自己負責的貨品，今天會不會到貨，幾點到，要有個心理準備。”蘇城指着跟前一臺透明的平板電腦說。

電腦鑲嵌在倉庫的貨架上，每排貨架上都有一個，方便大家看來貨信息。

今天上面顯示有一批飲料上午十點到，蘇城又說：“十點，還有三個小時，我們先去把其它事情做了，然後再回來簽收這批飲料。”

“好。”顏梨點頭應是。

接着她就傻了。

外面貨架上交接班前，明明各種飲料幾乎是滿的，就算少也只個別少了一兩瓶。蘇城一絲不茍，如數挨個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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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每隔十到二十分鐘，他都要出來巡視一周，發現少了，再及時補上。總之在他當班的時間，貨架上的飲料休想有地方哪怕稍微空個一兩瓶。

必須塞滿。

再就是補貨的門道，得從後面往前面補。

這點很好理解。如果只管前不顧後，後面的飲料永遠賣不掉，時間一長，非過期不可。

除此這三個小時裏，顏梨還跟着整理熟悉了倉庫，以及擦拭了本就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的貨架。中間她一共只休息過兩次。

一次是找借口上廁所，順便把早飯吐了。不然一直待在胃裏，搖來晃去的怕出事。

一次是見別人間隙都喝水，包括蘇城在內，他也有水杯。顏梨同為一個“人”，說不過去，所以她也得喝水。

新來沒準備水杯，特意到休息間取了一次性的杯子。

熬到十點，學習憑貨單逐個對貨、收貨、歸貨，再一箱箱一件件的把這批新到的飲料歸置整齊進了倉庫。一看時間，已經11點半了。

一起吃飯，完了下午照常巡視、補貨，明天有個促銷，順便把促銷堆搭了，一天的工作總算結束了。

這一天下來，就算早上濤哥沒說，顏梨也發現了蘇城是個怪人。

工作就不說了，完了命的賣力。不過算他有點憐香惜玉，中間主動幾次問顏梨累不累，累了就先歇一會。

先不說顏梨感覺不到累，她一個新人，就是真累了第一天也不好表現出來吧。

其次是吃完飯第一時間上廁所，當時濤哥也在食堂，顏梨跟蘇城一起從裏面出來，蘇城假借去廁所，她恨不得提醒他他已經被人盯上了。

第三，蘇城不愛說話。整個一天下來，其他男同事恨不得過來跟顏梨交流幾句。而他，除了交代工作內容，沒有一句閑話。即便他是老實人，也不至于這樣吧？

最後顏梨還有一個發現，蘇城特意在倉庫準備了一條幹毛巾，每次幹完活都鄭重其事地擦汗。身為一個人，沒必要，而若是機器人，就另當別論了。機器人是不會流汗的。

綜合以上，再結合濤哥的話，可不越看越怪。

難不成他跟自己一樣，真是來參加《人考》的機器人？頻繁擦汗只是為了掩飾自己不會出汗？

關于汗，在收貨歸貨的整個過程中顏梨沒少折騰自己，為避免懷疑，蘇城拿毛巾擦，她則不時拉衣領扇風自稱熱，并趁蘇城不注意，偷偷把喝的水抹到額頭上裝汗，戲份做足。

看着游刃有餘，心裏早不知虛成什麽樣，就怕露餡引人起疑。

“你可以啊，我還以為把你分給蘇城那小子，一天就把你折騰趴了，沒想到你倆還挺絕配，都是塊幹活的料。”下班回宿舍的路上，陸霜霜類似開玩笑地說。

這玩笑對顏梨來說，一點不好笑，這不明擺着她還在針對自己嗎。

陸霜霜笑道：“怎麽生氣了，跟你開玩笑的。我是看你倆年紀差不多，比較好走到一起。”

“沒有，就是有點累，不太想說話。”顏梨主動示弱，表現出一副很疲憊的樣子。

“我就說嘛，看你那飲料一箱箱地往上搬，別說是個女的，男人也受不了。”陸霜霜囑咐道，“我跟你說，以後這種重活你就讓他幹，我們女人不比男人，別看你現在年輕，如果真累着了，那是一輩子的事。”

“不過你也真是的，那麽多工作，收銀員也行啊，比這輕松多了，非來我們這受罪。”完了陸霜霜又唠叨道。

顏梨假借說：“我比較好動，收銀員可能不太适合，往那一站就是半天，憋都憋死了。”

她現在說謊已經不需要經過大腦特意處理了，完全條件反射，張口就來。

“腎虛啊，還憋死了。”陸霜霜笑話道。

顏梨跟着笑笑，沒有回應。

說話間，兩人回到半地下室的宿舍，脫去綠色的超市統一短袖，換回自己原來的衣服。陸霜霜問顏梨晚上有沒有什麽安排，沒有的話可以跟她去看電影，最近有一部新上的電影不錯。

顏梨婉拒了她，一是沒錢，再一個想自己一個人到處走走，熟悉熟悉周邊的環境。

可是走着走着，她忽然就理解了蘇城的孤獨，深有體會。

錢水湖四周一共有25座樓，每座不超過3層，再出去，依舊是各種酒店商城娛樂游戲場所，私人社區有限，浮華熱鬧，完全像個娛樂城、旅游景點，而非可以避風的如家一般的港灣。

她一個人出了超市，沿着錢水湖的沙灘逆時針往24號樓方向走，走着走着，當她走到13號聯合國大樓附近，無意看到獨自坐在沙灘上發呆的蘇城，瞬間就明白了蘇城的孤獨。

那是種不能與人訴說的孤獨，只能面朝湖背對人，深鎖心底。

她不清楚蘇城究竟為什麽而孤獨，但她自己卻再明白不過了。

若不是早上先一步聽了濤哥的話，飯後第一時間上廁所，下班遠離人群獨自坐沙灘的下一個人，準是她無疑。

想想都可怕。

誰叫她是來參加《人考》不能被人揭穿的機器人呢。

她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