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衆人面面相觑,望着陌生女修,一時都沒說話。
斐望淮淡聲道:“有事麽?”
秦歡見他們滿臉戒備,她連忙綻放笑意,說道:“不要緊張,我沒惡意,只是仰慕楚在霜許久,想要借此機會認識一下,看看跟我心中形象是否一致。自我入門以來,就聽聞通天塔無名氏的事跡,現在得知其真名,實在對真人好奇。”
李荊芥一愣:“仰慕?”
秦歡點頭:“沒錯,請問哪一位是無名氏?或者說楚在霜?”
“他是。”楚在霜一指斐望淮,眨眨眼道,“你可以開始仰慕他了。”
斐望淮:“?”
秦歡聞言,她上下打量斐望淮一番,掃視他腰間銀扇及銀飾,嘴角的笑意褪去:“居然是男修。”
楚在霜迷惘:“從他的外貌分辨男女,需要那麽長時間麽?”
俊美少年郎就算束發,依舊能看出硬朗,不該被盯那麽久。
斐望淮聽她故作無辜地發問,他斜她一眼,警告道:“不要以為我沒聽出你想借機胡說什麽。”
“不好意思,稍微有點失望,沒想到是男修士。”秦歡舉起手中長鞭,她秀眉微蹙,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是仰慕了,在下望月澤弟子秦歡,能不能請你随我到修煉場切磋一二?”
斐望淮挑眉:“你要跟我比試?”
蓮華宗弟子不能私下鬥毆,只能在修煉場切磋,偶爾有些私怨,也會借此生事。
“對。”
Advertisement
“怎麽回事?不是說仰慕?”李荊芥驚道,“仰慕就要打一架?”
秦歡慢條斯理道:“本來以為是女修,想着能讨教一二,但既然他是男修,那沒這個必要了。”
蘇紅栗疑惑:“這有什麽差別嗎?”
秦歡答得傲氣:“大多數男修見識淺薄,他們只會魯莽行事、好勇鬥狠,無法替人解答心境疑惑,除了能切磋外沒什麽用。我原以為無名氏有經天緯地之才,應該跟掌門一樣氣質不凡,不料今日一見,卻也僅此而已。”
李荊芥抗議:“師姐,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是不是有點針對男修的意思!”
“抱歉,我說話比較直,但這就是事實。”秦歡微擡下巴,又瞄向斐望淮,“或許他确實修為不凡,但跟我想得相距甚遠,并不是心目中的水平。”
斐望淮遭當面挑釁,他抖開銀扇,笑意有點冷:“我究竟是什麽水平,不該比試後再說麽?”
“也對,現在就去修煉場,你意下如何?”
“可。”
雙方劍拔弩張,氛圍瞬間緊繃。
楚在霜眼看兩人要約架,她一溜煙地蹿過去,制止道:“別沖動,誤會了,剛剛是開玩笑,我才是楚在霜,你跟我切磋吧!”
秦歡卻并不相信,斜睨斐望淮一眼,嗤道:“怎麽?不想惹上麻煩,打算躲她身後,讓她替你比試?”
斐望淮:“我好像沒說要換人,往修煉場走就是了。”
秦歡在前方帶路,斐望淮緊随其後。
楚在霜見勢不妙,她偷扯他衣角,悄聲道:“你沒事吧,不要裝成是我,快跟她解釋下,說你是第二名,讓我來跟她比。”
她方才就是閑得慌,習慣性地逗趣一番,不料會遇到切磋,沒打算讓他上場。
“明明是你剛才說的,我是楚在霜。”斐望淮輕笑一聲,“再說你拿什麽跟她比,連元神花都沒有,更別提使用術法。”
秦歡來者不善,明顯修為不俗。
“她剛剛都說了,女修只是讨教,男修才是切磋。”
“萬一是到修煉場讨教呢?你還真信她的話?”他恐吓道,“你天天說修為高沒用,沒準被打得鼻青臉腫。”
“就算是在修煉場讨教,我也可以直接認輸啊。”楚在霜理直氣壯,“算了,不跟你閑扯,讓他倆證明我是我本人……”
斐望淮聽其主意,他一把扯住她,難以置信道:“你剛贏完我,就要輸別人?”
楚在霜呆愣:“難道不是由于贏了你,所以現在就能随便輸?”
斐望淮:“?”
他不怒反笑:“你想膈應我直說,沒必要那麽委婉,憑什麽贏我就能輸她,你是想故意氣死我麽?”
他自己輸給楚在霜,楚在霜再輸給秦歡,他就比秦歡低一頭,越想心裏面越不爽,還不如他直接跟秦歡比試。
楚在霜略一遲疑,支吾道:“嗯……主要是輸給你,我心裏不高興,但輸給別人還好……”
這是她心裏話,她本來就沒什麽鬥志,不是愛跟人比較的性子。
“不行,你既然贏了我,就不能輸別人。”斐望淮抿唇,不悅道,“不然你先讓我贏回來,到時候随你在外面輸。”
楚在霜擺臂,試圖掙脫他:“那不行,不是都說了,輸別人可以,輸你不可以!”
“你就是故意的!”
“哎嘿,說對了。”楚在霜一把甩開他,跑向前方的秦歡,高聲道,“師姐師姐,真的誤會了,我才是楚在霜,不信你問另外兩人……”
“霜兒。”
正值此時,不遠處有一冷峻男修,攜帶佩劍朝他們走來。他劍眉星目,腰間同樣挂着彎月牌,跟秦歡身上的牌子一模一樣。
楚在霜:“哥哥。”
李荊芥怔然:“是楚師兄。”
楚并曉一向神出鬼沒,秦歡看到他略感不解,忽聞身後女修喚人。她詫異地回頭:“楚并曉,這是你……”
楚并曉走到他們身邊,他先跟李荊芥等人打過招呼,這才沉穩介紹:“這是我妹妹楚在霜。”
楚在霜發現兄長跟秦歡相識,她當即生出底氣,忙道:“沒錯,剛剛真是玩笑,我才是楚在霜。”
“不可能啊,掌門明明說她女兒在紅塵澤苦練火系術法,不常待在蓮峰山……”秦歡如遭晴天霹靂,她死盯着楚在霜容貌,顫聲道,“等等,難怪我看她第一眼面熟……”
楚在霜和楚辰玥五官相似,但秦歡聽聞掌門之女不在山上,自然沒有往這方面多想。據說,掌門女兒不擅長修煉,部分長老都沒見過她,在蓮華宗裏頗為神秘。
秦歡時常替掌門辦事,偶爾會聽到閑言碎語。有人說,掌門嫌棄女兒修為低微,所以才不願讓她在門裏出現,只将天賦出衆的兒子收進望月澤。
但秦歡知道并非如此,楚辰玥談及女兒,難得會流露柔和。只是她嘴裏的女兒,應該是天真爛漫的糯米團,跟怒爬二百層通天塔的無名氏截然不同。
蘇紅栗不解:“苦練火系術法?”
斐望淮:“是說她學烤鴨吧。”
楚并曉環顧一圈,疑道:“你們在做什麽?”
李荊芥告狀:“楚師兄,這位師姐突然出現,說是要找無名氏,還打算切磋一二。”
秦歡現在神色恍惚,根本沒聽旁人說話,她癡望着楚在霜,嘴裏還念念有詞:“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下一刻,她忽然伸出手來,朝着楚在霜探去,冷不丁輕捏對方臉蛋。
楚在霜慘遭捏臉,只覺這手法熟悉,像極母親愛幹的事。她當即一懵,含糊不清道:“師姐裏(你)幹什麽……”
秦歡立刻收手,回味指尖觸感。她雙眼發亮,驚嘆道:“跟掌門說得一樣,真的像是糯米團!”
斐望淮目睹此幕,他眉頭一跳,禮貌地笑道:“楚師兄,這位師姐沒什麽問題吧?”
他看她怎麽像有什麽病症,還随随便便地捏人面頰。
“不提我母親時,基本上沒問題,提起就會格外亢奮。”楚并曉平靜道,“秦歡,霜兒不擅長修煉,你要想找人切磋,改日我随你去修煉場就是。”
“不需要你提醒,方才我不知情況,現在當然不會跟她切磋。”
她沒想到無名氏是掌門之女,尤其對方修為低微,跟其比試更不合理。
“趕來通天塔的人要白跑一趟了,我去将他們驅散,你送他們到小門。”秦歡又伸手捏一把楚在霜臉蛋,随即悄悄将某物塞對方手中,笑道,“沒想到會這樣認識妹妹,歡迎你哪天來望月澤,我可以帶你四處逛逛。”
楚并曉提醒:“那是我妹妹。”
秦歡卻不理他,她握着長鞭,徑直轉身離去,驅趕外面挑戰無名氏的弟子。
“塔外都是湊熱鬧的弟子,我也是聽到風聲,這才匆匆趕過來。”楚并曉道,“秦歡在正面吸引視線,我送你們從小門出去,免得被人纏住。”
楚在霜緊握手中東西,好奇道:“哥哥,那位師姐究竟是?”
“秦歡是母親的入室弟子,跟我一樣在望月澤修行。她修為還不錯,也有四葉中期。”
斐望淮聽她出言打探,目光落在她的臉頰,質疑道:“為何你方才不躲?”
“躲什麽?”
“她要捏你,你就讓她捏,還一連被捏兩回?”
他沒見過如此遲鈍的修士,被人偷襲一回得手,居然還能再犯一次錯。
楚在霜摸摸臉蛋,猶豫道:“又沒什麽危險,也沒必要躲吧,再說師姐長得漂亮,我也不算吃虧。”
“???”
李荊芥啧啧:“這話一出,我肅然起敬,還得是你啊。”
大家都怕師姐跟第一名打起來,楚在霜想的卻是師姐的容顏。
他們男修确實見識淺薄,不及她們女修想得高遠!
斐望淮神色微妙,不可思議道:“你居然是此等以貌取人之人?”
楚在霜:“你以為呢,不然我能忍你到今天。”
“……”
李荊芥見斐望淮驟然語噎,他雙目刺痛,哀嚎一聲道:“我只能忍你倆到今天了——”
從學堂到進門,他旁觀二人相處,怨氣已積壓太久。
蘇紅栗伸手相勸:“算了算了。”
*
僻靜角落裏,楚并曉将一行人送出通天塔,他以前擔任過授課師兄,詢問一圈衆人情況,這才跟另外三人告別,目送他們各自回師門。
楚在霜沒馬上回停雲湖,留下跟兄長聊一會兒。
“你跟他們關系不錯,我記得你去紅塵澤後,很少再跟門裏弟子打交道。”楚并曉輕聲道。
“主要那時門裏也沒別人,盧禾玮看着又不正常。”楚在霜垂下眼,轉瞬岔開話題,“哥哥最近在做什麽?”
楚并曉用餘光一掃,确定四下沒有閑人,坦白道:“在幫母親做些事。”
“任務嗎?”
“對,門裏近期不太安寧,有人不喜父親對紅塵澤的安排,又聽聞偏遠小島上有獸修作亂,借機生事找麻煩。”楚并曉無奈,“母親現在正頭疼此事,你要總跟望淮待在一起,最好也時不時注意一點,不要被人盯上了。”
斐望淮是魅族混血,其實在門裏挺敏感。
肅停雲和楚辰玥用自身靈氣,在混沌中創造瓊蓮十二島的主島,随着周圍高修不斷加入,十二島領域漸漸擴大,現在遠不止最初的十二島。
衆人共同商議事務,自然就會産生分歧,例如是否該讓凡人占據龐大的紅塵澤、是否該接納修士和靈獸共同生下的獸修等。暢想總是美好的,一旦實施卻煩惱無窮,各方勢力都會為利益撕扯,甚至不惜私下使用諸多手段。
楚在霜:“爹爹一向是接受獸修的,有人想拿獸修作亂生事,說他對紅塵澤的安排也不合理?”
“沒錯,好在母親說此事可控,估計過陣子就平息。”
肅停雲确實修為高深,但他要純靠武力鎮壓,不允許旁人發表見解,瓊蓮十二島又變味了。然而,允許發表見解的後果就是,某一天沒準被旁人的話攻擊,甚至由于他的身份,必須沉默不言,甘當衆矢之的。
因為父母是領袖,因為他們應允共商管理,所以必須傾聽刺耳乃至不合理的聲音,面對諸多毫無道理、牽強附會的挑刺。
衆人總羨慕楚在霜身世,但她偶爾也感到疲憊,要是走上父母或哥哥的道路,那就勢必得成為毫無瑕疵的聖人,而聖人往往過得比壞人還累。
她都能想象到,自身魔氣暴露,将迎來何等兇險的局面。
即便她将此事告知父母,他們沒有洩露出去,沒準也會心中有愧,礙于跟她血脈相連,無法再全身心管理島內,自覺地回避起諸多事務。光是獸修就有人鬧事,要是掌門之女能修魔,那更是一場血雨腥風。
她不能成為父母的把柄,更不能由于一半魔氣道心,就将家人逼到進退兩難的境地。
隐瞞是最好的辦法,反正她表層識海是靈氣,父母不知倒更加自在,能名正言順管理島內。
倘若世間真是仙為善、魔為惡,那各自一半的她确實有點壞。
她沒法像親人那麽無私,還是期盼他們有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