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願意給你梳頭
第45章 我願意給你梳頭
姜崈就這麽直勾勾地看着單腕一抹跳色的玄夕,呼吸十分平順,面無表情的他讓人捉摸不透。
而楚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身體的每個細胞都緊緊繃着,周遭仿佛只能聽到自己細小的呼吸聲。
這時,姜崈的手搭在了石桌上準備起身。
還沒等姜崈發力站起,楚辭就瞬間彈了起來,身體僵硬的直接擋在了玄夕身前,把姜崈與玄夕隔開。
姜崈頓在空氣中,低着頭的他看不清表情,只是搭着石桌的手骨節發白,本就消瘦的模樣更加棱角分明了。
姜崈接着緩緩站起身子,略帶侵略性的眸子盯着楚辭,目不轉睛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她面前。
就在姜崈與楚辭距離暧昧之時,姜崈慢慢擡起纏着白玉佛珠的手,伸向楚辭頭上的靛青色發帶。就那麽輕輕一扯,楚辭墨潑一樣的頭發傾瀉而下,搭在雙肩。
姜崈還是看不出什麽喜怒,盯着楚辭雙眸的他只是眼神有些發怔渙散。
可能是楚辭太過防備姜崈了,滿眼的戒備蒙住了她的杏眼,竟看不出姜崈好似碎了一地的哀愁。
姜崈終于收回了他的眼神,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靛青發帶。
“玄夕少俠,這綁帶襯你,孤賜給你了。”
玄夕比楚辭高了整整半頭,他直接越過楚辭看着姜崈眼神十分挑釁,也不準備接過發帶。就在連楚辭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在他們身後的小知看着這一切,快步跑過去一把搶過那靛青色綁帶。
“是奴才失職,剛剛見殿下在院裏等久了,便有些急,只是随便拿起了個發帶給公主帶上,竟不知是拿了玄夕的東西,奴才有罪——”
“無妨。”姜崈淡淡地打斷了小知的話。
姜崈收回了周身都在對抗玄夕的冷漠淩厲,微微低頭看向近在身側的楚辭,語氣倒是柔和了很多,“先用些早膳,我既弄散了你的頭發,一會兒我便幫你重新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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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剛想張口推脫,卻被姜崈直接拉去石凳了。
坐下的楚辭瞟了一眼北言。北言心領神會,和小安兩個人連拉帶拽地把要跳腳打架的玄夕拉出了院子。看着玄夕和那三個小鬼頭消失在小院兒裏,楚辭原本緊繃的肩膀漸漸松弛下來。
觀察到楚辭身體變化如此大的姜崈一臉落寞,盛了碗清粥遞到楚辭面前,又給她的碟子裏夾了些小菜,便不再做聲了。
這頓飯吃得很安靜。
石桌之上的二人都很默契的沒有說話,只能聽見院子裏風吹木香而留下的沙沙聲。看着下人撤掉了菜,姜崈站了起來往楚辭房間走去,見身後的楚辭沒有跟上,回身怔怔看着她。
楚辭擡頭看了看姜崈,只覺姜崈那眼神好像習武之人的掌風一般,又趕緊把頭低了下來。
“讓小知來幫我梳頭就好,殿下可先行上車,楚辭梳洗完便随車駕伺候。”
姜崈一動不動,好像石柱一般地看着楚辭。楚辭見此狀,便準備行禮離開。誰知她剛剛起身,姜崈一大步靠近,一把抓住了楚辭的胳膊。
力道不輕不重,只是有些難以掙脫。
楚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姜崈。姜崈還是那不動聲色的樣子,只是紅紅的眼眶下眼神破碎,甚至有些起了霧,齒關緊閉的他臉頰都緊繃着,呼吸也變得重了。
自從那次晚膳二人争吵之後,楚辭和姜崈就疏離許多,可能是楚辭的心思這幾天都撲在玄夕身上,并沒有察覺到姜崈每日心碎欲裂的蒼白面孔。
楚辭愣神的功夫,被姜崈拉進房間。
坐在梳妝臺的楚辭看着銅鏡裏有些模糊的姜崈的臉,加上他那雙認真的丹鳳眼,心裏五味雜陳。
對于姜崈,她是有愧的。
這幾天的日子猶如洪水一般席卷着楚辭腦海,她知道姜崈的心思,也知道他為此付出的心血,內心正翻江倒海的時候,突然被脖子上的涼意拉回了思緒。
一直病着的姜崈的手指很涼,握住楚辭頭發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脖子。楚辭微微一躲,姜崈即刻停下了攬着楚辭頭發的手,生怕扯到她。
“涼着你了?”
楚辭随即沉默搖了搖頭,再次坐好。
“你小時候總是跟姜湛在皇宮裏瘋跑,每次瘋完回到我這兒都是滿身的泥,滿臉的土,”姜崈許久不笑了,現在一笑連嘴角扯得都有點牽強,“你怕回去被你爹罰跪,便撒潑打滾的求我宮裏的姑姑給你梳頭,結果樣式你又不喜歡,每天撅着個嘴回家。”
楚辭輕輕一笑,姜崈看着銅鏡,終于見到有些笑模樣的楚辭滿眼盡是溫柔,他已經許久沒看見楚辭真心對他笑過了。
即使在沒有玄夕的那段日子,她也沒沖他會心一笑過。
“我那時候就在想啊,怎麽樣才能讓你高高興興地來,再歡天喜地的走呢?我就找了幾個跟你一般大的小宮女來練習梳頭,那時候連學業都荒廢了。”姜崈現在倒是笑得十分真摯,但眼裏流出來的都是淡淡的傷懷。
楚辭也随着姜崈陷入回憶,想起小時候兄妹三人戲耍的日子,還笑出了聲,“是楚辭當時太小不懂事,害得殿下還因為這件事挨了皇帝陛下二十手板。第二天手都腫了,還藏着掖着不給我看,一定要親自給我梳頭,疼得龇牙咧嘴的。”
“我願意給你梳頭。”姜崈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直勾勾地看着鏡子裏的楚辭,聲音雖小,但是堅定。
“我願意的。”
楚辭原本因為幼時記憶而綻開的笑又一次凝固在臉上,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弄得有些窘迫。
“楚辭,你心裏......有過我麽?”
“......”
聽不到回應的姜崈突然低下頭,開始認真擺弄着頭發,不再擡眼看銅鏡裏的楚辭了。二人周遭氣氛又一次回到了剛開始的尴尬。
“楚辭自小心裏便敬愛殿下,崇拜殿下。殿下懂得多會的也多,又極其疼愛楚辭,這些照顧關心都是楚辭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楚辭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決心一般死死盯住鏡子裏的姜崈。
“可殿下要殺玄夕,便是在要楚辭的命!”
啪!
姜崈雙手一抖,手裏的梳子掉在了地上。
兩只手頓在空中半晌,姜崈便去梳妝臺上找簪子了,手剛剛要拿起楚辭最喜歡戴的紫玉蓮花簪,便想起剛剛玄夕腰上的紫玉蓮花腰封,心裏好似觸電一般的疼了一下,手也随即收了回來。
考慮了一會兒,他挑了個檀木簪子,輕輕固定住了楚辭的頭發。
“梳好了。”姜崈的聲音仿佛新雨滴在翠竹上一般,永遠都那麽的清脆好聽。
他俯身貼在楚辭頭邊,看着銅鏡裏的楚辭,輕輕按了按她的發髻,似乎很滿意地說,“許久不給你梳頭了,手腳有些慢,不過看起來手藝還在。”
不等楚辭回禮謝恩,姜崈便轉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處,停住腳步的姜崈望向門外,定了定神說道,“我答應過你不再傷玄夕,我會做到的。你身體還沒好全,別自己吓自己了。”
看着門外的天,姜崈深吸一口氣,眼眶裏的兩滴清淚再也忍不住了。
“我在銮駕上等你。”
回程的車隊走得有些慢,因為姜崈的身體實在虛弱。
太子的銮駕是六駒車,車身很寬,裏頭有個可躺下一人的位子,平時放上小桌子固定,便可是個簡易的書案。車身一側放着一些書籍和藥罐子,另一側有一排小座,那便是楚辭的位子了。
姜崈親自着手布置了楚辭的座位。
香爐,鵝絨軟墊,暖手爐應有盡有,姜崈還親自做了個狐皮裹子,擋住車門口漏到她腳下的風。車裏的布幔裝飾都是楚辭喜歡的青黛紫羅幔,還特地放了些兵法書籍在她座位旁。
“這倒像是殿下在照顧我,哪裏是楚辭伺候車駕啊......”楚辭半開玩笑似的說,試圖緩解剛剛在桐溪城裏的尴尬。
“你陪着我說說話就行了,其他的讓下人做吧。”姜崈十分的配合,二人非常默契的沒有再提及任何桐溪城裏的事情。
聽到姜崈承諾她不再傷害玄夕後,冷靜下來的楚辭盡心盡力,時時刻刻注意着姜崈需要些什麽,烹茶煎藥,事事親為。
姜崈嘴上不說,心裏也知道,這只是眼前的這位寶貝楚辭在還他不殺玄夕的人情罷了。
心裏苦得發澀,但還是期盼着,盼着楚辭對他的好。
每每此時,他便會與自己生氣。
恨自己拿不起,放不下。
姜崈實在憋悶,一陣急咳。楚辭連忙起身,叫了軍醫入銮駕。
“殿下身體還是虛虧,這小一個月的虧損還未補回,便又要舟車勞頓,實在辛苦。還請平西将軍借一隊偵騎,先沿路尋找山靈芝,若能入藥是最好啊。”開了藥,軍醫便交代了楚辭用藥時間,楚辭不敢怠慢一一記在心裏。
姜崈看着楚辭事無巨細地問着自己平日的吃穿用度,如何保養,一時間貪戀竟晃了神。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意識強迫着自己忘記楚辭的好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心底倒是生出一絲幸福。
軍醫走了之後,他悠悠開口,“我沒什麽事,別聽軍醫吓你。”
“都是楚辭的罪過,若不是我胡鬧,殿下也不至于......”
“我也有錯,我不該逼你,害你傷心驚懼,我也算是自讨苦吃了。”
楚辭見狀随即沉默,只是在一旁靜靜烹茶的她實在不想再去跟太子聊這些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