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在太宰治毫不猶豫回了一個“對”字之後,中原中也再次沉默了下來。
電話中一時之間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即使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是無論是太宰治還是中原中也,都沒有挂斷電話的想法。
因為中原中也的來電,而從窒息的氛圍中脫離出來的諸伏景光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忍不住隐晦地去打量太宰治臉上的表情。
通過剛剛太宰治跟中原中也的對話,諸伏景光确認了自己的推測,太宰治跟中原中也兩個人的關系,果然跟傳聞中并不相同。
太宰治跟中原中也兩個人之間,不僅不是傳聞中所說的水火不容的那種互相仇視的關系,甚至還很有可能十分親密,有着不需言喻就可以互相理解的默契。
在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中原中也終于開口了。
“太宰,我所效忠的對象是首領,是森先生。”
“嗯,我知道。”太宰治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調笑,他漫不經心對着手機說道,“我當然知道中也是森先生最忠誠的小狗狗啦,雖然……”
“但是,”太宰治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中原中也直接打斷,電話那邊的中原中也的語氣十分堅定,臉上是滿滿的認真,“雖然你是條混蛋到讓人發自內心地感到厭惡的青花魚,還是個只會把工作丢給我自己去自殺的繃帶浪費裝置。”
“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搭檔。”
中原中也沒有說什麽“朋友”之類的話,在他的眼中,他跟太宰治的關系遠遠稱不上是朋友。
哪有一見面就要麽你嘲我諷,要麽打架鬥毆的朋友?而且只要一想到要用“朋友”這個詞去形容他跟太宰治,中原中也就下意識覺得反胃。
但是對中原中也來說,太宰治是他承認的搭檔,無可替代的即使互相厭惡着對方,也依舊難掩默契的搭檔。
或者,可以用“最佳搭檔”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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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剛剛劃過“最佳搭檔”這個念頭,中原中也就被自己剛剛的想法驚的臉色一綠。
用最佳搭檔來形容他跟太宰,還是算了吧。
聽筒中傳來中原中也無比堅定的聲音,即使通電流以及數字信號的多重轉換,也沒有消磨中原中也聲音中的情緒。
在聽到中原中也那句話的那一瞬間,太宰治臉上浮現出的那絲不知真心與否的調笑消失了。
諸伏景光用眼角的餘光偷偷觀察太宰治的表情,卻沒有從太宰治的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情緒,只有一片空無。
就仿佛太宰治根本不是有血有肉的人類,而是什麽石膏人偶一般,因為非人而從沒有對人産生過感情,也因為石膏人偶的身份,從來沒有從人類那裏收獲過真實的感情。
誰也不知道太宰治此時此刻究竟在想什麽,即使諸伏景光就站在太宰治的面前,也無法從褪去了剛剛不知真假的漫不經心與調笑的太宰治的身上看出他真實的情緒。
太宰治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點什麽,但是最終卻又歸于沉默。
面對太宰治的沉默,在森鷗外明顯把太宰治視為威脅的情況下,即使無比忠誠于森鷗外,卻還是對太宰治說出了剛剛的話的中原中也卻意外的并不在意太宰治毫無回應的樣子。
中原中也只是對太宰治說出了他的想法而已,只是因為自己想說才會說出口,并不需要太宰治對他做出什麽回應。
“早點回來,千守會還需要你處理,別想把工作都丢給我。”
丢下催促太宰治回來的話之後,中原中也就毫不留戀的挂斷了電話,一點也不在意太宰治可能會對他剛剛說的“搭檔”的回應。
當手機中傳來了電話挂斷之後的盲音時,太宰治這才從剛剛一片空無的狀态恢複了過來。
“好了,綠川君。”太宰治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了笑意,他轉過頭笑眯眯對諸伏景光說道,“我決定了,已經三次打斷我自殺的綠川君絕對不能成為我的部下,所以不懂得看人眼色的綠川君還是丢給中也那個同樣大腦空空的笨蛋吧。”
諸伏景光看着太宰治笑眯眯的樣子,只看太宰治現在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
太宰治究竟是怎麽看待中原中也的?他究竟在中原中也說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搭檔”這句話之後,都想了些什麽?太宰治想要說出口最終卻又沒能成功說出口的話是什麽?
在太宰治臉上一片空無的時候,他究竟是什麽都沒有想,還是在想中原中也?
諸伏景光無法從太宰治的身上得出剛剛那些問題的答案,但是即使是這樣,諸伏景光內心對太宰治的恐懼感卻消散了不少。
因為就在太宰治剛剛臉上一片空無宛如石膏人偶的時候,諸伏景光切切實實确認了太宰治不是沒有感情卻可以算計人心的怪物這件事。
太宰治不是什麽高高在上俯視人類悲歡離合的操心師。
自認為自己沒有心,也不可能從其他人那裏獲得心的石膏人偶漠然地注視着世界,它面無表情地看着經常路過它的腳下的小狗跟在人類的身側蹦跳,就在它以為小狗會跟着人類離開的時候,卻感受到了從未感受到過的觸感。
小狗把他帶着濕潤觸感的肉球放在了石膏人偶的手心上。
石膏人偶感受到了小狗肉球的柔軟感以及溫度,終于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一點。
它不是沒有心的石膏人偶,它其實也是人類,只是在這條路上站了太久,有太多的人類跟它擦肩而過過,讓它看到了他們人心的醜惡。
他是停留在道路上的人類,而不是伫立在道路上的雕塑。
諸伏景光沒有對太宰治看起來十分随意的對他的安排發表什麽意見,他只沉默地站在太宰治的身邊,跟太宰治一起等來接太宰治回港口黑手黨總部的部下。
“回去之後又要去處理千守會的事,明明本來今天就能結束的事情。”太宰治抱怨道,“看來剛剛三槍一拳還是太少了,應該給芥川五槍加兩拳才對。”
聽着耳邊太宰治似真似假的抱怨,
諸伏景光只當自己是什麽都聽不懂的木頭人,
只期盼來接他們回港口黑手黨總部的太宰治的部下能夠早點過來,讓他盡快擺脫跟太宰治獨處的困境。
或許是聽到了諸伏景光內心的祈禱,在中原中也挂斷電話短短幾分鐘之後,太宰治的部下就找到了他們的位置。
看着那幾名港口黑手黨成員在面對太宰治時恭敬中帶着一絲惶恐的态度,諸伏景光的臉上劃過一絲若有所思。
看來太宰治在港口黑手黨內部擁有極大的威懾,即使是太宰治本人的部下,都會對太宰治産生恐懼的情感。
在太宰治的要求下,諸伏景光頂着幾道隐晦的充滿了同情的目光,跟随太宰治坐上了同一輛轎車的後座。
“回總部。”太宰治看都不看坐在駕駛座上的部下遞過來的毛巾,身上的頭發跟衣服都在滴水,面無表情說道,“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是,太宰先生!”駕駛座上的太宰治部下連忙收回毛巾,不敢對太宰治的決定做出一絲一毫的置喙,用最快的速度發動汽車。
轎車向港口黑手黨總部的方向開去,諸伏景光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自己和太宰治剛剛停留的那條河在東京的具體方位之後,默默注視着車窗外的風景,開始在腦海中描繪記錄了通往港口黑手黨總部道路的地圖。
在諸伏景光看來,像港口黑手黨這種在東京地下世界赫赫有名,但是在公安的資料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痕跡的組織,總部一定是在一個十分隐秘的地方。
雖然因為在搜查港口黑手黨的資料的時候,通過港口黑手黨注冊在案的記錄找到了首領森鷗外的名字,發現了港口黑手黨跟森氏株式會社之間的關系,但是因為港口黑手黨的蹤跡都有被特意掩蓋,所以他們至今都無法鎖定港口黑手黨的活動範圍。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太宰治并不在意讓他這個新成員知道港口黑手黨總部的方位,但是諸伏景光還是默默記住了剛剛經過的路線,準備把港口黑手黨總部的位置通過接頭人傳回公安。
然而随着轎車的移動,諸伏景光的表情卻發生了一絲波動,雖然那絲波動很快就被他按了下去,但是諸伏景光心中湧現的驚濤駭浪卻沒有消失。
送太宰治回港口黑手黨總部的轎車不僅沒有往偏僻的郊區行駛,反而在往東京市中心移動。
伴随着車窗外的景象越來越繁華,諸伏景光的心越來越沉重。
諸伏景光并不認為太宰治剛剛說回總部的話是在欺騙他,他确認自己公安的身份并沒有暴露,在沒有暴露卧底身份的前提下,太宰治沒必要專門去欺騙他這一個輕輕松松就能被幹掉的無名小卒。
轎車的速度越來越慢,在穿過了一道兩邊都有身穿黑西裝的港口黑手黨成員值守的大門之後,最終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諸伏景光大腦一片空白地下車,怔忪地注視着港口黑手黨總部的模樣。
“歡迎加入港口黑手黨,綠川君。”太宰治走到諸伏景光的面前,對着諸伏景光勾起唇角笑道。
港口黑手黨總部就在太宰治的身後,高大的大樓連同其所代表的可以稱得上是龐然大物的組織,在諸伏景光的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五棟黑色大樓靜靜地伫立在那裏,這黑色世界的産物就這樣毫無遮掩、光明正大地伫立在東京市最中心的位置。
諸伏景光曾經無數次看到過這五棟跟鈴木塔并稱為東京标志性建築物的大樓,但是卻沒有哪次是跟現在一樣如墜冰窖。
港口黑手黨的總部竟然就在這個國家首都最中心的位置。
東京的所有人擡頭都能看到的那五棟大樓,也就是說,所有人都能看到港口黑手黨的總部。
那個本應該待在陰暗角落裏的專屬于地下世界的組織,就這樣光明正大的存在于所有人的視線當中,光明正大的待在太陽底下。
那五棟大樓就這樣伫立在諸伏景光的眼前,似乎是在嘲笑着他以及他身後的官方組織的無能。
港口黑手黨一直光明正大地站在他們面前,卻從來沒有人發現過港口黑手黨的存在,也從來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
明明太宰治只是在微笑,諸伏景光卻從中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