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你好。”

幾乎只怔愣了一瞬,時栖便開了口。

不同于那天在酒吧叫着庭柯哥哥刻意壓出的暧昧與甜膩,也不同于平時的冷淡疏離,他的嗓音很溫和,那是一種對于陌生人的善意與克制,他說:“我叫時栖。”

莫筱說得對,到了真正開始進行淘汰的那天,他前期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都會被扒出來仔細分析。

他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不該有個這麽有錢的鄰居,不管顧庭柯是為了錢還是宣傳,他料想他們的目标應該沒有什麽相互沖突的地方。

時栖朝顧庭柯露出一個禮貌的笑來,八歲去SIC投資競賽的不是個笨人,他相信顧庭柯能夠讀懂他的意思。

“你好。”顧庭柯果然很配合,盡管剛剛對着其他三人說了一遍,顧庭柯還是重複道,“顧庭柯。”

說罷,朝着時栖伸出了手。

顧庭柯的手指修長有力,華美如同雕塑。

時栖在還以為他是單純的鼓手的時候就對這雙手有過諸多幻想,緩慢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纖細白皙,略小一圈,略白一度,好像是融進雕塑裏的細膩白瓷。

【啊啊啊啊啊啊啊貴氣霸總和清純大學生!這一對顏值也太高了吧,我要開始瘋狂舔顏截屏了!】

【男七是不是對時栖有意思啊,怎麽剛剛介紹的時候不握手?】

【因為他倆離得最近啊,也可能平時應酬習慣了呢。】

【好的,下面問題來了,為什麽他倆離得近,另一張沙發上不是還有兩個位置嗎?】

禮節性的握手,兩人都是輕輕一搭,可顧庭柯卻在時栖準備收手的時候突然發力,恍若扼住獵物咽喉的一頭狼,指骨收緊,似是通過這種方式将什麽标記給重新覆蓋掉。

在那股兇厲順着皮肉傳遞疼痛之前,顧庭柯終于松開了手。

“顧庭柯。”時栖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點點頭示意自己記住。

他對一切無知無覺,只當是這人碰到同性戀的應激反應。

至于座位,那就更可笑了。

這很明顯是顧庭柯不想跟任何人坐一起。

“你名字真好聽,”對面的夏鷗接過話,眼底是毫不掩飾地進攻,目光在顧庭柯禁欲的領口處巡視了一遍,“跟你這個葉形領針很搭哎。”

顧庭柯的語氣明顯淡漠了許多,甚至沒有要低頭确認一下的意思:“不是我挑的。”

當然不是他,時栖想,顧庭柯從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許他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地方,每天的穿衣都是專門的設計師搭好送過來的。

“是嗎?”夏鷗性格要強,在今天第二次把天聊死之後,無論如何也要繼續下去,“那挑的這個人一定很用心。”

确實用心,畢竟要拿工資的。

兩人非常勉強地尬聊,時栖趁這個機會望了旁邊的關越一眼。

很明顯,即便是顧庭柯已經介紹完了一輪,關越也沒有要主動開口的意思。

少爺講話一向得是別人哄,更何況他已經對進門之後大家先行對顧庭柯燃起的熱情十分不滿。

果然,纨绔公敵在哪裏都是纨绔公敵。

時栖對自己的“同類”泛起一絲同情,主動偏頭望了他一眼。

關越移回來的視線正好與之相撞——漂亮男生定定地望着他,那雙小鹿一樣的眸子裏帶着些好奇地探尋,像是在等着他開口。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顧庭柯身上的時候,只有他看向了自己。

大少爺被時栖的溫和順好了毛,終于大發慈悲地開口道:“我叫關越。”

關越。

時栖在心裏重複這個名字,飛快地搜尋着他那群狐朋狗友們的姓氏。

時栖點點頭,像是對他很有興趣似的:“你是哪裏人呀?”

“京市。”

果然,時栖想,他們這個圈子其實就這麽大,輾轉幾個總歸會聽到一些。

海市裏沒有姓關的,倒是京市有個赫赫有名的關家。

但據時栖所知,那位掌門的嫡長子應該是叫關山才對。

他之前沒有聽說過關越的名字,但是關越好像也并不認識他。

也是,就算是都姓時,也沒人會把他一個普通學生和三天兩頭出現在財經時報上殺伐決斷的時臣嶼聯系到一起。

他媽那邊就更不可能了,當年葉馥晚隐婚隐得那樣低調,除了相熟的,粉絲連她孩子姓什麽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得知這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時栖終于放下心來。

“你們要喝點水嗎?”

時栖主動站起了身,島臺的玻璃壺裏還熱着沈聽澤的花茶,時栖回頭看了他一眼。

“沒關系,”沈聽澤瞬間就懂了他的意思,急忙示意沒關系,“本來也是帶給大家喝的。”

于是時栖這才盛到杯子裏端上來,按照座位次序,先給了旁邊的許喬。

中間的關越一愣。

擡眸望了他一眼。

時栖知道他在想什麽,有錢的纨绔享受慣了特權,大概覺得自己應該先把第一杯遞給他。

但是別說他了,就算是關家的那位關山真的來了,也不能在時栖這裏博得幾分青眼。

這種人,時栖并不慣着他。

他對新看上的人一向諸多寵愛,之所以要去倒水,不過是為了安撫自己的獵物——第二杯花茶緩緩放在桌上,時栖主動介紹:“這個茶很好喝的,”他一個一個地數着,“裏面放了決明子、羅布麻、荷葉,還有……”

時栖的識趣讓關越很是滿意,可他說到一半卻突然頓住,轉頭和沈聽澤對視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洛神花。”

【啊啊啊啊啊這個默契!!】

【好像小情侶那種密語悄悄話啊,完了,我以後再想起洛神花腦子裏全是這兩個人了。】

兩人之間好像自動形成了無法進入的結界,已經宣告臣服的獵物在眼皮子背叛,關越覺得心中油然一股隐隐怒火。

時栖對他難看下來的臉毫不知情,将最後一杯水遞給了旁邊的顧庭柯。

“剛剛居然在茶幾下面發現了節目備好的零食。”

時栖在另外兩人面前對自己的特殊讓沈聽澤感覺到獵物上鈎的快感,他伸手将裝着糖果的草籃端出來,先抓了幾個遞到時栖那邊,笑道:“決明子可能有點澀口,吃顆糖潤一潤。”

那顆桃子果糖還沒滑過去,一只骨節修長的手忽然壓住了它。

顧庭柯淡淡地看了沈聽澤一眼。

随後,指尖一掃,将旁邊的一顆桔子糖撥到了時栖面前。

節目組備的是軟糖,入口有清新的柑橘香味,咬破後會一□□出汁水四溢的果肉,這個口味糖果其實并不怎麽常見,時栖看了眼手上撕開的包裝,似乎還是自己曾經喜歡的某種進口的。

莫筱倒是還挺會找。

“你喜歡這個口味?”沈聽澤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彎起的眼睛。

“喜歡啊。”嘴裏還含着糖,時栖的聲音有一點軟糯,“小時候我媽媽會在院子裏種很多果樹,橘子樹很漂亮,金燦燦的,我到了秋天就會去摘。”

“好,”沈聽澤頗為認真地對他一笑,“我記住了。”

好像他的喜好是什麽需要特別留意的事情。

沈聽澤本來以為他又要慌慌張張地去找水杯了,沒想到時栖把那顆桔子糖果咽下去,反而旁若無人地回問:“那你有什麽喜歡的口味嗎?”

他似乎是覺得這應該是一件禮尚往來的事情,好像情人間收了禮就一定要回贈。

小兔子比他想得要真誠,反而讓沈聽澤升起一種莫名的愧疚:“我……”

“我最喜歡檸檬味,”沈聽澤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黎炀突然接過話,“沈哥你幫找找呗。”

“算了,我還是不吃了。”沈聽澤剛找到,黎炀忽然又說了這麽一句,大眼睛裏看着很無辜,“牙醫說我最近要少吃糖,檸檬這種刺激性的就更不行了。”

“牙齒不好的話,那确實要注意。”

沈聽澤好脾氣地點點頭,又另外翻出一塊餅幹出來,聲音很淡:“那吃塊餅幹吧,咖啡味的,提神。”

“哎?電視上是不是開了?”許喬突然說了這麽一句,打斷了房間裏無形的硝煙。

于是幾人都望向了已經打開的電視——

由于都是素人,戀綜工作人員大多數情況下不會直接跟嘉賓溝通,而是用客廳和房間裏的電視來發布訊息。

“這麽快?”夏鷗疑惑地望了一圈,“這不是還少了一個人嗎?”

沙發坐着的只有七個人。

藍方的是顧庭柯、沈聽澤、黎炀和關越。

紅方卻只有他、許喬和時栖。

“我之前聽工作人員說那個人這兩天有工作,等忙完了就會過來的。”許喬道。

為了不打擾嘉賓的正常工作,《愛情獵人》已經特地選了國慶七天假,一般工種這個時候都是有假期的,在國慶還調不出來假休息,不知道剩下的那個……到底是什麽工作?

不過無論是什麽,能讓節目組留到最後壓軸的,一定是強有力的競争者。

“這樣啊,”屏幕上跟着出現了相關的解釋,夏鷗道,“那這兩天就是我們七個了。”

【由于工作原因,另一位紅方入住者将在後日特定時間到來。】

電視閃過這句話,随後一個字體翻轉特效,又變成了:

【今晚大家可以自由活動探索別墅的居住環境,晚餐需要嘉賓自己分配制作,各位可以在用餐時間介紹年齡和職業。】

【8人中藍方和紅方各自金錢獵人的數量将同時在晚餐時間公布。】

【祝各位用餐愉快。】

“這麽快就要公布職業和年齡了嗎?”

對于狼人殺戀綜,職業是判定狼的一個重要參考因素,股市債券金融等相關工作會讓人天生與進攻聯想到一起,而向時栖這種大學生形象,則讓人天然地想到“清澈的愚蠢”。

“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嗎?”面對夏鷗的疑問,關越不以為然地抛着糖。

只有狼才會害怕這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夏鷗一眼。

“既然這樣,不如大家先去房間看看?”許喬提議。

人到齊了自然是該各自去找房間收拾,衆人也沒有一直坐在這裏尬聊的意思,紛紛站起了身。

節目組找的別墅分為三層,一樓是客廳和開放式廚房,二樓是他們的卧室和盥洗室,三樓則是一些多功能家庭影院、健身房臺球廳之類的。

他們要先去卧房,自然也要先上到二樓,幾人各自拿了行李來到旋轉樓梯前。

沈聽澤分明是走到最前面的一個,可是到了卻沒有先上去,時栖與他擦肩時腳步一頓,在一瞬間裏看出了他的想法。

箱子當然不沉,不能帶電子設備,裏面不過是一個日用品和衣物罷了。

更何況身材也是風流的資本之一,雖然因為時臣嶼的緣故對上床這件事有心理排斥,但時栖也沒少去過健身房。

可才剛上了兩級臺階,他腳下一滑,那只細瘦手腕跟着晃動了一下。

還沒等時栖握穩,一只手就按在了扶手上替他接過了重量,聲音溫和:“我來吧。”

果然……時栖在心裏笑起來,他和沈聽澤一向配合默契。

“不用啦,”時栖欲拒還迎,“你自己手裏還有一個呢。”

“這點重量不算什麽。”

沈聽澤不由分說地将行李箱從他手裏接過來,為了避免時栖說出更多拒絕的話,頗有情商道:“我大三那年在學校做迎新志願者,十幾公斤的被褥,硬生生背了六層樓。”

“女生宿舍還是男生宿舍呀?”

“男生,女生宿舍哪裏輪得到我。”

“哦。”時栖點頭。

“我怎麽從這話裏聽出了我女朋友聽說我去KTV的揶揄感,”雖然時栖語氣正常,可現場導播就是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當即派出了兩個最得力的攝像,“快快,你倆跟上去!”

攝像鏡頭的屏幕裏,沈聽澤聞言,跟着笑了一下:“哦什麽?”

“我當時搬了一整天,眼睛都快累花了,一個人也沒記住,就記得這屆學弟實在不太行,給他們搬了那麽久的東西,連個遞瓶水的都沒有。”

其他人都在樓下,只有他倆率先上了二樓,時栖揚起下巴努了努嘴,雖然沒什麽太大的表示,但是上揚的語氣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情:“嗯。”

卧槽……

現場導播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直播裏炸了的彈幕,這才到來第一天,這倆人為什麽已經搞出了一種小情侶談戀愛的感覺。

要真是演的,那這演得也太好了吧?

樓下,原本站在原地看表的顧庭柯垂下手腕,眼中冷漠一閃而過,重新擡步朝着前方邁去。

夏鷗似乎是想重複剛剛時栖的套路,等顧庭柯開始上樓的時候故意一晃——

可惜顧庭柯根本沒有像沈聽澤一樣将人護在身後,反而是遠遠地走在另一側,就在夏鷗以為已經失敗的時候,顧庭柯忽然擡眸看了一眼。

另外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映入眼簾,一人儒雅溫和,一人溫柔腼腆,并肩進了紅方的房間。

夏鷗剛要邁步,另一側的把手就被人握住了,顧庭柯從他的手中提走行李箱,率先朝着紅方卧室走去:“我來吧。”

聲音穩重,肩膀寬闊。

夏鷗的心髒重重一跳。

黎炀斜倚在欄杆旁,回身看了一眼許喬:“用我幫忙嗎喬喬?”

他剛來不久就給紅方的其他三人起好了昵稱,夏鷗叫夏夏,許喬叫喬喬。

唯有時栖,別人都叫七七,只有他叫哥哥。

“我箱子很輕的。”許喬拎了兩下示意,“不用管我了,你……”

“沒關系。”

黎炀做事一向像個任性的孩子,許喬還沒說完,他就已經将箱子拎在手上了。

回身瞥見已經進了同一個房間的四人,眼底含笑意有所指:“剛好想去參觀一下呢。”

媽呀……

現場導播心驚膽戰地帶着攝像往上跟,這真的是戀綜剛到第一晚可以擁有的劇情嗎?

這幾個人的心眼子加起來怕是要比蜂窩煤窟窿還多吧。

六人一對接一對往紅方房間進,于是樓下只剩下一個不願與平民同車而行的關大少爺。

留下來跟拍的攝像也不多,只剩了一個用來捕捉上樓的背影。

所以沒人發覺——關越看着另外幾人,腳步一頓,突然嗤笑一聲。

不是出場時的故意耍酷,也不是他被忽略時幾乎寫在臉上的脾氣,那是一種真正看透一切的精明,和置身其外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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