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準入門檻

準入門檻

用流動水沖洗擦淨之後,姚昕語用毛巾擦幹腿,重新回到了客廳。

房東坐在茶幾旁,茶幾上放着一個藥箱。聽到聲音後,他回過頭,“你先坐吧。”

姚昕語坐到了沙發上。

翻找一通後,房東手裏出現了碘伏和棉簽。

他擰開碘伏的瓶蓋,将棉簽伸進去蘸了蘸,又拔出來,像舉着一根棒棒糖似的遞到她面前,“消一下毒吧。”

姚昕語接了過來,将褲角向上翻折,在傷口處刷上了淡黃色的藥水,又是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碘伏有顏色,你待會兒要注意一下衣服。”房東說。

“嗯,我知道。”姚昕語将褲角向上翻折,“等一會兒幹了就好了。”

“你需不需要去醫院打狂犬疫苗?需要的話,我可以陪你去。”

姚昕語站起身來,“沒事,反正沒破皮。”

“真的沒事?”

“萬一有事,我會找你的。”

“待會兒留個聯系方式吧,如果需要打針,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系我。”

“好。”姚昕語點點頭。

房東抓了一下頭發,“那我們先看房吧。”

姚昕語終于想起了此行的主要目的,跟着站了起來。

富麗堂皇的大平層,挑高近四米,落地窗邊可遠眺臨江,視野絕佳。放眼望去盡是裝點門面的奢華,但沒有太多體現主人愛好和品味的個性化裝飾,總覺得少了些人間煙火的家常氣息。

大概買下之後就一直這麽放着,沒做過什麽改造。

朝南的方向一排房間,其中一扇門虛掩着,應該是房東的卧室。

房東帶着姚昕語和中介小哥停在隔了兩扇門的另一個房間門口,轉動門把打開了房門,“就是這間。”

本以為會有熱浪撲面而來,溢出的卻仍是絲絲涼氣,不過沒有背後的客廳那麽涼爽,似乎提前開了房間的空調。

進去轉了一圈,卧室裏擺放的都是品質上乘的家具。衛生間比先前那間小一些,但供單人使用綽綽有餘。

硬件方面,沒什麽可抱怨的。

姚昕語雙手交握,捏緊手指,心跳加快了一些,“我可以現在就定下來嗎?”

“你沒有什麽想問的嗎?”房東回過頭問中介,“還是說,已經講過了?”

在一旁被晾了好久、始終沒有找到出場機會的中介小哥終于被cue了。

“不好意思,周先生,”他畢恭畢敬地站好,“剛剛來的路上太急了,我還沒來得及和姚小姐細講。”

“說什麽?”姚昕語屏氣凝神,緊張地盯着他的嘴。

“姚小姐,是這樣的。周先生之所以提供這麽優惠的價格,條件之一就是對方喜歡狗。”

“這是找室友還是狗保姆?”姚昕語目光灼灼。

“不是狗保姆,也不用特意照顧。豆豆很粘人,我只是希望有人在我不在家的時候多關注它一下。”房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們找對人了,如果是狗保姆,我完全不介意。豆豆對我這麽熱情,我和它肯定能好好相處。”姚昕語的語調一下子充滿柔情。

“可它剛見面就把你抓傷了……”

“那可能是聞到我身上的味道了吧。”姚昕語亮出手機屏幕,“我家也有狗。”

房東對着手機屏幕挑了挑眉,嘴角上揚,“喔,還挺可愛的。”

“姚小姐朝九晚五,不僅時間上能夠保證,”見房東有了松動的痕跡,中介小哥順水推舟地加了一把力,“而且她也有養狗的經驗,多适合呀。”

“你是海州大學的?”房東繼續追問,應該是從中介那裏聽說的。

“是的。”

“哪個學院的?”

“食品學院。”

“你是哪個系的?”

“我是本科生教學秘書,不是教學崗。”

“哦哦,是這樣。”

籌碼還不夠?姚昕語又抛出一個:“如果豆豆需要狗朋友,我可以把我家狗也帶過來。”

“不好意思,待會兒還有幾個客人要來,我需要多考慮一下。”房東的聲音平靜溫和,語氣卻是堅定的,“如果沒有其他問題,今天就先這樣吧。”

“好的,今天辛苦您了,周先生。您就慢慢考慮,如果同意,請随時和我聯系。”中介小哥鞠了一躬,退到門口,換下了拖鞋。

“對了,微信。”姚昕語想起來,趕緊打開手機。

豆豆原本躺在落地窗邊的船型狗窩裏,專注地望着窗外的千萬級江景,像是意識到客人要離開,立即恢複了熱情,屁颠屁颠地再次從客廳裏沖了出來。

這次,房東及時伸腿攔住了胖乎乎的豆豆。

姚昕語看到狗頭擠在房東的腿和門框之間,忍不住笑了。

“我能再摸一下豆豆嗎?”

“哦。”

“不好意思,等我一分鐘。”她轉頭沖中介小哥說了一聲,然後快步走到大門口蹲了下去。

她的手指依次撫摸過豆豆圓圓的腦袋、松軟的脖頸、光滑的脊背、毛茸茸的尾巴,最後是纖長的四肢和Q彈的小肉墊。

豆豆舒服得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到了樓下,小電驢還在盡忠職守地等着他們。

“姚小姐,房東說還要考慮幾天,您打算怎麽辦?明天還繼續看嗎?我手頭還有兩套。”

“不看了。”姚昕語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就等這套。”

“要是最後不租給您呢?你得考慮到這個可能性呀。”

中介小哥還是比較謹慎,特意提醒。

“既然這套放出來了,我怎麽可能還去看其他房子啊?”

“可是這個價格這麽好,也不一定能輪到咱們頭上啊。”

“你怎麽帶我看了一趟房,忽然就洩了氣?你之前不是一心想要趕緊把我給打發走的嗎?”姚昕語納悶兒地問。

被姚昕語直戳要害,中介小哥差點腳下一個踉跄,合着這姐們兒心裏跟明鏡似的,都看出來了?

從七月到現在,他已經幫她關注了一個月的房子,那麽多套裏竟沒有一套能入得了她的法眼,這才拖到了現在。

可老板又交代了,這是以前某個重要的生意夥伴家的女兒,無論如何都要提供最優質的服務。

服務倒是沒問題,可預算呢?但再怎麽艱巨的任務,卑微打工人也只有應承的份兒。

他在心裏暗暗給自己定下了目标,七月底之前一定要結束這場夏日長跑。結果,今天都三十一號了,就算磨破嘴皮子,他也還是沒能成功為姚大小姐牽線搭橋。

“可是人家房東說了,還要考慮。我們又沒有更高的預算,拿什麽和人家搶?別說兩千塊,你看看那環境,五千也有人願意付。”

“那兩千的價格不是他定的嘛。”姚昕語不服。

“哎呀,姚小姐,你不懂。這一招,我們這行用得也多。先把魚兒引上鈎,等到咬到餌就甩也甩不掉了。我敢打包票,這個房東不是省油的燈。長得倒是挺帥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倒也不是全無可能,但憑着直覺,她又覺得不是那麽一回事兒。這又不是拍賣,哪兒有坐地起價的道理呢。

與其說是魚餌,更像是設了某種看似很低實則嚴格的準入門檻。

中介小哥發動了小電驢,“姚小姐,你上車嗎?”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直接回家。”

“那也順路的呀。”中介小哥指了指學校人才公寓的方向。

“不是,我回我自己的家。”

* * *

姚昕語回家的時候,媽媽正在打包最後零星的一點行李,家裏的白色比熊可可在如同宴會廳一般寬敞的空曠客廳裏竄來竄去,撒丫子亂跑。

大件家具早在月初就全部清空出去了,好像沒什麽需要她幫忙的地方。

“媽,你還在收拾呢?都已經沒東西了。”

“這房子過兩天就要被貼封條了,我再最後檢查一下有沒有問題。你是從宿舍走過來的嗎?”

“嗯。”

葉蓓文停下了手裏的活兒,擡頭問她:“你真的不和我一起搬到你外公外婆那兒去嗎?”

“外婆家離學校太遠啦。再說,學校不是提供了過渡的宿舍嘛。”

“你真住得下去?”葉蓓文難以置信。

“不要錢的地方,能有什麽講究?”因為入職前培訓的統一安排,她已經在學校宿舍住了近一個月了。

“要不媽媽還是幫你在學校附近找房子吧。”葉蓓文一臉心疼,“也不差這麽幾個錢。”

“哎呀,你就別替我瞎操心了,等你們那邊先把窟窿給填上再說吧。”

關鍵時刻,可別小瞧那幾個錢,姚昕語心想。

“你既然不跟我去你外婆家,跑來做什麽?這裏幾個星期沒人,落了灰,髒兮兮的,你趕緊出去轉轉吧。”

“那你還把可可帶出來,白狗都快變灰狗了,我帶她出去散一會兒步吧。”姚昕語一把抱起了可可。

“去吧,過了今天,恐怕也沒機會在這附近遛可可了。”葉蓓文黯然神傷,揮了揮手,“你們在外面多遛會兒。”

姚昕語走出院子,回頭看了看這棟搬過來才不到兩年的別墅。

她在國外讀研,除了假期,也沒什麽機會享受這棟房子的別致之處。如今就要揮手告別了,即使想惆悵一把,卻沒那麽多戀戀不舍的感情在。

她低頭看了看活蹦亂跳的可可,“再陪你在這富貴溫柔鄉裏遛最後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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