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鮮意面
海鮮意面
“美女,東西就幫你放這兒了哈。”順風車司機将姚昕語的兩個行李箱分別從後備箱裏和後排座位上拖出來,撂在了樓道大門前的臺階上,“用不用幫你送上去?”
“不用了,謝謝,就先放這兒吧。”姚昕語在一旁扶住了箱子。
“真的不用嗎?不用客氣的。”司機大哥像是不死心似的,繼續追問道,“美女,這倆箱子可不輕啊,你自個兒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男朋友一會兒就下來了。”姚昕語不為所動。
“好咧,那你小心。”司機臉上一絲讪笑轉瞬即逝。
對于旁人獻上的殷勤,姚昕語一向都是心安理得地照單全收,但是僅限于她支付服務費之後應得的範疇。如今,既然沒有付出相應的對價,還是不要沾邊為好。
回國那天,她也是這樣拖着兩個箱子出的機場。
沒有像往常一樣買商務艙,也沒有追加額外的行李額。經濟艙的托運額度是30公斤乘以2,一共60公斤。
兩年海外生活的家當,加起來不過一百來斤的重量,就成了人生過往留下來的全部痕跡。
姚昕語第一次發現,原來只靠着這些最基本的東西,也是可以生活下去的。
發現自己已經一無所有這個事實的一瞬間,她駐足在原地,還被後面跟上來的人不小心撞到了。
路人向她道歉,卻被她臉上的兩道淚痕吓了一跳。
姚昕語好像聽到了背後的樓道裏傳來了電梯門打開的聲響。她回過神來,趕緊提起了行李箱的把手。
“你已經到了,比我想得還要早一些。”
聽到略微有點熟悉的人聲後,姚昕語愣了一下,随即轉身,見周拓宸牽着豆豆,站在自己面前。
“你下來了,是去遛狗?”
“嗯。”周拓宸掃了一眼姚昕語身旁的兩個行李箱,“不過,我還是先幫你把東西送上去吧。”
“沒關系,你去遛狗吧,我自己來就行,反正東西也不多。”姚昕語沒有松開拉着行李箱的手。
她用餘光瞄了一眼不遠處的臺階下,發現順風車正在掉頭準備離開。
“不差這麽一小會兒,”周拓宸将手裏的狗繩兒朝姚昕語遞了過去,“你幫我牽着豆豆。”
姚昕語還沒來得及反應,下意識就已經順手地接過了狗繩兒。既然如此,還是不客氣了,“謝謝。”
“沒事兒。”周拓宸左右開弓,一手拉過一個行李箱。
“挺重的吧。”姚昕語跟了上去,從旁邊幫忙推了一把。
“還行,就這些東西嗎?”
“暫時就這些,還有的東西可能要回趟家再拿。”
周拓宸想起姚昕語說過自己是海州人。
“回家?你家在哪個區?離學校挺遠吧。”
海州大學位于郊區的大學城,距離主城區很遠。雖然冠着海州的名號,但實際上已經到了城鄉結合部的地界。
“嗯,挺遠的。”姚昕語簡略地應了一句。
只是租客與房東的關系,她并不打算向對方詳細解釋自己有家不能回的前因後果,沒必要。
翠微苑A區三號樓1701室才是她接下來一段時間要暫居的容身之所。
姚昕語将大拇指在電子鎖上按了兩秒鐘,電子鎖發出了輕微的啪嗒聲。
拉開房門的瞬間,她嗅到了一股熟悉而令人懷念的香味。
見走在前面開門的姚昕語停在原地,周拓宸問道,“怎麽了?”
“沒怎麽。”姚昕語跨進家門,往旁邊讓了讓,“豆豆的狗繩兒不用解開吧?”
“嗯,”周拓宸将行李箱推進了玄關,“給我吧。”
姚昕語交出狗繩兒,接過了行李箱的把手,“謝謝。”
“那我先下去遛狗,你慢慢收拾。”
“好。”
周拓宸從外面關上了門。
姚昕語将行李箱推進了房間,又從房間折返到玄關,一路彎腰仔細巡查了一遍,果然在玄關處發現了滑輪留下的淡淡痕跡。她從斜背挎包裏翻出消毒紙巾,屈膝跪在地上擦除了污漬。
不到二十分鐘的功夫,周拓宸就回來了。
房門敞開着,姚昕語可以聽到外面客廳窸窸窣窣的動靜。她一邊收拾房間,一邊留意着外面的動向。
先是衛生間水龍頭流水時的嘩啦聲,接着是吹風機響起的嗡嗡聲,應該是周拓宸在給豆豆洗腳。
不一會兒,豆豆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了她的房間門口。
“豆豆。”姚昕語停下手裏的活兒,笑着逗它。
豆豆的爪子踩着地板,發出了踢踢踏踏的清脆聲響,湊到她的行李箱邊,對着來自遠方的陌生氣味,一陣仔細嗅聞。
緊接着,它的主人也出現在了門口。
周拓宸倚着門框,敲了敲房門,“嘿,你吃晚飯了嗎?”
“還沒。”正跪在行李箱前取衣服的姚昕語站了起來,“我想先把東西收拾一下,待會兒再吃。”
截止目前為止,二人還沒有喊過彼此的名字。周先生、姚小姐太客套,直呼後面的名字似乎又太親昵。或許,她可以稱呼他為“房東”,但他總不至于叫她“房客”吧。
罷了。
“我做了晚飯,你要不要一起吃點兒?”
入住第一天就在房東那兒蹭飯,好像不太妥當。一旦領了對方的情,下次還得設法投桃報李地還回去,麻煩。
姚昕語短暫地猶豫之後,說道,“沒事兒,你吃你的,不用管我,我待會兒随便吃點兒就行。”
言下之意,當她不存在就好了。
“待會兒随便吃點兒,”周拓宸歪着腦袋重複了一遍她的話,似乎沒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客套邏輯,語氣不太确定,“不如現在吃點兒新鮮現成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再堅持恐怕就要顯得不識好歹了。
“海鮮?”
“海鮮意面,喜歡還是不喜歡?”
“喜歡。”
“那就來呗。”
“謝謝。”
姚昕語心下不得不承認,對顏控而言,做出的決斷很容易受到對方顏值的影響。特別是對于清新系帥哥的治愈系笑容,她一向沒什麽抵禦的自信。
從前貼着富家女的标簽,難免遇到虛與委蛇的示好,但又怕遇到殺豬盤,她只敢錦上添花,過過眼瘾。
眼下,早就沒了資本撐腰的底氣,反而更容易放下包袱。
權當是房東對房客基于金錢交易而産生的善意吧。
海鮮意面配香煎扇貝,實在令人難以拒絕。
在周拓宸外出遛狗的二十分鐘裏,慢火熬制的湯汁将白葡萄酒的甜香與蛤蜊、蝦仁和鱿魚的鹹鮮完美融合,煮到半熟的意面也充分吸收了鮮甜的湯汁,濃郁爽口。
“你喝酒嗎?”坐在對面的周拓宸用手指輕輕點了點面前的酒杯底部。
“是蘇瓦韋吧,我想來一點兒。”既然坐下來了,姚昕語沒再客氣。
既然已經開瓶,還是當場消耗掉最好。
剛進門的時候,她就聞出來了。
人生前二十四年的嬌貴慣出來的敏銳嗅覺仍在發揮作用。
彌漫在空氣中的鮮香,是優質魚蝦和貝類浸透在白葡萄酒和各種草本香料之中慢火烹煮出來的濃厚湯汁所特有的某種甜而不腥的氣味。
蘇瓦韋白葡萄酒的名字取自意大利北部山區蘇瓦韋,用的是當地産的卡爾卡耐卡葡萄釀造,最适合搭配海鮮意面。較高的酸度能襯出海鮮高蛋白鮮嫩緊實的口感,自帶的清新果香則能消解海鮮天然自帶的鹹腥,不僅可以作為湯汁的烹調輔料,同樣适合飲上一杯。
“喔。”周拓宸挑了挑眉,小聲驚呼,“看來,我問對人了。你平時喝酒?”
“偶爾。”
姚昕語酒量不錯,但喝完會上臉,因此在必要場合都是淺嘗辄止。
“我周圍能喝酒的女生不多。”
“我周圍真正會喝的男生也不多。”
姚昕語說完又想了想,發現原因好像在于自己并沒有什麽玩兒得好的異性朋友。
“還要試試其他的嗎?”周拓宸眼睛亮閃閃的,指了指身後滿滿一櫃子的藏酒。
“不用,配海鮮意面,蘇瓦韋就很好,我很喜歡果味的白葡萄酒。”
周拓宸拉開櫃子,取出蘇瓦韋,給姚昕語斟了一杯。
“幹杯。”
清透的白葡萄酒在酒杯中輕盈地搖曳,顯出澄澈的淡黃色。
姚昕語抿了一口,若是細品,味蕾可以感知到類似桃子、蘋果、梨子等酸甜口味的水果一般的風味,摻雜些許白胡椒的辛辣,有着山楂一般開胃解膩的效果。
“如果下次做青醬面,配氣泡酒也不錯。”姚昕語微微擡頭看了一眼酒櫃,不經意地說道。
初次登門的時候,她就被這半面牆吸引了注意力。
以前,爸爸喜歡品酒,家裏也設有一整面類似的藏酒牆。現在,那些酒一部分還存在別處,只可惜沒了品酒的主人。
“那下次你做吧,怎麽樣?”周拓宸笑着問姚昕語,“酒櫃裏的酒,你都可以試着用。”
“不要錢的嗎?”
“藏酒雖好,若是無人賞識,也就沒意義了。”
“你品酒是專業的,我可不敢班門弄斧。”
“有人叫板,倒是不怕。”周拓宸輕輕晃了晃手裏的酒杯,“最怕的就是,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