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林盡光源
林盡光源
姚昕語拖着行李箱往地鐵站方向去的路上,遇到了騎車趕路的周拓宸,應該是剛加完班從學校出來。
只見周拓宸騎得飛快,路過她時甚至揚起了一陣風,還沒等她開口打招呼就唰地一下過去了。
這家夥眼神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說好吧,沒看到她;說不好吧,還能騎那麽快,一回頭連人影兒都沒了。
她本來想告訴他,豆豆已經遛過了,水和狗糧都添好了,不用那麽着急忙慌、腳底着火似的趕回去。
繼續走了一段路,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車鈴聲。
姚昕語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讓,忽然想起來自己明明走的就是人行通道,怎麽還被按鈴呢!她猛地回頭準備瞪回去時,後面的自行車還在繼續往前騎,越過她肩膀的位置後漸漸減了速,從馬路牙子上一處低矮的豁口竄上了人行道。
看清那個身影後,姚昕語放棄了用眼神殺向對方表達不滿的意圖。
“你怎麽折回來了?”
人行道上不能繼續騎車了,周拓宸左腳撐地,右腿霍地一下邁開,下了車。
他推着自行車靠近過來,“你剛剛看到我了?”
“看到了。”
“那你怎麽不喊我一聲?”
“你唰地一下就過去了,我還沒來得及喊你呢。”
“你去哪兒?”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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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晚上不是還要過來嗎?跑來跑去的,不嫌折騰嗎?”
“不折騰,明天晚上才吃飯吧,我白天還有其他事兒做呢。”
周拓宸低頭打量了橫在兩人之間的行李箱,遲疑片刻後,問道:“你不會明天忽然有事不來了吧?”
“既然說好了,我會來的,不會突然放你鴿子的。要不然,一開始說不去不就好了麽。”
姚昕語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你怎麽回?坐地鐵嗎?”
“嗯。”
“晚上這麽黑,你抄什麽小路呀?”周拓宸嘟囔了一句。
“如果不抄小路,你不也碰不到我了嘛。不過我抄小路就算了,你一個夜盲,幹嘛不走大路?”
“大小姐,夜盲也不等于瞎啊。”周拓宸拍了拍明亮的車燈,“有燈呢。”
“我也沒事兒,我的雙眼堪比明燈。”姚昕語指了指自己視力優越的雙眼。
“行李箱要不要放我車架子上?”
“不用,沒裝多少東西,不重。”
“你還趕得上末班車嗎?”
“趕得上呀,我算好時間出來的。”
姚昕語總覺得,今天的周拓宸似乎比平日裏要聒噪一些,特別是在這靜谧的夜色與安靜的小路的襯托之下,尤為明顯。
“你下次要是晚上回家,就早點兒回,省得家裏人擔心。”
“沒事兒,我媽心很大的。我家沒有很嚴格的門禁,我以前經常晚歸。倒是你,加班才回吧?趕緊回去吧,豆豆還在家等着你呢,不要讓它久等了。”
姚昕語以前在這附近住了好幾年,對周圍的環境熟悉得很,閉着眼睛都能找到正确的路。
“豆豆已經睡了。”
“你查家裏監控了?”
“嗯。”
“對了,我回去的時候看你家娃沒精打采、可憐兮兮的樣子,就多管閑事帶它出去遛了一趟。”
“那可能是因為我今天下班的時候已經先回來遛了一趟吧。”
“哦?是嘛。”姚昕語結巴了一下,本來假自謙一下,結果還真是多管閑事了,“那,那你明天早上可以多睡一會兒,不用像平時那麽早起來遛了。”
“嗯,所以還是謝謝你。”周拓宸點點頭。
“你不會是專門為了跟我說謝謝才折回來的吧。”姚昕語半開玩笑地說。
“我加班加餓了,想出來買點兒宵夜。”
“你不是很少吃宵夜嗎?幹嘛剛剛回來路上不買?”
“我就不能到家之後才覺得餓嗎?”
“能,當然,你的身體你說了算。”
已經能看到幾十米開外的小路盡頭處主幹道上往來穿梭、飛馳而過的車輛了,從那邊再拐過一個路口,就能走到最近的一個地鐵站入口。
不知為何,姚昕語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桃花源記》裏林盡水源處的那一座小山。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捕魚為業的武陵人士穿過那條窄窄的通道之後,從亂世走向了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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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則将在越過暗昧與光源相切的那一條線後,從無人知曉的小路回歸到熙熙攘攘的現實。
姚昕語指了指地鐵站的路标,“我往那兒走了,明天見。”
“明天見,路上小心。”
第二天是周六,傍晚時分,姚昕語從四號線海州大學城地鐵站二號出口出來,準備沿着和昨天一樣的小路穿過小樹林,前往翠微苑時,卻被人喊住了。
“昕語,這邊這邊,上車嗎?”
這次,在她旁邊減速的是一輛汽車,喊她的人則是任梓萱。
姚昕語看了一眼前座,開車的是柯老師,副駕駛上做的是易教授。任梓萱已經幫她打開後排車門,她将手裏的幾個袋子先丢進去,然後麻利地坐上了車。
“易教授好,柯老師好。”姚昕語先打了招呼。
易教授笑着點了點頭,“姚老師也來了呀,太好了。”
“不好意思,不小心亂入了你們的同門會。”
“哪兒的話呀?我聽拓宸說,是因為拿了獎金,才喊大家湊在一起熱鬧熱鬧的。你和拓宸一起拿的獎金,一起幫公安局抓的犯人,當然要一起了。你本來以為我的電腦找不到了,真的是連續好幾天晚上沒睡着,半條命都要沒了。說起來還應該感謝你們呢。”
“主要還是辦案人員給力,我也沒幫什麽大忙。”
“哎呦喂,還要怎麽幫忙哦?你們提供的信息多重要呀。公家又不傻,要是你們什麽都沒做,納稅人的錢還能随便送給你們不成?”
“易教授說得對,你當然該來了。周老師是猜測,你是拿證據,缺一不可。雖然你拿得少,但要是沒你,說不定周老師也沒得拿。要是周老師沒拿獎金,大家也就不會想到要聚在一起慶祝一下,也就沒有我們今天的飯了。是吧?”
說完,任梓萱還朝後視鏡裏看了一眼。
柯老師對上她的眼神,趕緊小雞啄米,“沒錯,就是這樣。”
“還有其他人吧?還坐得下嗎?”
“馬老師和喬老師住得近,讓他們自己去。”柯老師說,“那我們出發吧。”
他從手機支架上拿下手機,發了一條語音消息,“都接到了,我們馬上到。”
“你帶了什麽東西呀?”任梓萱好奇地朝姚昕語先丢進來的袋子裏看了一眼。
“帶了一些水果,還有甜品。”
果園轉讓的手續還沒有全部結束,之前承包的農戶和幫工還在繼續打理。這批葡萄恐怕就是他們結束任務之前最後一批成熟的葡萄了。
農戶特意聯系媽媽,說想送點兒葡萄給姚家人。
葉蓓文還是不敢随便透露地址,開着車去到了果園,弄回來了兩大筐新鮮采摘的葡萄。
如今,沒了那麽多來往的親戚朋友,東西想送人都送不完。
出門之前,葉蓓文聽說姚昕語是去同事家吃飯,硬是讓她按照人數來,帶了好幾串,怪沉的。
她往前靠了靠,說:“易教授、柯老師,我帶了一些葡萄,有三袋是給你們的,我先放車上,你們待會兒拿回家吧。”
“哦喲,這怎麽好意思呀。”易教授說。
“不客氣,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我也有?”任梓萱湊近過來。
“嗯,我家還有一大堆呢,要是你不嫌遠,你還可以上門拿。不對,是我可以下周帶給你。”姚昕語想起媽媽極其避諱生人上門,于是改了口。
“哇,你這也太好了吧。”任梓萱激動地露出了崇拜的星星眼。
“是我爸認識的農戶送的,又不要錢。”姚昕語老老實實交代,“你可以先嘗嘗看,如果好吃,我可以讓我媽快遞一些到辦公室。”
讓她再親自去扛,怕是有些困難。
任梓萱小狗撒嬌似的蹭了過來,“好感動!”
“你也太容易感動了吧。”姚昕語哭笑不得。
很快,一車人就到了周拓宸家樓下。
上樓之後,循着門鈴來開門的是馬老師。
姚昕語遠遠地就看到了周拓宸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還有喬老師。
聽到聲音之後,周拓宸從廚房裏探出腦袋來,“易教授,您來啦。還有姚老師、任老師和柯老師,歡迎。我洗一下手,馬上出來,小心我家狗。”
話音未落,豆豆已如小旋風一般席卷而來。
“有狗!”任梓萱驚呼一聲。
姚昕語想起第一次上門時發生的抓撓事故,大跨步擋在了衆人和豆豆之間,就像守門員要去攔截一個高速運轉的足球。
掐着距離差不多了,她蹲下來,豆豆精準無比地投入了她的懷抱。
“Good boy!”姚昕語用夾子音給了豆豆一聲足以令它迷失自我的誇贊。
等大家都換好拖鞋,往客廳移動時,姚昕語才放了豆豆,到一旁換拖鞋。
豆豆蹦跶到衆人身邊,檢閱似的一個一個嗅聞過去,激動地搖了搖尾巴,最後又回到了姚昕語這兒。
任梓萱用喚狗的聲音逗了它幾遍,它還是姚昕語這兒轉着圈兒。
“它好像很喜歡你耶。”任梓萱略感失落。
“可能因為我身上有狗味吧,我媽也養狗。”姚昕語解釋說,“你喊它名字吧,一喊就過去了。”
“它叫什麽名字呀?”
“豆豆。”姚昕語已經形成記憶習慣,幾乎是脫口而出。
“你怎麽知道它叫豆豆呀?”柯老師好奇地追問。
大意了,姚昕語心裏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