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陳剛去世
陳剛去世
這個周末,陳樂都沒回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實在爬不起來。好在周一是下午的課,他一覺睡到早上,周浩俊已經去開會了,給他留了早餐。
他現在是明白了,周浩俊難受歸難受,休息好了的體力不是他等普通人可以觊觎的。周末的時候,周浩俊又說要接陳樂回家,陳樂編了個借口改成了在外邊吃飯,他是真扛不住了。
好在過了周末,周浩俊就去出差了,陳樂心裏悄悄松了口氣。周浩俊出差還沒回來,陳樂的父親陳剛就去世了。他其實心裏有準備,畢竟是癌症,那時候他和他弟弟陳彩都伺候不了,輪番給父母找養老院,他弟弟找的不像是養老院,像是孤寡老人托管處。
陳樂去看過幾次,空氣不流通,室內飄散着飯菜的味道和一種老人特有的味道,單人床的床墊并不舒服,深色的家具沒有幾分莊重,反而增添了幾份凝重。以陳樂的話說,那不是養老,那是送死。
陳樂從廈市回來就想明白了,生生死死的,錢是身外之物,他準備自掏腰包,但他父親不聽他的話,甚至把他罵走了。他拗不過他父親,本來手術後就需要養,最後這段日子陳剛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陳剛在死之前和他母親說了些悄悄話,陳樂不得而知是什麽,陳樂倒是聽見了陳剛的最後一句話,那句話是——“錢啊……”。
陳樂不知道他父親想說什麽,死的人已經毫無知覺了。陳彩良心痛不痛他不知道,但是陳樂知道,他重複千萬遍,也不能改變結局。成見就是一座大山,他父親的心裏就是不信他,他又能怎麽樣呢?
陳樂能接受父親去世的結果,但是這麽大了,他還是沒辦法排解“我本可以”的悔恨。他請了假回去處理喪事,也知道得跟周浩俊說,上次就去個酒吧幫小遵就生氣了,這種大事兒肯定得說,不然回來周浩俊是真能把房頂給翻了的。
周浩俊和他在一起之後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周浩俊跟他說馬上回。送陳剛到殡儀館那天下了雪,也不算雪,是雪粒兒,落到地上就變成水了。南方很難下雪,陳樂那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在家鄉看到雪。
陳樂開着他舅舅的車載着他弟弟陳彩和母親李慧蘭,跟着黑色的靈車,車裏就一把傘,他弟弟給他母親打了。陳樂下車的時候水順着臉滑下來,有點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殡儀館也是要排隊的,陳彩陪李慧蘭坐在那裏,陳樂拿着材料站着排隊。忽然,他聞見一股熟悉的雪松味,然後感覺有人在給自己擦頭發。他按住,發現是一張洗臉巾,吸水的、很管用。
他回頭,周浩俊的眉眼映入眼簾,陳樂忽然就感覺心定了:“周浩俊。”盡管他在湖省生活了十幾年,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回來總有一種自己不屬于這裏的感覺。
周浩俊輕聲“嗯”了一聲:“我回來了。”趕進度趕到最後,黃升坐着就能睡着,可以想象周浩俊熬了幾天。他是算好了正好能跨年回來,但忘了這茬了,其實問吳昌一聲就知道,他還是給漏掉了。
陳樂輕輕點了點頭,沒說話。他其實很想抱住周浩俊,但他知道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周浩俊繼續道:“把外套脫了。”
“啊?”陳樂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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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浩俊順手接過陳樂的東西,陳樂聽話地脫了外套,周浩俊給他披上自己的,然後把文件袋遞給陳樂:“我能優先辦理,要不要?”
“不用了。”陳樂想都沒想。
周浩俊沒說話,就陪陳樂排着隊。陳樂出神地想,他的依靠居然不是他的母親,更不是那個不着四六的弟弟,是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愛無法百分百保證基于血緣關系建立,難道兩個曾經的陌生人之間真的可以建立這種長久的親密、信任與依賴關系嗎?
他突然有點怕,怕有一天周浩俊突然消失了或者收回了這些他貪戀的溫柔,但他不敢說、更不敢問,好像問這件事很幼稚一樣。
周浩俊知道陳樂的家人在,只是把手搭在陳樂肩膀上,他看着陳樂這幾天有點疲憊的樣子有點心疼。他應該早來的,讓他一個人跟家裏那些人掰扯,陳樂又是個心軟的,說不往心裏去是假的。
陳樂反而覺得今天過去就解脫了,因為這幾天已經徹底死心了,聯系喪事兒、通知親朋好友…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而他弟弟陳彩就盯着那點遺産,他母親李慧蘭也一句話不說。
最後,這态度給陳樂逼急了,他自己說,“爸的事兒辦了,我們就斷絕關系,遺産跟我沒關系,你們也別聯系我”。
陳樂以為還沒有惡劣到斷絕關系,沒想到話一出口,他弟弟竟然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說出口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總不能收回來的。
他看着前面有的家屬眼裏含着眼淚,突然發覺自己沒什麽眼淚可以流,心裏木木的,什麽感覺都沒有,甚至還想長舒一口氣。
他想,他當初覺得自己旁邊那個無情無義,可周浩俊給他弟弟兜底是一兜一個準,現在二話不說直接就過來了。自己自诩自己有情有義、道德高尚,現在呢?連人走了都流不出來一滴眼淚。
最可悲的是,那是他的父親,他竟然覺得自己盡力了,竟然冷血地想,人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