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千機(十二)
千機(十二)
秦十九臉色平靜的看着杯中影像,那些剝皮淩虐的讓人心驚的地方,她也只是微微抿了下唇,沒有半點不适。
沈珩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草茅簇新,應該是新搭的,雞鴨菜地和屋內擺設卻又俱全,他們只說自己是上山來找妹妹,她卻一眼看出他們是修仙界之人,還主動講了陸微明的事。
她早知道他們會來,陸微明這個故事也是等好了講給他們聽的!
那道歌聲,應該就是她引他們來的。
沈珩手指在桌下悄悄伸過去,捏了夏遇孤的手心一下,被他拍了一把,無奈的暗示他別胡鬧。
夏遇孤修為盡失,只覺得秦十九有些不對,卻無法看的出哪裏異常,尤其牆上那幅畫,那首詩,她怎麽會知道
她說自己曾有一面之緣,夏遇孤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什麽時候,見過這麽一個姑娘。
他一向不過多注意別人,也很少在人背後打量評判,尤其對方還是姑娘,他沒有記憶太正常了。
沈珩使了個靈力傳音的術法,朝他眨眼:先生,你又兇我QAQ。
夏遇孤正想着,沈珩以為他害羞才不擡頭理自己,又說了句:你又不理我。
他還是沒反應,沈珩眨了眨眼心道他又生什麽氣,還是他的術法失效了正想着,忽然記起一件事來,手指一扣他手腕,不對,靈力怎麽這麽薄弱!
秦十九發覺沈珩的動作,疑惑道: “夏岚公子,怎麽了”
沈珩笑道: “這麽晚了,叨擾許久實在是過意不去,姑娘孤身一人,我兄弟二人着實不該再逗留,就先告辭了。”
秦十九咬了下嘴唇,也沒多做挽留只是輕輕的點了下頭: “兩位公子慢走,十九不遠送了。”說完眼神在沈珩身上多流連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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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遇孤起身,略微朝秦十九颔首,兩人出了草茅漸行漸遠,秦十九看着兩人的背影,目光驟然一冷,手指一握,端給夏遇孤的那個瓷杯,碎成齑粉。
這座山是座類似鳳頭雞冠的山,林木茂密一路上鳥鳴聲清脆,風聲簌簌。
沈珩在心裏想,這個女人會不會就是僞裝的陸微明本人他的手段真要想僞裝別說他了,就是葉奉之都分不清。
他其實還有些沒問完,但夏遇孤現在修為盡失,如果最後真打起來他不知陸微明深淺,萬一保護不了夏遇孤就要命了,還不如現在先走。
所以他一發現夏遇孤異常,就完全不拖泥帶水的告辭,想到這裏沈珩又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他說去哪兒就去哪兒,自己修為沒了不知道說嗎!
在他面前示個弱,會死嗎!
沈珩越想越氣,忽然腦子又拐了個彎兒想到今天晚上夏遇孤把他按在牆上那一通肆虐,修為沒了還敢這麽兇
唉,想他堂堂玄隐教的教主,死也想不到有一天被人壓在牆上喊不敢了,而且這個人就不能對他溫柔點嗎,嘴到現在還火辣辣的疼。
忽然,一只冰涼的手指搭上額頭,沈珩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啊!”
夏遇孤道: “在想什麽”
沈珩道: “我在想今天也就是幸好你性急沒等回到客棧,這要是在床上,我今天還能下床嗎”
夏遇孤手指一縮,連脖子都有點泛紅了,別過頭一臉剛被扒完衣服的小姑娘一樣。
“我知道分寸,會很小心的不弄傷你。”夏遇孤說。
沈珩: “啊”
夏遇孤耳朵尖滴血一樣,手指碰上他的嘴唇,細細摩挲了下,碰到他傷口時,眼神一軟,沈珩甚至覺得那裏的情緒能将他溺斃。
嘴上有點疼,又有點麻,沈珩不自覺伸舌舔了下,結果直接舔到了他的手指,兩個人都是一怔。
夏遇孤道: “我以後不會這麽不小心,你別怕,不會真的讓你下不來床的。”
“”沈珩驚呆了,他說啥剛剛那兩句話真是夏遇孤說的
被奪舍吧!
沈珩一笑: “夏清哥哥,我才是在上面的那個,你能醒醒嗎”
夏遇孤道: “走吧,思遙回客棧見不到我們該着急了。”
沈珩道: “先生,我勸你認清現實,好吧,關于上下這種問題,咱們好好讨論一下。”
夏遇孤道: “你從落花軒出來的時候,怎麽跟思遙說的”
沈珩算是看清了,夏遇孤根本沒打算跟他讨論上下的問題。
“先生,我覺得這個問題有必要進行一下探讨,你覺得呢”
夏遇孤腳步一頓: “沒有必要。”
“算了。”沈珩擱了下這個問題,開始問目前來說比較要緊的, “先生啊,你覺得這個秦十九,會不會就是陸微明本人”
沈珩問: “為什麽”
夏遇孤眼神忽然暗了下,因為牆上那幅畫,那畫上的黑衣男人是個影衛,名叫十七。
如果是陸微明,他不可能挂別的男人的畫,就算是挂了也不可能會寫那首詩在上面,秦十九不一定是真名,但一定不是陸微明。
沈珩疑惑的看了沉默的夏遇孤一眼,只聽他道: “我忽然記起陸微明的兄長,和我還有一點……淵源。”
沈珩見他說的隐晦,取笑道: “該不會是你揍過的吧。”
夏遇孤點頭。
……還真是。
沈珩沉默了下,拍拍他的肩膀: “心肝兒,你是真的暴力,修道之人的小脾氣就是大哈。”
夏遇孤眉角抽了下,卻沒反駁,大概是自己也回憶起了曾經一掌轟過多少魔物了。
“陸微明的兄長,你也認識。”
沈珩一怔: “我也認識”
夏遇孤點了下頭: “他叫寧息,是別繁舍上一任掌權人。”
沈珩腳步一頓,這個寧息他還真認識,當年別繁舍建立的時候還曾給他送過一把鐵劍,現在還放在玄隐教的雜物房裏生灰。
寧息是魔族三護法,就在夏清當年闖浮屠塔的時候,連帶轟殺的那個倒黴蛋。
夏遇孤大概也是看出了沈珩表情裏的意思,面對着他,正色道: “寧息不是我殺的。”
“啊”
沈珩還是第一回見到夏遇孤這麽主動地正視他的眼睛,一時有點怔了,他又沒怪他亂殺人,何況寧息身為魔族中人,正邪不兩立麽不是。
沈珩笑道: “沒怪你,別慌。”
夏遇孤扒拉下他的手指,忽然問: “你知道靈族嗎”
沈珩搖頭: “不知。”
夏遇孤沉吟了下: “我也是從清微觀的典籍中看到,一百三十年前,靈族遭人屠殺殆盡。”
沈珩問: “為何”
夏遇孤道: “據說靈族是世間清氣最為醇厚的族類,無論是修仙還是做什麽都比常人快數十倍,因此他們的修為也是被人所觊觎。”
“掠取靈力。”
夏遇孤點頭: “那時,我師祖剛滿十七歲,下山歷練時追幾只魍魉正好途經,看見靈族之人的靈力被全數吸幹,只剩枯骨然後在陽光的照射下化為了一捧灰燼。”
沈珩聽他說的時候,有一點莫名熟悉的感覺,順着他的話想了一會,自己理了理,忽然反應過來。
“靈族是魔族滅的”
夏遇孤道: “不完全是,我看師祖的手劄記載,靈族之人是最接近上古大神的族類,而他們修行快于別人是因為族中供奉着一個飽含靈力的鑄魂石,傳言得之能飛升。後來在被屠戮之中,鑄魂石崩碎,化為十一塊散落各地。我估測,靈族的覆滅是魔界和修仙界共同演的一場戲。”
沈珩明白過來,侵襲靈族哪是為了什麽靈力,吸幹只是順帶,主要目的是搶奪鑄魂石。
老魔尊這個人他略有耳聞,既兇又壞,畢生目标就是滅了修仙界,應該就是忌憚那時之事。
沈珩道: “這一切跟寧息又有什麽關系”
夏遇孤道: “當時靈族留下來兩個人,作為修仙界和魔界互相的牽制,一個就是陸微明和寧息的母親,嫁給了陸州意的那個魔族女人。而修仙界拿來座位牽制的那個人,卻沒有任何蹤跡。”
沈珩沉思了下,雖說在夏遇孤重創魔界之後,才雨後拔筍一般出現了許多修仙門派,但在他還小的時候,修仙界仍是有不少根基巨深的仙門世家的。
比現在來說是少,但即便這樣,想找一個人還是茫茫大海撈針尖兒,可能性趨近于零。
夏遇孤三言兩語之中,對于寧息的評價倒是不低,此人雖身在魔界,行事乖張不羁,好事壞事全憑自己心情,但卻敢作敢當是個對手。
他曾傷過寧息兩次,一次是在鑒刀大會結束後不久,夜玄圖第一次傳出消息,寧息僞裝身份夜探清微觀,被發現後殺了兩幾個守山的小弟子。
那時南音下山雲游,沉檀和掌教出去參加修仙界盛會,觀中最大就屬夏遇孤,小弟子渾身是血的報到他面前。
夏遇孤劍都沒帶,只拎着一柄拂塵就将他打了個半死,寧息逃下山,養了許久才好。
也就是那時候,他第一次見到陸微明,知道這是他的弟弟。
“十年前……二十六,那就是……十六歲!”沈珩驚嘆: “先生,厲害。”
夏遇孤咳了聲: “是他太弱。”
沈珩: “……”
是他太弱……堂堂魔界護法,別繁舍的創立人,就被你這麽踩在腳底打,末了還補一句是他太弱。
還給人留餘地嗎
夏遇孤道: “那個時候寧息已經知道了他父母的身份,瞞着魔尊夜探清微觀,也是聽說那時候清微觀得了一塊鑄魂石,想看看到底能不能織出魂魄。”
沈珩沉默半晌, “打聽半天找個大人都不在家的時機耍流氓,結果沒想到小孩比大人還兇,真是要命了。”
夏遇孤沒在意他的調侃,又道: “寧息沒有認過這個弟弟。”
沈珩道: “保護他”
夏遇孤嗯了一聲,寧息當時一面尋找和他母親一同被從靈族帶出來的人,想要争奪鑄魂石複活族人,一面又因此事不知成功幾許,所以保護着這個和他初次謀面的親弟弟。
陸微明從小早杜爾煙的教養下,成了個徹頭徹尾的變态,殺人在他看來就比踩死一只螞蟻稍微麻煩一些。
他甚愛剝人皮,尤其是活剝,杜爾煙淩虐他多年,最後他下手時,獲得了第一次與杜爾煙在一起的快感,溫熱光滑的皮膚,整整齊齊的從頭頂一點點剝離,驚懼的表情,凄慘的哭喊,讓他整個人的毛孔都叫嚣着快意,刺激到渾身發顫。
後來,陸微明人皮剝的多了,竟也剝出點生意,修仙界那些僞君子不僅去玄隐教買秘辛,還是戴着從陸微明那裏買來的人皮面具去買。
他做的人皮面具,即便是夫妻孩子都不會發現異常,因此手中也握着不少修士的把柄。
沈珩道: “既如此,他還能活到現在真是不容易啊。”
夏遇孤道: “我查寧息之時,曾查過陸微明,好像在他身後有那麽一個人護着他。”
沈珩啊了一聲: “剛才那位十九姑娘提過,陸微明在搶靈娘那天,和某個人約定,只帶走一個人。他不是司承那種承君一諾,五岳皆輕的人,應該是這個人對他來講有一定的威懾力,還有葉奉之上山之時,拿着的那個法器,應該也是這個人給的。”
夏遇孤颔首: “多半是這個人。”
沈珩這下算是聽明白了,那位從靈族被帶出來的人如今是修仙界一位德高望重的存在,主導了寧息叛出魔族成立別繁舍,陸微明掌握世家仙門的把柄,如今又設計鑄魂石現世引起争奪。
他計劃裏唯一出錯的一環,應該就是夏遇孤。
當時魔界和修仙界打的好好的,寧息找鑄魂石也進行的無比順利,結果夏遇孤悶聲不吭打上魔族,為此迫于無奈和修仙界在羽步澗簽訂和平契約。
沈珩沉吟了下: “按理說,你退隐之後,他可以立刻再次實行這個計劃,為什麽拖延了九年”
夏遇孤也不明白,兩人又走了一會,沈珩忽然轉過頭: “說完了他們的事,是不是該說我們的事了”
夏遇孤一怔: “我們的……什麽事”
沈珩一笑: “我們還能有什麽事,還不就是……你什麽時候修為沒的。”
夏遇孤不語,沈珩一把抓起他的手腕舉到兩人之間,一字一頓的看着他的眼睛道: “說話。”
夏遇孤見瞞不過他,于是道: “因為一些原因,每逢望月便會有一日修為暫失,不礙事。”
沈珩: “放屁。”
夏遇孤抿了下唇,鬼使神差一般不答反問: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有個仇人,你會……怎樣”
“一劍弄死。”沈珩正在氣頭上,想也沒想的就說。
夏遇孤略一踉跄,動了動嘴唇: “我……”
沈珩沖他喝道: “你什麽你,今天中午我醒過來的時候看見落生上一片血,但是我扒開你衣服看你身上沒有傷口就也沒多想,當時看你坐那兒睡着了,還以為你是太困了,其實是暈了吧。”
夏遇孤眉頭一跳。
沈珩問: “你說實話,紮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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