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二天太陽升起來好半天之後,夏知秋才抱着夏小九晃晃悠悠的下山,去鎮上找有信號的地方打電話。她走得慢,這兩天光上山下山了,就算是她以前習慣了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跑步,鍛煉身體兩個小時,現在也有些受不住。等到了鎮子上了,已經是快十一點了。

索性先找了飯館吃午飯,這邊比較窮,飯館少,夏知秋差點兒沒将整個鎮子都逛遍了才找到一家小飯館。要了一碗湯面等了半個小時才吃上。

味道還算可以,主要是料放的足。老板特別熱情,上了飯菜還站在一邊和夏知秋聊天:“妞是外地人吧?看你穿着不像是我們本地的,來走親戚?”

“嗯,我J市那邊的。”夏知秋笑着說道,老板看她那狐貍:“這是你養的啊?是個狐貍吧?看着拾掇的怪好的,挺幹淨,我們這邊養東西就養個小貓小狗的,都還沒見過養這狐貍的呢,都說狐貍有狐臭,你這狐貍怎麽聞起來也不臭啊?”

“每天給洗澡呢。”夏知秋說道,順手揉一把被說臭而不太高興的夏小九,夏小九哼唧了一聲,将腦袋重新埋到碗裏,這碗還是夏知秋剛才在外面買的一次性塑料的。她自己是将夏小九當人的,可別人不一定将它當人啊,所以為了省去點兒麻煩,她還是提前準備一下比較好。

“你這狐貍哪兒買的啊?”有後面進飯店的人跟着好奇,又想伸手摸,夏知秋趕緊攔住:“我家小九怕生,別人不能碰的,要不然會咬人。”

夏小九适時的配合着兇狠的叫了兩聲,那人只好遺憾收手:“哪兒買的?我也去買個,這洗幹淨了看着挺漂亮的,不比那些小貓小狗差,多少錢買的啊?”

“不知道,我媽給買的。”夏知秋笑着說道:“畢竟我一個人出來玩耍,身邊得跟個有點兒兇狠的小動物才行,你們別看它小,跑起來特別快,爪子也特別厲害,還會咬人,成年男人都不一定打得過它呢。”

“真的啊?那可真是厲害。”先前一個女孩子羨慕的說道:“那我跟你買行不行啊?你多少錢買來的,我給你雙倍你覺得怎麽樣?”

夏知秋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還以為這是在拍古代沒邏輯的電視劇呢,出場就要給銀子壓人啊。

“不行啊,我媽送我的禮物不好轉手賣了的,再說了,我還指望它保護我呢,我當它是家人,不能随意賣了。”夏知秋笑着搖頭,将飯碗推開:“老板,多少錢啊?”

“十二塊錢。”老板探頭,夏知秋知道這價錢貴了,在Z市,同樣的湯面,頂多了五塊錢一碗,不過,到底是人家地盤,能破財消災的,夏知秋也不會扣扣索索的。但也不能財露白,就做出一臉牙疼的樣子:“老板,你這飯也太貴了,我在M市吃頂多了要六塊錢,你看我也沒多少錢,就給我便宜點兒?”

一邊說,一邊将錢包打開讓老板看,那裏面就放着一張五十一張二十,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錢。這都是明面上的,就是怕被人看出來她有錢,,看老板不說話,夏知秋再接再厲:“我還得留着車票錢呢,要不然就八塊錢吧?”

“妞啊,八塊錢都不夠開火的呢,M市那邊是便宜,可人家客人多嘛,開一次火,一鍋湯,就能做十多人的飯菜了,怎麽也能回本,我這不行啊,開火燒湯,材料進去了,賣出去的也就兩三份兒,不貴點兒不回本不說還要虧錢的,八塊太少了,這樣,你給十塊好了,看你是外地的,叔也不欺負你。”

老板搓着手說道,夏知秋又嘟囔兩句賣賣慘,然後才不情不願的掏錢。出了飯店,她特意繞遠一點兒的方向走,等周圍僻靜了,這才掏出來手機給夏花打電話。

夏花第一個反應就是讓她不許冒險,既然牌坊村沒死人,這事兒就用不着插手。至于當了寡婦不能再嫁這種事情,夏花覺得,牌坊村的名聲和規矩都在那兒放着呢,誰家嫁閨女之前不打聽打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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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肯嫁過去,那就是已經知道了規矩了,既然知道了規矩,那死了男人要守一輩子的諾言遵循下去也沒什麽不對的。

還有那村子男人短命的事兒,他們村當年既然享受了牌坊帶來的好處,那現在還個債也不奇怪。早些年女人守節不守節這種問題,可都是男人決定的,他們給出的答案的。

他們既然選擇好了,那就要承受這個後果。

“可是他們村陰盛陽衰,早晚是要出事兒的。”夏知秋有些遲疑,夏花很不在意:“出事兒是肯定的,這時代變了,男男女女的思想都變了,早晚那村子裏面的人都會想要走出來那個大山的,到時候牌坊控制不住,必定會出事兒,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你現在的本事是肯定不行的,所以,你也不能去管,趕緊的趁早回來,多修煉幾年,等日後再說。”

“我可告訴你,你要是不聽話,回來我打斷你的腿!以後放假你就別打算出門了,一輩子就在B市老老實實的呆着。我說話算數,你可別想瞞過我!”

“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情,現在這些事情明顯你是插不上手的,所以你就不要管了,你覺得這情況不太好,但說不定別人覺得好呢?你小心出力不讨好,讓人覺得你狗拿耗子。”

“眼看這就要開學了,你還是趕緊的回來吧,明年是不是還住校?你之前不是說,大二就可以搬出來住了嗎?你要不然還是回家來住吧?”

“前段時間宋如梅讓人給你送了什麽游戲機,說是孫文浩公司剛開發的,你要是不回來我可就送人了啊。”

夏花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反正中心意思就是不許夏知秋去摻和這事兒,這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是有兩面性的,好的壞的,每個人看的角度不一樣,自然得出的結論也是不一樣的。夏知秋又不是聖人,憑什麽她認定的不好的,就一定是不好的?

只要沒出人命,那她就不能太過于武斷。

但夏知秋又有些摸不清頭腦,這男人短命算不算出了人命呢?

“不算!”夏花很幹脆:“又不是那些女人逼着他們去蓋牌坊的,自己蓋起來了就得自己受着。”

“那這牌坊也不是他們蓋的啊,是他們的祖宗。”夏知秋說道,夏花聲音更嚴肅了幾分:“那沒辦法,他們受了這牌坊的好處,就得付出代價,你也不用可憐他們,這世上有因就有果,他們若真是沒有罪過,天道也不會讓他們短命的。”

反正就是一句話,不許夏知秋過去。夏知秋只好在電話裏應了下來,表示自己明天就會收拾東西下山,然後返回B市,那邊夏花才算是同意挂電話。

可夏知秋心裏到底是有些不太自在,她那小推車還在山上呢,這會兒天色不早,就打算先去山上,反正還有一晚上的考慮時間呢,要真是不能插手,明兒一早就下山。

“小九,你怎麽不阻攔我啊?”她一邊爬山,一邊和懷裏的夏小九嘀嘀咕咕的說話,夏小九懶洋洋的:“我肯定是跟着你啊,你要是不去,我就跟着你回家,你要是去,我就跟着你去,有什麽好勸的?”

“還是小九你貼心。”夏知秋特別感動,夏小九翻個白眼:“大不了我一條命賠進去,總是能護住你的。”

夏知秋瞬間無語了,良久才嘆口氣揉一把夏小九:“我怎麽舍得讓你賠一條命進去?我又不是獨裁主義者,你以後要是想反對我做什麽事情,只管大大方方的說就行了,我肯定不會打你的。”

“你會威脅我。”夏小九毫不客氣,夏知秋忙搖頭:“我不是那樣的人,你放心吧,再說了你不還給了夥食費嗎?對了,我差點兒就忘記了,那個紅寶石,你從哪兒弄來的啊?我可是一直給你存着呢,值錢不?”

“單個不值錢,加上配套的東西才值錢,下面還有個戒指托,那是當年慈禧用過的紅寶石戒指,大概拍賣的話能換幾百萬?我也不是很清楚,別問我從哪兒弄來的,我一個狐妖,要是沒點兒家底能像話嗎?”

夏知秋光關心戒指了:“那下面的底托呢?”

“在我老家,等我什麽時候修為恢複了,可以帶你去看看。”夏小九笑眯眯的說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呢,當了本王的王妃,也該是回去見見本王的下屬們的。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上山,這邊夏知秋還在猶豫牌坊村的事情呢,卻沒想到那邊人家已經幫她做好了決定了。

她昨晚上請神請回來的三個男鬼,昨晚上分別給村長和長老們托夢去了,說了村裏男人短命的事情,這可是大事兒,幾個人一碰頭,覺得幾個人做同樣的夢那就是祖宗有靈了。

于是一商量,決定将夏知秋請回去問問,看這事兒能不能解決。

夏知秋一早上下山去了,人家在原地沒找到人,四周再找找,哎,有個小推車,車子上還放着許多的食物,指不定就是村中夢中的大師留下的,于是,人家就等着了。

守株待兔,夏知秋這個笨兔子只顧着和夏小九聊天,居然沒注意到,一到地方就被發現了。

“這位可是大師?”幾個男人圍過來,雖然問話是客客氣氣的,但臉上還是帶着點兒懷疑的,這大師居然是個女的,還是個這麽年輕的!靠譜不靠譜啊?

“什麽大師?”夏知秋趕緊搖頭:“我頂多就是個神婆,能稍微看一點兒事情,大本事是沒有的。”

“大師能看出來我們村子的問題就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別人可都沒看出來過。”領頭那男人是村長的大兒子,他這會兒就站出來笑道:“大師既然能看出來,說不定也會有辦法解決的,您看,我們村子就在下面,您去做客吃個飯喝點兒水?”

“就算解決不了也沒事兒,反正都是這麽些年過去了,我們也都習慣了。”他繼續說道:“若是大師有認識本事更高強的,到時候想起來我們村了,給介紹一下也是行的。”

反正就是不強求,-很是殷勤的勸說夏知秋去他們村子做客:“不瞞大師說,我其實是想打聽一下外面的事情的,這不是最近老聽別人說什麽外面改革開放了,國家允許做生意了,附近一個個村子都富裕起來了,我們看着也是眼熱,就想問問外面的情況,您要是不嫌棄,就給我們講講。”

人挺熱情,夏知秋正好也對牌坊村還是有幾分好奇的,推辭的也不是十分強硬。那人估計也是看出來了,于是就越發熱情了,又說村子裏有水果什麽的,他自家也準備好了席面,就等着請大師過去了。

說的夏知秋更是動搖,最後居然點頭答應了。

跟着下山往牌坊村去的時候,夏知秋也是有些懊惱的,深覺得自己太不會拒絕人了,本來不是已經想好了不去的嗎?但是看看前面幫她擡着小推車的幾個人,夏知秋也只能是抿抿唇,跟在後面繼續往前走了。

算了,就當是做歷史調查了,那幾個牌坊,确實是有研究價值的。

說不定,她能結識個牌坊精?夏知秋嘴角抽了抽,這名字,怎麽念着這麽的古怪呢,牌坊精,還不如說是石頭精呢,牌坊可多是石頭做成的。

當然,沒錢的話用木頭也是行的。有錢的話就大理石,花崗岩,反正怎麽貴怎麽來。選擇木頭的比較少,牌坊本來就是一個家族的榮耀,建立的時候肯定是希望流傳千古的,木頭那東西,風吹雨淋壞的太快,所以最次了也應該選擇磚頭。

到了山腳下,就看見有人拉着平板車在路口等着。M市本來就窮,這個縣越發的偏遠,更窮,所以在夏知秋的想象中,這個牌坊村,還是位于山溝溝裏的,就應該是更窮的。

她老家那邊和這邊比肯定算是有錢的,就那村子裏還有泥土房子。所以一看到這牌坊村居然家家戶戶都是請磚瓦房,村子裏來來往往的人穿的雖然都不是多好,卻都是幹幹淨淨,人也都是面色紅潤十分健康,一看就是不少衣服不缺吃喝,她那驚訝都有些藏不住。

走到村子裏面,大約是村子中心的位置,有一個很大的廣場,在那廣場上,建立着幾十個牌坊。

她原先還以為這東西應該是建立在村口的,畢竟根據她查的那些資料,這些代表榮耀的東西,都應該是在最顯眼最容易看到的地方的。

“本來建國之後是有人想将我們村裏的牌坊給砸掉的,後來出了點兒事情,就沒人敢動手了。”見夏知秋目光落到牌坊上,村長兒子就笑着解釋:“當時動手的幾個人,一走到牌坊下面就自己摔倒了,不是撞掉了牙齒就是撞破了腦袋,誰還敢下手啊,于是這東西就保存下來了。”

“我們村本來就偏,外人少有進來的。”村長兒子笑着解釋:“本地人不管男女少有能出去的,所以就比較閉塞,連電線都是今年年初才拉上的。”

“我以前上過掃盲班,多少知道點兒外面的事情,也想領着村子裏的人賺點兒錢。”他笑着說道,說了半天一拍手:“對了,差點兒忘記說了,我叫秦大海,我們村子裏的男人多數是姓秦的。”

夏知秋笑着點點頭,平板車一路被拉到村長家裏,村長頭發全白,彎腰駝背,十分老相。然而自我介紹的時候夏知秋才知道,這老頭也才五十多。

放在外面,五十多黑頭發的都還有。雖然不多,但五十多絕不是老村長這個樣子的,現在全國人口平均年齡達到七十了已經,五十多連退休都還不到年紀呢。

“大師你好。”老村長很熱情,一上來就鞠躬,夏知秋趕緊往旁邊躲了躲:“不用不用,村長太客氣了,我也不是什麽大師,我昨天晚上其實已經說過了,這東西我能看出來,但解決不了,我水平不太夠。“

“沒事兒沒事兒,我們就是請大師來吃個飯,大師要是沒事兒,就在我們村子裏随意走走。”村長笑眯眯的說道,又連聲叫了自家的老婆子,讓擺飯擺筷子。

村長老婆胖乎乎的,全程笑眯眯的十分和善。

然後,夏知秋就又想到另外一個疑問——若是牌坊精一直是為女人出頭的,那為什麽這村子裏,不是女人當家作主呢?女人們都有個那麽大的靠山了,那當村長當長老什麽的,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男人只要不聽話,女人去牌坊下面告個狀不就行了嗎?怎麽看也該是女人将男人給捏在手心裏的吧?但看村長和村長老婆的相處,好像和外面世界的男女相處是一樣的?

雖然疑惑,但夏知秋可沒有傻,就這麽直白的問出來。她将疑惑藏在心底,笑着吃了飯菜,然後拒絕了秦大海的陪同,準備自己在村子裏轉悠轉悠,順便消食。

大約是村子裏難得見一回外人,夏知秋剛從村長家出來,就見一群小孩子跟上來了。不過多是圍着她看,沒人敢上前說話什麽的。

夏知秋想了想,又返回去将自己買的那堆零食拿出來一大半,沖這些小孩子們招手:“來來來,一人一包。”

喊了幾聲居然沒人應,夏知秋眨眨眼,有些不解,小孩子不都是喜歡吃零食的嗎?

夏小九壓低了聲音嘀咕:“大概是你笑的太像是狼外婆了,所以他們不敢上前來,你收收你那笑容,別笑的這麽可怕。”

夏知秋一邊疑惑一邊将臉上的笑容收了收,但收的太快,一下子變成了面無表情,這下子就更可怕了,那群小孩子居然一哄而散,全都跑沒影了!

“你出的馊主意。”夏知秋嘴角抽了抽,沖夏小九抱怨,夏小九忙将功贖罪:“那邊還有一個沒跑掉,跑掉的都是膽子小的,不好哄,你看這留下來的肯定就是好哄的,肯定嘴饞,你問問試試。”

夏知秋順着夏小九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還有個小女孩兒被留在原地,她很是和藹的沖小女孩兒招手:“要吃糖果嗎?可甜可好吃了,給你。”

伸手,掌心放着幾個大白兔。小女孩兒咽了咽口水,猶猶豫豫的往前走了一步,夏知秋索性盤腿坐下,托着腮幫子等那小女孩兒自己走過來。

小孩子膽小,一邊被糖果誘惑,一邊要警惕夏知秋,走兩步看三分鐘,磨磨蹭蹭的,等她接近夏知秋的時候都已經是十來分鐘之後了,夏知秋差點兒就要睡着了。眼看着小孩子就要伸手了,忽然遠處有個女人喊道:“玲玲!”

小女孩兒迅速轉身跑掉了,快的夏知秋連個背影都沒能抓到。

“哎,這裏的小孩兒,怎麽就不喜歡吃零食呢?”夏知秋嘆氣,将糖果收起來:“算了,既然沒人和咱們說話,那咱們就去牌坊底下看看。”

說着将夏小九放到肩膀上,讓它自己蹲好,她雙手插兜慢吞吞的牌坊那邊去了。但走着走着,她就發現有些不太對了,村子裏的女人們,好像是對她有點兒不歡迎啊,路過她的好像都翻白眼了?

想到那些人之前說的牌坊精的事情,夏知秋自覺想明白了,她說不定是被懷疑來殺害牌坊精的,那些女人們能對她有好臉色就奇怪了。

她也沒在意,也不好站在大路上喊一聲我不是來殺牌坊精的,所以就只能繼續往前走了。

五十多個牌坊,每個直接相隔至少有兩三米。最前面那個是明朝的,看看年限,大約還是明初的。上面寫的是秦李氏,三十二歲守寡,活了六十多,有兩個兒子,都是當官兒的。

大約是培養的兒子有出息,這才得了牌坊。

再往後,還有十來個是明朝的,剩下的就全都是清朝的。有三十多開始守寡的,也有四十多開始的,有個更觸目驚心的,十六歲守寡——十五訂婚,當年未婚夫死亡,她信守承諾嫁到秦家,從此守節。

夏知秋的心情随着這牌坊上寫着的介紹越發的沉重起來,這一座座的牌坊,有的可能是真的在表彰死了男人生活不易的女人,可有的,卻是在殘害女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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