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三十二
32.
而這會兒, 那江湖騙子還在繼續喋喋不休，說什麽從沒見過如此搭配互補的兩個人，感情上鹣鲽情深從一而終, 事業上相護扶持共同登頂，合則兩利分則兩敗……
吹得天花亂墜的，要不是說的是他和喬閃閃, 陸星耀幾乎都要信了。
呵, 現在就讓他拆穿這個江湖騙子。
陸星耀直接拿着何野的手機開始跟這個“張天師”對線。
陸星耀：「哎喲，讓大師您浪費口舌了，我們可不是算合婚」
張天師：「天作之合」
陸星耀：「大師你要是眼神不好開個天眼吧」
張天師：「天作之合」
陸星耀：「真可惜呢, 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
張天師：「天作之合」
陸星耀：「江湖騙子別裝了, 等會就拉黑舉報你」
陸星耀：「你是複讀機嗎？還是AI？？對線都不敢自己上？？」
張天師：「聽不懂人話是吧？」
陸星耀：「？你說的是人話？」
張天師：「不管你們現在什麽關系，都是天作之合，愛信不信，拉黑了！」
陸星耀再發消息，就顯示信息已拒收。
呵, 說不過就拉黑, 這騙子也就這點能耐了。
陸星耀把手機丢回何野懷裏：“那江湖騙子破防了, 自己跑路了。”
何野連忙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看到那個被拒收的紅色感嘆號後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手指顫巍巍地指着陸星耀：“你、你……”
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結果。
陸星耀夾了顆花生丢嘴裏：“不用太感謝我, 另外建議你還是裝個反詐APP吧, 不然就你這智商, 哪天就遭遇殺豬盤了。”
“……你懂什麽, 這個大師很準的！我好不容易才加到的！”直到這會兒, 何野才欲哭無淚的喊出下半句。
“哪兒準了？”陸星耀冷冷睨他，“我和喬老師, 天作之合？兒女雙全？鹣鲽情深？荒謬不？”
“有什麽荒謬的，萬事皆有可能。”
“呵。”
“陸星耀，你不對勁。”何野瞅他兩眼，“你知道恐同即深櫃嗎？”
“我不恐同，也不深櫃，我很直，謝謝。”
“我就是舉個例子，有一種現象，有時候你越排斥什麽，就代表你越被什麽吸引。”何野問，“你不覺得你剛剛的反應有點過激嗎？”
過激嗎？陸星耀面無表情地放下筷子：“不覺得。”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江湖騙子一連串的“天作之合”給洗腦了，這天晚上，一向睡眠很好很少做夢的陸星耀做了一個夢。
布置得恢宏盛大又華美的婚禮現場，司儀正拿着話筒慷慨激昂的演講——
“接下來，讓我們祝福這對天作之合的新人！現在，請新郎為你的新娘戴上戒指，從此以後，你們将成為夫妻，互相陪伴互相扶持……”
陸星耀穿着一身高定西服，捧着足有十克拉的鑽戒，在司儀的指引下走到穿着婚紗的喬閃閃面前。
夢裏的陸星耀沒覺得這畫面有什麽不對，甚至還有點隐隐的興奮。
他捧起她的手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夢裏的喬閃閃溫柔地注視着他，但說出口的話卻是：“你能好好演戲嗎？”
陸星耀的笑容僵在臉上，随後，兩個在身後幫喬閃閃牽着婚紗裙擺的小孩齊聲問他：“爸爸，你能好好演戲嗎？”
……
陸星耀是被吓醒的。
房間裏遮光窗簾拉得嚴，分不清白天黑夜，他拿起枕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還不到淩晨四點。
心髒還在咚咚咚地狂跳，陸星耀按着胸口深呼吸。
半晌，他抱着被子痛苦的翻了個身，想到剛剛那個離譜又詭異的夢，心裏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
他不會……真的喜歡喬閃閃吧？
陸星耀猛地一激靈，随後抓着旁邊的枕頭，洩憤般地用力丢出去。
他喜歡喬閃閃？哈！怎麽可能。
他喜歡她什麽？她那麽普通，有什麽好值得他喜歡的？他要喜歡也是喜歡——
陸星耀原本想找個參照對象，比她美，比她優秀，比她有能力，最好是狠狠的碾壓她！
但腦子轉了一圈，卻是空空如也，最後浮現的畫面是前些天她站在城牆上，眼裏含着淚說今天的夕陽真美的畫面。
……見鬼了。
陸星耀再次的痛苦地翻了個身。
覺得這日子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
早晨六點半，陸星耀準時出門，看到雷打不動站在門口等他的喬閃閃。他原本不想搭理她的，但就随便往過掃了那麽一眼，就看到不算明亮的走廊燈光下她紅紅腫腫的雙眼，明顯一晚上沒睡又哭過。
陸星耀臉色微變，語氣很差：“有人欺負你了？”
喬閃閃打個哈欠：“沒有啊。”
“那你哭什麽。”
“昨晚上看電影，沒忍住……”像是覺得不好意思，她推推眼鏡，又扒拉兩下劉海，試圖擋住眼睛。
陸星耀随口問了句：“什麽電影。”
喬閃閃：“《風雪少年》。”
陸星耀腳步微微一頓，有一瞬間，仿佛連呼吸都停了。
喬閃閃擡頭去看，卻見他已經扣上帽子，大步往前走，聲音冷冷淡淡的：“看那個幹嘛。”
陸星耀一共演過三部電影，三部口碑都很差，但其中兩部他至少是一番，票房也能拿得出手。
可這部《風雪少年》是一部文藝片，陸星耀在裏面飾演一個男配角。
戲份不多，電影票房也不高，只有幾百萬。粉絲很少提起，路人也幾乎不知道。
其實喬閃閃不僅看了這部《風雪少年》，還把陸星耀出道以來的所有戲都看了一遍。
陸星耀的表演基本上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正好對應着他出道以來的三個時期。
第一階t段是從他出道到十五歲退圈前，演技肉眼可見的稚嫩，但他身上那種蓬勃不羁，無懼無畏的少年氣真的太靈了，不管演得好不好，他往那一站，那種耀眼的生命力就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第二階段是他短暫退圈後複出到再次大火之前。
不知道是不是人沉澱下來了，這個階段反而是他演技最好，最認真，也最努力的階段。
《風雪少年》就是在這個階段拍的。
這部電影有着一般文藝電影都有的毛病，晦澀難懂，故事矯情且故弄玄虛，但陸星耀卻在這樣一部電影裏貢獻了他出道十幾年最高光的演技。
看着他飾演的少年像垃圾一樣渾身髒兮兮的躺在雪地裏，太陽緩緩升起，而他眼裏的光卻在一點點熄滅，那一瞬間，喬閃閃感覺死去的不是電影中的少年，而是十五歲時那個意氣風發的陸星耀。
喬閃閃并不知道自己哭了，是在電影結束很久後，她從情緒中抽離出來，才發現臉上濕漉漉一片。
第三階段就是他十九歲再次走紅後至今，沒有了第一階段時那種耀眼的生命力，也沒有了第二階段的努力認真，有種玩世不恭游戲人間的冷眼旁觀，他好像把自己徹底抽離出來了。
……
喬閃閃：“我覺得你在裏面演得很好。”頓了頓，又道：“非常好。”
陸星耀冷冷淡淡地哦了聲。
他戴着口罩帽子，喬閃閃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反應。
她猜想他是不是因為曾經認認真真演的戲沒有得到認可，反而擺爛後大火，從而在這個錯誤的反饋裏越走越遠？但是感覺并不像。
喬閃閃覺得，無論編劇還是演員，想要創作出一部足夠打動人心的作品或一個足夠讓人共情的角色，并不是只需要技巧就足夠的，必須要創作者把自己剖開把曾經的一部分血淋淋的拿出來，才足以打動觀衆，就好像她在角色身上看到的那個一點點死去的陸星耀并不一定是她的錯覺。
其實到了這會兒，喬閃閃已經能隐隐約約感覺到陸星耀的問題出在哪了。
但他明顯不想談，喬閃閃也不好再提，只是耐心地鼓勵他：“所以我覺得，關山月你也一定可以演好。”
陸星耀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下，說實話，他現在真的很煩，甚至隐隐有點後悔當初為什麽要找她來當這個編劇。
說好的只是幫侯導找個編劇改劇本呢？現在看他完全是給自己找了個祖宗。
陸星耀實在沒什麽脾氣地嘆了口氣，沖她勾了勾手指，等她湊過來之後，微弓着身在她耳邊道：“喬老師，告訴你個秘密，我明年就退圈了。”
即便昨天已經從項明安口中得知，但和從他嘴裏聽到還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喬閃閃轉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
陸星耀漆黑的雙眸中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倦怠感，幾乎就差直接說，你讓我一個即将退休人員争當先進沒事吧？
喬閃閃沒吭聲。
陸星耀拍了拍她的肩，直起身：“差不多就行了，你沒看侯導都沒意見……”
沒等他說完，喬閃閃先開口了：“但這是你的工作。”
“……”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關山月就是你的最後一部戲，你難道不是更應該把他演好嗎？”
“……”
陸星耀真的很想拽着她的耳朵吼，你能不能別傻別天真了！觀衆開着三倍速看劇，你演好演壞他們能看出來就有鬼了！
但話到嘴邊，在喉嚨裏滾了兩圈，最終還是又咽了回去。
他一言不發地出了電梯，腿長步子也大，往前走時帶起一陣風，任誰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兩人一前一後的上了車，車廂裏都被低氣壓環繞。
曹小北在副駕上跟喬閃閃使眼色，用眼神詢問怎麽回事。喬閃閃搖了搖頭，說實話她也清楚。
陸星耀雖然對講戲這事兒一直有抵觸情緒。
但之前也還好，就像學生不想上學，社畜不想上班，能理解，也能控制，但好像從昨天下午開始包括今天一早，他的抵觸情緒尤其嚴重，而且好像不是抵觸講戲這事兒，而是抵觸她這個人了。
喬閃閃認真反思了一下，她也沒幹什麽呀。到底是哪裏惹到他了？喬閃閃想不通。
喬閃閃回頭：“陸老師……”
陸星耀坐在後座上，兩腿敞着，腦袋往後仰，聽見她的聲音把劇本扣在臉上，拒絕溝通的意思很明顯。
“……”喬閃閃，“我們今天不聊劇本，聊聊天吧。”
陸星耀半晌沒吭聲，好一會兒，把臉上的劇本拉下來，只露出兩只眼睛看着她：“你想聊什麽？”
“随便聊聊啊。”喬閃閃，“有什麽圈內八卦嗎？”
以前沒看出來，你還是一個喜歡八卦的人。
陸星耀冷淡道：“沒有。”
“那聊聊你的成名史吧。”
喬閃閃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心想一般成功人士都很喜歡對自己成功的經歷誇誇其談，也許可以借此找到突破口，打開他的心扉？
可陸星耀卻道：“沒什麽可聊的。”
“怎麽會呢，你這麽紅，幾乎開創了一個時代，是很多演員終其一生也無法達到的高度。”喬閃閃道，“如果五十年一百年後，影視行業還存在的話，那你一定會在中國影視史上留下一筆——即便是這樣的成就，也沒什麽可聊的嗎？”
曹小北都有些詫異地從後視鏡裏看了喬閃閃一眼，沒想到他們喬老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彩虹屁竟然能吹得這麽有水平。
可陸星耀依然不為所動，冷冰冰地丢給她兩個字：“沒有。”
“……”
這話題是一點也聊不下去。
喬閃閃默默嘆了口氣，覺得陸星耀對她的抵觸情緒有點嚴重，決定換個時間，等他心情好點了再找他聊。
今天劇組沒有排夜戲，收工早，喬閃閃原本想晚上等陸星耀休息好了去找他聊，可等到傍晚收工後，侯導說有個飯局，要介紹個朋友給陸星耀認識。
喬閃閃本想說既然如此她就先回去了，誰想侯導看她站在一旁，便笑眯眯的叫她一起：“小喬也來。”
喬閃閃啊了聲：“我就不去了吧。”
“沒事，幾個朋友聚一聚，不喝酒。”侯導故意賣了個關子，“你去了就知道了。”
吃飯的地方定在一家粵菜館，一行人在服務員的帶領下來到包間門口，服務員輕輕敲門，随後包間門從內打開。
包間裏就坐了兩個人，聽到聲音起身來迎。
為首的男人穿了身簡單的毛衣牛仔褲，身高比陸星耀稍矮一些，臉長得很秀氣，整個人有種溫文爾雅的書生氣，正是周時越。
陸星耀聽到身後傳來喬閃閃的抽氣聲，回頭，就見她正捂着嘴，眼裏的星星幾乎要冒出來。
陸星耀本就已經很差的心情越發雪上加霜。
現在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他想爆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