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第 70 章

唐葵的愣怔只是一瞬, 她很快就恢複了神情自若的模樣,和Chiara伸出的手短暫地碰了一下。

她禮貌地勾唇一笑,說道:“您好。”

應侍生端上一杯酒, 唐葵颔首道謝。

她食指指腹在杯口摩挲着,等着對方開口。

Chiara似有醉意,一手撐着吧臺,一手晃着酒杯, 細細端詳着她。

她的視線很直接,但不知道為什麽, 唐葵卻不覺得冒犯。

“我今天下午在酒店大堂的時候見到你了。”Chiara歪頭眨了眨眼, 俏皮的表情在她美豔的臉上毫無違和感。

“剛剛叫住你也是下意識的沖動,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合眼緣’?”

Chiara在說話,唐葵禮貌地注視着她,同時也是不動聲色地打量。

由于是混血兒,她的側臉線條深刻銳利, 她雖形貌昳麗,但眼角的皺紋暴露出了歲月的痕跡。

看着她染上笑意的眼睛, 眼前人的眉眼逐漸和腦海中的另一人重合, 唐葵的心髒陡然一震,心中頓時有了思量。

“我當時正帶着孩子去泳池,有些匆忙, 沒注意到您。”唐葵粲然一笑,“如果我下午看到了一位如此美麗的女士,肯定不會忘記。”

Chiara明顯被取悅到,捂嘴笑了笑, 問她:“你是來這邊旅游的嗎?下午同行的是你的家人嗎?”

“嗯。”唐葵點了點頭,“我和愛人帶着孩子來這邊旅游, 這是一座很美的城市。”

Chiara點頭表示贊同,她說道:“這邊的旅游業很有名,我後天在F國有畫展,也忍不住忙裏偷閑來這邊放松一下。”

她說完,唐葵捏着酒杯的指尖用了些力,微微泛白。

Chiara轉了轉食指上的戒指,說道:“你的女兒很活潑可愛。”

提起孩子,唐葵的眼神也多了分柔軟,她笑道:“她爸爸現在在樓下教她學游泳,她有些抗拒,不願意下水。”

Chiara撐着腦袋,笑了笑:“我兒子小時候也有點怕水,克服了內心的恐懼之後學得很快,他五歲的時候已經可以游得很好了。”

她伸手比劃了一下,說道:“當時他才這麽高一點,就可以在幼兒組比賽裏拿獎了,他的老師說他在運動方面還挺有天賦的。”

唐葵眸光一動,順着她的話問下去:“那他現在是運動員嗎?”

“不是,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游得怎麽樣了。”Chiara聳聳肩,“其實我和他父親離婚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面,現在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

她的語氣雖然聽上去輕松,但眼中轉瞬即逝的晦暗卻被唐葵捕捉到。

唐葵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說了聲抱歉。

Chiara搖了搖頭,輕笑道:“你也覺得這聽上去不可思議吧?身邊沒有人能理解我的做法。”

唐葵斟酌道:“感同身受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別人的評價也不能代表任何,所有選擇都是有得有失,只要你自己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就夠了。”

Chiara笑着說道:“你倒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你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四歲半,不到五歲。”

“五歲啊,和我兒子那時候差不多大。”Chiara頓了頓,“大多數人對于五歲前的記憶都很模糊,我只希望他能忘記我,和他父親再婚的女人會是他的母親,他從小到大也不會有母愛的缺失。相反,如果我總是提醒他我的存在,又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甚至見上一面都難,這才會讓他在現在的家庭裏難以找到歸屬感,才是殘忍的,不是嗎?”

這絕不是初次見面能聊的話題,有些事情沒有挑明,但是她們似乎都心知肚明。

唐葵不知道怎麽接她的話,有些事情沒有親身經歷,她确實沒有辦法評價自己究竟是贊同還是反對她的觀點。

但Chiara也沒想得到她的回答,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但是現在,我有些不确定了。”

她自嘲一笑,聲音放輕:“人就是這樣,年輕的時候覺得自己潇潇灑灑一身輕,年紀上來之後就開始多想了。”

她的眼中有顯而易見的脆弱,唐葵有些無措。

“其實并不是這樣的。”唐葵深吸一口氣,想起電腦裏的浏覽記錄,她掙紮許久才下定決心說道,“五歲左右的孩子對于刺激比較強的事情,是可以形成長期記憶的,母親的離去對他而言不是一件平常的,可以輕松接受的事情。”

Chiara悶了一口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刺激,她的眼圈有些泛紅。

她的嘴角扯出了一個勉強的笑,但漾着水光的眼眸出賣了她此刻的脆弱:“是嗎?”

也不知是替誰問,唐葵看着她,執着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這麽多年來,你有想起過他嗎?”

Chiara閉上眼,似乎在回憶:“午夜夢回間,有很多次,最開始那個孩子的樣貌還有清晰的輪廓,但是到後來,漸漸變得模糊。我看到他現在的照片,也覺得有些陌生。”

唐葵輕聲說道:“既然還想着,為什麽不見一面呢?現在說不定他也為人夫為人父了,或許能夠站在父母的角度理解您當年的選擇了呢?”

Chiara淡淡一哂:“如果他還記得我,心裏對我的印象應該只有怨和恨了。”

唐葵不贊同道:“怨恨或許可以随着時間抹平,但有些缺憾卻是時間無法彌補的,如果不能說開,無論是對于母親,還是對于孩子,恐怕都是難以釋懷的。”

Chiara愣怔了一瞬,說道:“你是一個很通透的人。”

唐葵笑笑:“我不是,或許只是當局者迷。”

“時間不早了。”Chiara低頭打開自己的手包,“如果你們有時間的話,希望你們能來參觀我的畫展。”

Chiara從包裏拿出幾張紙片,遞給唐葵。

是門票和寫了字的厚紙片。

“這個是我在F國的地址,有空來找我,讓我好好招待你。今天聊得很開心,希望能有和你再次見面的一天。”

Chiara離開之後,唐葵獨自在吧臺前坐了好一會兒,她看着紙片上流暢的字跡,希望這次自己不是多管閑事。

唐葵整理好心情之後回到泳池,不知道顧羽弘是怎麽跟莫莫溝通的,小姑娘正在認真地學着換氣。

顧羽弘扭頭,就看見唐葵抱膝坐在躺椅上,微卷的長發夾在耳後,露出白淨的耳垂,臉上的表情似有沉思。

兩人四目相對,唐葵對他勾唇一笑,眼眸漾了漾。

莫莫見她回來,在泳池裏撲騰着兩條小短腿,拍了拍她的小黃鴨游泳圈,很高興地炫耀道:“小葵!我已經學會換氣了!下次就可以學蛙泳腿了!小顧說我很勇敢哦!”

唐葵向她豎起一個大拇指,招呼着讓他們上來,“休息一會兒吧,來喝點東西。”

顧羽弘站在泳池裏,直接把莫莫抱到岸上。

唐葵摟過她親了一口,說道:“恭喜寶寶,克服了恐懼之後是不是覺得之前害怕的事情都算不上事兒了?”

莫莫點點頭,說道:“再害怕的事情都要勇敢邁出第一步,就像是昨天故事裏的小狗狗一樣。”

“哇。”唐葵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真是學以致用的聰明寶寶。”

唐葵沒想到她能聯系到昨晚的睡前故事,很驚喜。

“等莫莫學會游泳之後,小葵給莫莫一份獎勵好不好?”

莫莫很高興地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顧羽弘的手在岸邊一撐,就很輕松地躍了上來,聽到她們的交流,語氣有點發酸。

“什麽獎勵啊?我這個老師不可以得到獎勵嗎?你不知道我剛才哄人費了多大的勁兒。”

聽到吐槽,莫莫調皮地吐了吐小舌頭。

“當然可以啊。”唐葵說道,“到時候你也有。”

“那是之後的。”顧羽弘往椅子上一坐,厚着臉皮問道,“那這節課的報酬呢?”

還不等唐葵回答,他拉了一下唐葵的手腕,讓人順勢坐到他的腿上。

“賄賂一下呗,下節課保證更加盡心盡力。”

察覺到他的意圖,唐葵推了推他,嗔道:“做什麽?孩子看着呢。”

唐葵只是這麽一說,顧羽弘沖着不遠處的莫莫勾了勾手指,說道:“女兒,來這邊。”

莫莫本來蹲在一旁喝橙汁,對父母之間的膩歪不以為奇,聽到顧羽弘喊她,就颠颠跑過去了。

顧羽弘一把罩着莫莫的眼,另一只手握着唐葵的腰,吻了上去。

莫莫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動了動想要掙脫,但顧羽弘的手就像是焊在她的眼睛上一樣,不管她怎麽動,始終蒙得很緊。

最後她放棄掙紮,認命地站在原地。

等眼睛上的手移開,莫莫還來不及表達不滿,就被唐葵吸引了注意力。

“小葵你怎麽了?臉紅紅的。”

在孩子面前親吻,顧羽弘可真是……

唐葵用手背摸了摸發燙的雙頰,聽到莫莫的話,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顧羽弘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這裏有點熱,小葵穿的太多了。”

莫莫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泳衣,再看看唐葵的長裙外套,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

……

今天莫莫玩了很久,用電過度,睡前故事都還沒來得及聽,小腦袋一沾床就睡着了。

顧羽弘在房間處理了一些工作上的急事,走出房間,就看見唐葵站在窗前。

窗戶大開,窗邊的窗簾被風吹得微微飄動。

她似乎是剛洗完澡,身上披着一件睡袍,頭發沒有完全吹幹,還帶着潮濕的水汽。

顧羽弘走到桌邊倒了杯紅酒,液體和玻璃清脆的碰撞聲引得唐葵微微側頭,她掌心朝下,覆在飄窗上,聲音有些低啞:“工作結束了?”

“嗯。”顧羽弘頓了頓,繼續說道,“之前聯系的幼兒園都回信了,寶寶可以插班進去,等回國我們就帶着莫莫去選一家。”

盡管莫莫還小,但她的教育問題得到了全家人的重視,顧彬的想法是請私人教師上門,但顧羽弘還是覺得孩子應該多交朋友,即使小小年紀也要有自己的社交圈。

聽到顧羽弘這麽說,唐葵長出了一口氣,莫莫離開之前那個幼兒園之後,這個月一直在家裏。

她很早就有給莫莫換幼兒園的想法,只是一直不成,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有點焦慮。

之前由于幼兒園的疏忽導致莫莫跑了出去,唐葵自那天起就開始為孩子的轉學問題奔走。

可是她學生時代性子本就孤寂,和之前的同學朋友又刻意斷聯。初回國的時候可以說是從零開始,毫無人脈,好的幼兒園正常入學的名額都難拿,更何況是插班生。

後來也不是沒想過讓她直接待在家裏,可是小朋友那時的性子本就內向,不善交友,多和同齡的孩子接觸很重要。

還沒等唐葵做好決定,保姆緊接着又出事,那段時間唐葵可謂是焦頭爛額,她有很多個輾轉反側徹夜不眠的夜晚。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只覺得寸步難行。

看着莫莫熟睡的小臉,覺得是自己能力不足對不起孩子,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拖累了她,更怕會做錯選擇跌入深淵。

感受到唐葵驟然低落下來的情緒,顧羽弘走到她身後,揉了揉她的頭發。

“沒想到莫莫第一次和你見面會是在那樣的情景下,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很失敗很沒用的母親?”

雖然顧羽弘從來沒有和她提起過這件事情,但她知道他們心裏都是同樣的後怕。

“在想什麽呢?”顧羽弘握着唐葵的肩膀,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個時候你一個人要兼顧工作和家庭,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你是一個失職的母親,那我更加沒有資格當一個父親。”

顧羽弘摸了摸唐葵下唇上,被她自己咬出來的牙印,說道:“別想那麽多了,之前那個幼兒園園長已經被撤職。以後一切有我,不會再讓你和莫莫受委屈。”

唐葵的鼻尖有些酸,說道:“好。”

顧羽弘從背後擁住她,他把酒杯擱在飄窗上,雙手覆在唐葵的手上,他低頭,鼻尖在唐葵的頸間蹭了蹭,聞到了他們都很喜歡的那款沐浴露的香氣。

顧羽弘聲音慵懶,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出點撒嬌的意味:“你晚上開會的時候怎麽去了這麽久?回來之後我還在你身上聞到了酒味。”

唐葵回神,說道:“剛才給你們帶飲料的時候,有人請我喝了一杯。”

顧羽弘的身子一僵,唐葵存心逗他,感受到他的緊張之後,才笑着說道:“抱歉,我從來沒見過這麽美的女人,實在沒忍住,和她聊了會兒。”

反應過來唐葵的話,顧羽弘在她的腰上輕輕擰了一下,說道:“你又逗我。”

兩人鬧了一會兒,顧羽弘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也沒避着唐葵,就着這個姿勢直接接起了電話。

唐葵很清楚地聽到話筒裏傳來的聲音。

顧羽弘先向電話那頭的人打了招呼:“Hey,Krauser.”

Krauser的聲音很歡快:“顧,聽說你在K國,後天晚上我家在F國有一個慈善拍賣晚宴,你有空攜妻兒出席嗎?大家都很好奇你的另一半和孩子。”

聽到後天、F國這幾個關鍵詞,唐葵的呼吸都放緩了。

顧羽弘低頭看了她一眼,只當她這是聽到最後一句話的反應,他問Krauser:“你們不是邀請了我父母嗎?”

他記得顧彬上周和他提起過這件事情。

Krauser爽朗地笑了兩聲:“我那時也不知道你現在離得那麽近,如果你方便的話就一起來玩啊,合同上的一些細節我們還可以面談。”

他們現在所在的城市處于兩國交界的地方,F國又免簽,過去一趟卻是不麻煩。

兩家公司的合同還在推進中,顧羽弘沒把話說滿,又和他聊了兩句。

挂了電話,顧羽弘低頭問唐葵:“想去嗎?你弟弟比賽也要結束了吧,我本來計劃着明天回國拜訪父母。”

沒想到顧羽弘考慮的是這件事,唐葵說道:“遲兩天回國見我媽也不影響的。”

唐葵笑了笑,說道:“你別太緊張。”

顧羽弘嘟囔道:“早過關早安心啊,Krauser的莊園很漂亮,自家釀的葡萄酒也是珍品,如果你想去看看,我們後天就去一趟F國。”

“其實還有一件事。”唐葵順勢撿起了之前被迫打斷的話題,“今天和我一起喝酒的人是一位名叫Chiara的畫家,她在F國的展覽從後天開始,剛才她邀請我們去看,還給了門票。”

唐葵将自己的手挪開,露出了她之前一直藏在掌心裏的門票。

一張門票孤零零地躺在窗臺上,上面寫着這次畫展的名字【黃昏彭加特】

畫家的名字也赫然映入眼簾。

顧羽弘的手下意識緊握成拳。

唐葵嘆了一口氣,之前的猜想雖然篤定,但此刻她才完全确認。

她輕聲問道:“Chiara就是文琦,是你的生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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