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阿婆說》

《阿婆說》

剛下出租車, 商羽的手機便震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熟悉的頭像。

Ray:【昨晚一直在開會】

【怎麽,想我了?】

還沒來得及回消息,對話框又變成語音請求。

商羽正想接。

“小羽——”

她擡頭, 看見爸爸站在飯店朝自己擺手。

猶豫了下, 她摁下挂斷,邊往飯店走邊快速回過去一條微信:

【過會兒說。】

男人很快又發過來一條。

Ray:【下午什麽時候答辯?】

還沒來得及在再回複,商羽便聽到爸爸問:“跟同學聊呢?你們下午答辯都準備好了?”

沒辦法,商羽只好鎖了手機屏。

“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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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倆又說了幾句,轉眼走到包廂門口。

商羽心下有些猶疑不安:又不是逢年過節,也不是家裏誰的生日, 爸爸早上卻突然打電話,要全家人中午一起去飯店吃午餐。

推開門看見紅光滿面的媽媽,商羽随機了然幾分:看來,是邵一岚女士又做成了大生意,特意帶家裏人來吃大餐慶祝。

照例坐到邵知弦身邊, 想起昨晚和他的對話,商羽別扭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看。

他倒神色如常, 一邊招呼服務員來加熱水,一邊又倒了一杯玫瑰花茶放到商羽手邊。

“奶奶呢?”商羽轉而問爸媽,“奶奶怎麽沒來?”

“早上你哥本來要去接。”商奕回答,“你奶奶又來電話,說有點不舒服。”

“怎麽不舒服了?”商羽關切道,“不要緊吧?”

“頭疼, 放支架後的老毛病了。說休息下就好。”

商羽點點頭:“那我下午答辯完去看她。”

談話間, 服務員開始上菜, 大家一起舉杯為喜氣洋洋的女主人慶祝。

放下酒杯,邵女士菜都來不及吃, 就眉飛色舞地講起來:“了不得哦我給你們說!就宗盛那少東家……”

她這一開口,商羽便立刻沒了吃飯的心思。

若無其事地瞟了眼爸媽的臉色,再一轉眸,發現邵知弦正默不作聲地睇着自己。

她心裏跳了下,垂眸繼續攪動碗裏的湯匙。

“……這樣一來,等于他差點把老顧的底都翻掉了呀!”邵一岚拍了下巴掌,“他場子給人捏手裏了,客戶沒了,現在就只能老老實實跟着宗家走啊——還得看人家再帶不帶他咧!”

“照你這麽說,那本來就是老顧不厚道啊。”商奕是餐桌上唯一聽老婆認真說話的,“他要是一開始不聯合那圈人坐地起價,這事也早就順順利利的了。”

“就是!”邵一岚應聲,想想她又搖搖頭,“唉,做生意嘛,哪個不想多占一點,誰又比誰厚道啊……”

“幸虧你聰明。早早站對了。”商奕贊道,“不然現在就跟老顧他們一樣了……”

邵一岚被老公誇得樂開了花:“可不是嘛!我這把可算是賭對咧!”

“我就說他們少東家不可能平白無故過來,他還真是,真是扮豬吃老虎!”邵一岚連連啧聲,語氣裏有感慨,有欣賞,還有幾分忌憚,“我原先還想着他只會游手好閑吃喝玩樂,沒想到他不聲不響,直接把人家家都偷光了——”

“上次他來評彈館還記得不啦?”邵一岚忽然轉向女兒,又拍了下桌子,“他還跟我說什麽,他們老爺子的生意他不懂,他就是來應付差事的,玩玩就回去了,哼……”

商羽咽了下嗓子,一點接不上媽媽的話。

跟家裏人談論他的感覺太奇怪了——媽媽口中的那個小宗爺,似乎和她熟識的宗銳完全不是一個人。

相處這麽久了,他也确實從沒和她提過一句生意方面。她都不知道其實自己家的生意原來和宗盛有這麽緊密的聯系……

“我早就說他沒有那麽簡單。”邵知弦開口道,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商羽,“我們能看到的,是人想讓我們看到的。”

“對!”邵一岚重重點頭,又撇撇嘴,“這樣的人蠻可怕的嘞,以後和他打交道,我也得多留點心……哎你們聽說沒啊——”

“這個少爺好像在咱們吳蘇找了個女朋友哎!”

“當啷”一聲,商羽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花茶。

“啊唷你看着點哦!這麽大的人了還毛手毛腳……”邵一岚被女兒吓了一跳,又揮手叫服務員,“小姑娘,麻煩來擦一下來——”

邵知弦拿過躺在桌布上的水杯,又目光深深地t看了眼妹妹:“沒燙着吧?”

“……”

商羽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眼,抿抿唇沒說話,又往父母那邊瞟。

——他們好像并沒察覺到端倪,話題也還在繼續:

“那算什麽女朋友?”商奕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談感情也不認真……”

邵一岚深以為然:“就是嘛,你就看我們那一圈那些毛小子,一個個都渾得很,更別說那個小宗爺了——”

“他那副身家,那個臉蛋,不随便勾勾手指,就把小姑娘弄得五迷三道的!”

“……”

湯盅已經冷了,裏面的魚丸湯一口沒動,商羽還在動作僵硬地攪動着湯匙。

“現在的女孩子也沒那麽傻。”商奕接着道,“能和那位少爺玩到一塊兒的,那肯定也是他們圈子裏的姑娘嘛。都是生意人家,哪有那麽好騙。”

“那可不說好哦。”邵一岚不以為然道,忽而又拍了拍商羽胳膊,“你看咱家這傻囡囡——”

突然被cue,商羽瞬間心虛:“我,我怎麽了嘛?”

“你傻乎乎的,哪天被人賣掉還幫人數錢呢!”邵一岚對女兒嗔道,“你呀,就适合好好呆在爸爸媽媽跟前,凡事有爸媽——”

她頓了下,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邵知弦,“還有哥哥替你把關。這樣多好啊,是不是?”

“……”

商羽沒有接話,沉默地喝下一口冷掉的湯。

桌上的手機倏地震了下,她瞟了一眼,唇線微微拉緊。

沒有回複消息,她将屏幕倒扣在桌面上。

**

下午,商羽準時到校答辯。

答辯很順利,拍畢業照時天氣也很好。看着依依惜別的同學們,她心裏空落落的。

特意,又沒有理由地在學校裏多留了好一陣。獨自往校門口走,商羽才從包裏拿出刻意一下午沒看的手機。

宗銳沒再給她發消息。

他們的對話停留在她中午吃飯時他發來的兩條:

【沒聲兒了怎麽】

【畢業大禮不要了?】

商羽盯着這兩行字看了很久。

指尖點在屏幕上剛要打字,遠處忽而有人高聲:

“小羽——”

她擡眸,看見邵知弦就在馬路對面,身邊停着打雙閃的黑色SUV。

他快步過馬路向她走來。

商羽下意識皺眉——經過昨晚,她現在更加抗拒,甚至有點害怕跟他單獨相處。

不等她開口,邵知弦就急匆匆道:“剛養老院來電話,說奶奶昏過去了。”

“什麽?!”商羽大驚失色,“怎麽會突然暈過去?”

“急性心梗。醫生已經都過去了,你別着急。”邵知弦寬慰她道,一面又朝路對面示意,“上車。”

養老院和吳蘇大學一東一西,他們又正好遇上晚高峰,車程被拉得很長。

路上,商羽給爸爸打過一通電話後,全程再沒有開口。

餘光感受到邵知弦有好幾次都欲言又止地想跟她說什麽,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沉默着開到地方,兩人一路小跑進養老院的醫療中心。

好在這家療養院配備的醫生和設施都是一流的,老人發生心梗的第一時間就被送進了急救。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只是需要休息靜養。

醒來的姜芷滢看到家人全圍在自己床前,欣慰又無奈地笑了。

柔聲安慰掉眼淚的孫女,她又對其他三人道:“醫生不都說沒事了麽,還都圍着幹什麽……”

“我想一個人休息了,囡囡留下陪我就好。”

商奕又找醫生仔細問了幾句,和老婆兒子先行離開。

商羽搬來椅子坐在老人床邊:“奶奶,你安心睡吧,今晚我陪你。”

她給奶奶掖了下被角:“有什麽事你喊我就好。”

姜芷滢盯着女孩的臉看了好幾秒,輕嘆出口氣:“好孩子。”

她望向窗外看了幾秒。

“你去我房間,把衣櫃裏的那個紅木妝奁拿來。”

商羽心下不解,也沒多說什麽,起身照辦。

老人的房間離療養中心不遠,一來一去沒幾分鐘,她便把妝奁放到了奶奶的床頭。

看見老人作勢坐起來,商羽連忙阻攔:“醫生說您要躺着好好休息!”

她看了眼妝奁:“有什麽明天再說嘛。”

姜芷滢搖搖頭:“有些話,我要現在不說……以後,可能就沒機會說了。”

“……”

商羽眼眸微動,心頭感應般騰起某種預感。

“囡囡,鑰匙在我口袋裏。”姜芷滢沒有力氣起來,口頭指揮孫女,“你拿出來,打開最下面那層。”

商羽從奶奶的鑰匙串上找到一把小小的銀鑰匙,打開了上鎖的妝奁。

四層妝奁的最下層沒有放首飾,只有一張照片。

拿出來的瞬間,她已經猜到照片上的人是誰了。

——她有一張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商羽目光熒熒地看向奶奶。

老人的眼圈紅了。

“翻過來看看。”

商羽将泛黃的照片翻到背面,看到筆力遒勁的三個字:

林昭月

這個名字下還有一行日期,落款在三十年前的秋天。

商羽唇瓣顫了下,嗓子眼發緊:“我,我聽我哥說,他在我出生的第二天就見到我了,那……”

老人了然她想問什麽,目光靜靜看着孫女手裏的照片:“你親生媽媽,她生下你就去世了。”

“大出血,沒救回來。”

商羽拿照片的手抖了下,水潤的杏眼怔怔看奶奶。

“你親生媽媽,也算我看着長大的。”老人有氣無力的聲音響在光線昏暗的房間裏,有種幽幽冷冷的戚然,“她原先不叫這個名字——”

姜芷滢朝照片示意:“這個名字,應該是她考上大學去外地自己改的。”

“她原來的名字,叫倩男。唉,這可不是個好名——”

倩男,諧音“欠男”。

能給女兒起這樣名字的父母,想也知道是什麽樣的人。他們家原先和商家住在同一條巷子,兩家算是老鄰居。

倩男比商奕大幾歲,有一個酒鬼爸,還有一個只偏心弟弟的媽,從小就是家裏的受氣包加保姆。姜芷滢心疼小姑娘過苦日子,總時不時偷偷塞給她點好吃的,或者拉着她說說話。

小姑娘命不好,但性格十分要強,腦子還很聰明。從小到大她成績都很棒,可上完初中後她媽媽就不讓她念書了,想讓她出去打工。倩男不願意,就自己去撿廢品賣錢,還去求學校裏的老師校長,硬是又念完了三年高中。

她沒有辜負自己,高考時考到了京北,上了一所很不錯的大學。

商羽驚了下:“京北?”

于她而言,“京北”二字,只與一個人緊密相連。卻不曾想,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經和京北這個地方有了聯系……

“是啊,上大學後,她就很少回家了。她那爹媽……”姜芷滢搖頭嘆息,“那家不回也罷。”

“後來我聽說,她畢業後進了一家大公司,留在京北工作了。再後來,咱們家也搬了,就徹底沒了聯系。”

老人的眸光中有回憶閃爍:“直到那年,你媽媽流産——”

“我媽流産?”商羽吓了一跳,“她……什麽時候的事?”

“就你出生那年。”姜芷滢長長呼出一口氣,無奈又遺憾,“也是個意外……”

“我去醫院照顧你媽媽的時候,碰見了倩男——她一個人,大着肚子。”

“一見着我,她就哭了。我趕快問怎麽回事,她不是在京北工作麽,什麽時候又回來了,還結婚了,怎麽會一個人來醫院生孩子……”

老人稍作緩息,喘了口氣:“但她好像……不太願意說。”

“只說和現在的丈夫是家裏介紹結婚的,男人不好,那家人也不好,她想離婚了。”

“我說你現在還懷着孩子啊,怎麽能離。她說——我到現在還記得她跟我說的話,她說:‘就是因為有孩子,我才一定要離婚,我不要我的孩子有個混賬父親,我不要她在不好的家庭長大!’”

“我問她,那以後呢,孩子生下來以後,你怎麽辦?”

“她說,她要自己把孩子養大,她有手有腳有學歷,一個人也能賺到錢,能好好把你帶大。”

商羽垂眸看着手裏的照片,別過頭輕揩濕潤的眼角。

原來,她不是被抛棄的。

她的親生媽媽,并沒有不想要她……

兩行清淚也從老人渾濁的眼中湧出,順着鬓角一直流到頭發裏。

“可惜啊,可惜她生下你就……她命不好,倩男這孩子,命真的是t苦……”

商羽用紙巾擦掉奶奶臉上的淚。姜芷滢拉過孫女的手,看着她:“你頭上的簪子——”

商羽擡手摸上腦後,手腕輕輕一拔。

一頭青絲流瀉而下,她将木簪遞給老人。

姜芷滢撫摸着桔梗花簪頭:“這是你親生媽媽留給你的。她走得急,只說要把這個給你。”

“我還以為,這是您以前的東西。”商羽看着木簪,輕輕眨了下眼,“她……還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姜芷滢很慢地眨了下眼,眉心微蹙。

她年紀大了,回憶是很耗費精力的一件事,可有的事,一閉上眼就會想起來。比如那個苦命的女孩子抓着自己的手哭着托孤的樣子,還有她瞳孔一點一點散開時,嘴裏一直念叨着後悔。

“她說,她後悔自己嫁給根本不喜歡的男人,她對不起你,也對不起自己;她還說,還說……”老人慢慢皺起眉,“說什麽,也後悔很愛一個人。”

“她說,不愛不好,愛了也不好,都不好……如果有下輩子,她就只愛她自己。”

“不愛不好,愛也不好……”商羽喃喃道,“什麽意思啊……”

“我也不清楚。”姜芷滢幽幽嘆了口氣,“我算了算,她懷你那年,已經三十四歲了——放以前,這個年齡結婚生孩子,是很晚的了。她大概,是真遇到了什麽事兒吧。”

“或者,是在京北的時候,遇上了什麽人……”

商羽眸光動了下,沒吭聲。

老人喟嘆:“不愛不好,太愛也不好,這話說得,其實很有道理。”

她看向眼睛紅紅的孫女,定聲,“囡囡,你記住:過滿則溢,不滿則虧,小得盈滿,凡事都是如此——”①

“感情這事,也不例外。”

商羽心頭劇烈動了下。

腦中已經不受控地跳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我估計,你親生媽媽是吃了感情的苦頭了。唉,她那麽聰明一人……”姜芷滢拍了拍孫女的手,“你可千萬,不能走她的老路啊。”

“……”

商羽低頭不語。

低頭盯着照片看了片刻,她又問:“那……我親生父親呢?”

女孩抿唇,小心翼翼地看老人:“你有沒有……見過他?”

姜芷滢目光冷了下。

“見過。”

“你生下來沒兩天,他們家人就來醫院了。你爸媽當時還以為養不了你,發愁得不得了,又是托人又是找律師的,結果——”老人冷嗤了聲,“人家來看了你一眼,轉身就又走了。”

“……”

商羽偏過頭,嘴角僵硬地揚了下:“挺好的。”

“幸虧他們沒要我。”

姜芷滢看着快要掉眼淚的女孩,輕聲:“是啊,幸虧……”

她伸出一只枯手,輕撫女孩泛涼的胳膊:“不然,奶奶哪來的乖囡囡啊?”

商羽回頭深深看着奶奶,在眼淚掉下來之前,彎腰扒在了老人的床邊。

奶奶摸她胳膊的手,又一下一下摸她散在床上的長發。

“奶奶今天把這些都告訴你了,也算,給了你天上的媽媽一個交代。”

“打心眼裏,我不想說……有什麽可說的呢,都這麽多年了,你不就是我的親孫女麽。”

一顆巨大的淚珠從女孩的眼角滑下來,偷偷掉進白色的被子裏。

老人幹枯的手替她抹掉淚痕,又柔緩地,唱起一首以前哄她睡覺時常唱的吳語歌謠:

“囡囡呀不要調皮

坐下聽聽阿婆說

囡囡呀不要驚慌

過來聽聽阿婆說

睡個覺雷聲過後

就能看雲朵

囡囡別怕

囡囡別哭

快快睡咯……”②

奶奶的手,也像小時候一樣,一下一下輕輕拍在她的後背上:

“囡囡呀你會長大會走很遠

會覺得累了

只要記得鄉音阿婆怎麽說

囡囡呀你會困惑

慢些腳步別忘了

慢慢的你會明白

丢了的是什麽

人生路本就是場

獲得與失的選擇

迷路時想想

當年阿婆怎麽說……”②

奶奶的童謠帶來莫大的安慰,也送來濃濃的睡意。

商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只是夢裏并不安穩,她夢到很多小時候的事,夢裏的爸爸媽媽還年輕,邵知弦也是小時候的模樣;

她又夢見照片上生母的臉,在定格的照片她是笑着的,可在夢裏,她一直在哭……

最後不知道怎麽,她又坐到了電摩托的後座上。

伸手抱上男人結實的後腰,他的氣息和體溫都好真實。

他們在晚風裏一起笑着唱歌,就像那天一樣。

忽然,摩托倒了,她驚叫着摔下車,卻在下一刻,落入男人溫暖而堅實的懷抱——

身上猛地抽了下,商羽從夢中醒來。

迷迷糊糊地往窗外看。

東方既白。

奶奶還在睡,呼吸平穩而漫長。

目光落到床頭,商羽看到自己的木簪,以及簪子下的老照片。

拿起照片看了好一會兒,她将木簪和照片一起裝進自己的包裏。

輕手輕腳地背起包出門,商羽先去盥洗室洗了把臉。

打開包拿出紙巾,她同時摁亮靜音的手機。

擦臉的手瞬間滞住。

屏幕上顯示着十幾個未接來電。

微信上的未接通話只多不少。

拇指慢慢滑動屏幕,商羽感覺肺裏的空氣都被一點一點擠出去了。

這些未接來電好像排列在時間上的等差數列。

他居然,一整晚都沒睡……

齒尖咬住指節上薄薄的皮膚,她很深地吸了口氣。

落下的手指頓在手機上方,正猶豫要不要回撥,熟悉的頭像再一次躍至屏幕上。

商羽眼睫顫了兩下,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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