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別哭
別哭
餘幼汐想找個機會和黎晏道歉, 可他總是淡漠冷語，于是難免懼怕和他單獨相對，不想給他打電話。
心中打算等到周六兩個人都回黎家, 見面遇到了再和他道歉。
連續兩個周，黎晏都沒有回家, 餘幼汐也沒能遇到他。
小提琴手的采訪在黎晏前一期播出, 陶楚靜到鵬城去談第二季的招商了，餘幼汐近一個周都在頂班盯後期。等到開始預熱下期黎晏的專訪, 這才突然再一次專注地想起來，還沒有和黎晏道歉。
之前幾天不是沒想起過, 只是那時被工作吊着注意力，好像還有工作忙作為的借口, 可以用來推遲道歉。
早上決定當天一定給黎晏打電話道歉，先是想着中午休息, 抽空給黎晏打電話。等到中午休息了, 開始斟酌道歉底稿, 一念之間的猶豫, 事情就拖到了下午。
下午又因為工作，再次拖到了晚上。下班回家後, 吃完晚飯又看了一部電影, 拖到不能再拖了, 才磨蹭着給黎晏打電話。
黎晏到香港出差, 剛和游戲合作的音樂制作公司開完會，準備回下榻的酒店，和名屹香港事務部的高管一起吃晚飯, 順便談事。
在這邊只能待兩天，各項日程缜密緊湊, 黎晏在行車的過程中假寐片刻。
手機屏幕的光亮開始躍動，兩秒鐘以後，傾覆下的鴉羽輕動一下，薄薄的眼皮掀起勾勒出深邃立體的折褶，露出遮蓋下的漆黑似墨的眼眸。
黎晏懶懶地朝前面支起的桌架上看去。
看清來電提示，眼尾微微上挑了下，薄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條。手機屏幕上依然閃爍着，黎晏又讓它兀自跳動了兩秒，才不緊不慢地擡手拿起手機。
手指還未來得及觸碰屏幕，突然來電界面憑空消失，恢複到平常的鎖屏壁紙。這通遲到的電話變成了未接來電。
手機被寬薄的手掌重新放回桌板，倒扣過來，背面朝上。
過了兩分鐘，副駕的何秘書眼神試探地看向後座。
黎晏的眼中，仿佛盛着慢慢融化的冰，并非被溫暖着，而是寒意向四周散開，冰涼一片，瞥眸不悅地看向他。
何秘書頓感後脊發涼，壓下顫抖的聲音，說道：“小黎總，餘小姐問我，您是不是在忙？她給您打電話沒撥通。”
黎晏再度靠回椅背，窗外夜晚高樓斑駁的光影，在輪廓流暢深刻的臉龐如水漫過，面部神情更是變幻莫測。
靜默幾秒，他懶洋洋地開口：“她只問了這一句？”
何秘書不禁默默叫苦，完全摸不透老板這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他又看了眼手機。
“餘小姐又發了條微信，說先不打擾您了，等周末回家再和您說。”
黎晏極輕地嗤笑了聲，聲音中凝着幽幽的霜冷氣息，心中早已看穿餘幼汐的小心思。
“你跟她說我最近幾個周都不回家，真有事的話，再打一遍我的電話。”
餘幼汐剛松了一口氣。半分鐘後，何秘書發來的微信，再次将她的一顆心驟然攥緊。
沒有辦法，只好回撥電話。
黎晏沒等餘幼汐率先打招呼，直接問她找他有什麽事。
聽見黎晏不冷不熱的聲音，餘幼汐将心裏起草好的道歉草稿忘了個幹淨，出聲說話像個小結巴。
“我……我就是想找你道歉。那天晚上，我做的不對，不知道……你有禮物要拿給我。”
緊張到頂點，沒想到反而一口氣講完了，說完餘幼汐自己感到茫然。
黎晏幹淨修長的手指移到襯衫領口，指節微彎，不耐地解開最上面的那枚紐扣，衣領瞬間由周正變得松垮，露出裏面半截白皙骨感的鎖骨，還有因為強忍下愠怒而輕動的喉結。
“這就是你醞釀了半個月的道歉？”
黎晏的嗓音中染着涼薄笑意，不過是個人就能聽出，這絲笑意中的不快。
餘幼汐試圖解釋：“這兩個周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這個解釋顯然站不住腳，甚至會引發其他火/藥桶。
果不其然。
黎晏的語氣陡然淩厲幾分，語速卻慢悠悠的：“你只有周末能見我，只有在爸媽那裏能見我，單獨在其他地方見我，我能把你殺了滅口，然後毀屍滅跡是吧。”
餘幼汐愣了愣，小聲解釋說道：“不是的，我沒有這麽想過……”
她其實就是這麽想的，黎晏算是把她看透了，所以這話說得沒有底氣。
黎晏哼了聲，由從胸腔中逸出來的，重重的一聲。
餘幼汐再次說道：“我是……真心想和你道歉。”
這句話倒也沒有說謊，她是真心想要和黎晏道歉的，只是拖延了幾天的時間，她心裏面一直想着這事呢。
“餘幼汐。”黎晏喊她的名字，他好像格外喜歡喊她全名，以一種不溫不火的口吻說道。“你的真心都等不了電話裏的第三聲‘嘟’。”
餘幼汐原本坐在沙發上，低着頭和黎晏打電話，聽完他說這句話，猛然擡頭看向前方，被戳中心事以後的反應。
黎晏知道她故意早早挂斷電話。
秦婉柔說過，黎晏出差一般不接電話，一個會接着一個會，工作中他一向不喜歡被打擾，所以手機經常設置靜音。很多時候聯系何秘書，會比直接聯系他更方便。
誰知今天黎晏恰巧有空留意手機。
餘幼汐喃喃道：“對不起……”
聲音細弱，像是哽住了，輕到不行。
黎晏似長嘆了聲，又似只是她的幻聽。
片刻過後，聽筒中想起他略帶安撫的低沉嗓音，仿佛夜裏哄睡小孩子的溫暖童話，低醇幽沉，有着撫慰人心的力量。
“那天你沒錯，我不該……摔了禮物，該和你好好說。”
眼睛一酸，眼淚沿着柔皙的臉頰滑下一滴，滴在瘦削纖小的手背上。
說不上流淚的原因，是為說謊和不真誠的道歉而愧疚落淚，還是因為驕傲不羁的黎晏，終究軟下心的安撫，喚醒了她內心深處，這麽多年的脆弱和委屈。
餘幼汐将手背反過來，将淚水抹在睡褲上，欲蓋彌彰地擦掉眼淚。然而，眼前迅速泛起水霧，模糊了眼前的整個世界。
電話那端的人還是察覺到了，輕到不能再輕的氣息中的悲傷，他隐忍再三卻還是情不自禁地說道：“別哭。”
“我沒哭。”
電話這端幾乎沒有遲疑地立刻否認。
黎晏無奈地深深嘆息了聲，這次的嘆氣聲真實可感，揉着近乎咬牙切齒的低笑：“當騙子上瘾是吧？餘幼汐。”
他都能想象到那秀氣嬌小的鼻尖，輕綴着晶瑩淚珠的畫面，還有她裝作如無其事，手忙腳亂擦掉眼淚的倔強。
面對沒有證據，全憑直覺地指控，餘幼汐果斷地挂掉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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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晏的那期節目在跨年那段時間上線，前期宣傳如往期一樣，已經開始預熱。《绮談》官方微博等各個平臺賬戶，都放出了預熱的花絮物料。
餘幼汐貼心提醒過，節目具體上線的時間，秦婉柔和嚴阿姨都說會按時觀看，但是黎晏本人對此毫不感冒。
看自己的采訪視頻，多矯情，黎晏說。
早在跨年前一個周，秦婉柔便開始為回黎家老宅跨年做準備。老宅上上下下已打點妥當，只等主人家過去小住。
秦婉柔給餘幼汐打電話，問：“汐汐，到時候你回家我們一起坐車去，還是等到了冠億直接接上你。”
餘幼汐笑說：“我不回去了，收拾好行李等車子來接我吧。”
秦婉柔愉悅地答應說：“好啊，那讓你黎伯伯坐你沈叔叔的車，我和你坐小劉的車。”
餘幼汐：“好。”
兩個人正說着高興，許久沒回家的黎晏，聲音突然出現在電話裏，淡淡地出聲打斷道：“劉烽要送我們去機場。”
“我們”說的可能是和解枞樂許硯南他們幾個，可能同時也有薛青菱在列。
長大了就是這樣，總有人為了朋友或是情侶，選擇缺席統一的家庭活動。
他們是同一株蒲公英，成年的風将彼此吹散在空中，散落到不同的地方，各自落地生根長成了新植。
他們不是同一株蒲公英了。
兄弟姐妹，或是青梅竹馬，大抵都是如此。
幸好隔着電話，餘幼汐收起思緒，斂聲聽黎晏和秦婉柔講話。
“你們不是下午四點的航班嗎？我們上午起床就過去了，前後根本不耽誤。”
“哦，那行。”
“……”
說是早晨起床就出發，但是秦婉柔體貼她前一天上班，九點多才派車子出發接人。餘幼汐收拾好了行李箱，站在樓下路邊等小劉開車來的時候，搜索了一下從市區回黎家老宅，再從黎家老宅去機場的來回時間，完全不耽誤黎晏他們的航班。
這才放心地放松下來，迎着清爽的陽光，呼吸着微涼的新鮮空氣，盡情享受難得的小長假。
黎晏的那輛标志性的庫裏南Black Badge，緩緩靠着路邊在她面前停下。
餘幼汐笑容明媚地朝車子招招手，小劉連忙下來幫她搬行李，她微笑說不用，這行李箱不重，但小劉還是堅持接過她的行李箱。
餘幼汐只好讓小劉搬放行李箱，打開後座車門先上車。
打開車門，以為會看見笑容滿面的秦婉柔，卻出乎意料地看見黎晏慵懶地半倚着座椅。
餘幼汐不由怔了下，恢複微笑，柔聲和黎晏說道：“哥，你順路去一趟名屹嗎？”
總裁似乎也不是那麽輕松，假期還要去公司。
剛上車坐下，伸手關車門的瞬間，聽見身旁黎晏風輕雲淡地說道：“我回老宅。”
餘幼汐下意識“啊”了聲，側眸驚訝地看向黎晏。
你不是要去巴厘島跨年嗎？
她在心裏問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