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審視
審視
17.
江彧請假了。
實際上也算不上請假，人名代表只是相當于他的兼職，他可以随時給自己放假。
只是他已經一整周沒去瓊圖村了。
一是不知道該怎麽再去面對那些父老鄉親，二是他也對自己産生了懷疑。
“不能幫助我們，還當什麽人民代表！”
這句話在他腦中回蕩，震耳欲聾。
江彧沒想到自己會被這麽一件小事打倒。他只是突然想起來幾年前自己剛當上人民代表的時候，隔着門聽見有人在說話：
“沒想到他這麽年輕就當上人民代表了……”
“你懂什麽！你知不知道他爸媽和他丈夫是誰，要不是為了留幾分薄面……”
……
一想起這件事，江彧就不禁咬牙眼淚流了下來。
他的記憶混亂一片，連他自己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當選上人民代表的了。
只有這一段回憶，像根針一般深深刺在他腦海裏，時刻提醒着他——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會有了如今的成就。
或許當初自己正是因為被他人口中的光輝籠罩了太久、極力想要突破，才會硬着頭皮接下瓊圖村的振興計劃來證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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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又響了起來。
江彧抹掉眼淚，接了電話。
“……”
“最近很忙？怎麽撥了三次才接？信息也不回。”
“……”
江彧一直沒說話，虞玉京在那頭也不說話了。
“虞玉京。”
“嗯。”
“我想不起來了。”
“什麽。”
“我是怎麽當上人民代表的？”
“……”
那邊沉默了片刻，江彧把臉埋在臂彎裏，他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答案。
虞玉京鄭重回答道：“你想聽哪次？懷饒區的城市飲用水被廢料污染那次，你接了別人不敢接的爛攤子，連軸轉了三個月，才保證了懷饒區人民的飲水健康。”
“還是說你想聽你解決東城爛尾樓問題的那次？”
“或者學城特色入戶——”
……
江彧聽着他把自己做過的事一一講述出來，整個袖子都被眼淚濡濕了。
原來自己做過這麽多事——
“你以為是我拉票讓你當上人民代表的？那現在才反應過來會不會有點太遲鈍了。”
虞玉京在那頭道：“自信一點。我什麽都沒做，你是憑着自己的能力當選的。”
江彧聽到他的話，整個胸腔悶悶的，努力将哽咽憋了回去：
“我知道了。”
虞玉京答道：“我知道你想說謝謝，不用勉強。我很快就回來。”
這不像是句安慰人的話語，但卻像是一劑強力鎮定劑，有着別樣的魔力，讓江彧的心在一瞬間安穩了下來。
——自信一點。
他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18.
江彧從家裏飛奔出去，跨上他的自行車。
他曾經馱着村裏的小孩在田間兜風，阿黃追在自行車後面跑，鏈子在路上拖成了泥繩。
左右兩側的麥子比人還高，拂面的風将黑發和煩惱統統吹向身後。
那是一段無比快樂的時光。
他在村口剎車，幾個正在曬麥子的村民看到他，揮手朝他吶喊着：
“是幹部！幹部終于回來啦！”
“我們一直在等你呢！”
江彧的眼眶火熱熱的，他擡起手肘一抹。
阿黃從巷子裏跑出來，看到他，興奮地原地跳了幾下，汪汪叫着。
村長被人叫來，熱情地拍着他的肩膀，待他親昵得如同自己的兒子：“小季，回來了——”
江彧紅着眼睛點頭，道：“我回來了。我不在這幾天，村子還好吧？”
村長連忙說道：“都好！都好！！！”
“死小子！滾過來！”他從人群裏揪出來一個鼻青臉腫的家夥，按着他的頭給江彧道歉：“小季！這死小子在背後偷偷嚼舌根被我抓到，我揍得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還不快給幹部道歉！”
那小夥子看到江彧，讪讪地低下頭，癟了癟嘴。
“還裝死！快說話，不然滾回城裏去！村裏不歡迎你！”
“爸——！”
江彧拉住村長即将落下的手：“村長，我來和他說吧。”
村長點點頭，往後退了幾步，把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江彧和小夥子對上視線，沉聲道：“你說的沒錯……我丈夫或許是比較富裕。”
“但那是他的合法收入，處分權和使用權也在他手裏，你沒資格那樣中傷他。”
“而我身為人民代表……我只要問心無愧、清楚我是在全心全意為大家服務就好了。我要做的，就是努力把國家給我的資源全部用在人民身上，給大家帶來福祉，卻不浪費一分一毫——”
小夥子被他的話堵得啞口無言，小聲嘀咕了一句：“……漂亮話…”
“我說的不是漂亮話！”江彧擲地有聲道：“只要我接手瓊圖村一天，我就會負責到底！我站在這裏，就只是人民代表，除此以外什麽都不是，你理解了嗎？！”
周圍的村民大聲鼓掌歡呼着，村長不解氣，在那小夥子的腦瓜子上又來了一掌。
大家在村委會的大堂給江彧準備了聚會，蔬菜面糧水果直接從棚子裏摘回來，大火穿鍋，油煙四起，衆人邊磕瓜子邊閑談着，村長特意跑到鎮子上去帶了幾桶酒回來。
江彧被大家推到臺子上講話，他心裏緊張，也沒有準備，憑着心裏有感而發說了幾句，臺下一片喝彩。
他走下臺，想出去透透氣，卻看到小夥子蹲在路邊，沒有參加聚會。
小夥子叼着狗尾巴草，對裏面的熱鬧不屑一顧。
“喂！”江彧嘴巴比腦子快了一步：“我有話跟你說！”
小夥子聽到他的聲音，頭也不回，輕“切”了一聲。
江彧蹲在小夥子旁邊，道：“你怎麽不進去吃飯？”
小夥子站了起來，怒聲道：“你是在嘲笑我嗎？”
江彧道：“我有村長幫着我，奚落你大可不必。”
說着他也站起來，認真道：“我聽說你學歷不錯，腦子應該好使，學東西也快，明天你去大棚裏教大爺們怎麽用機器吧，我每p個月給你補貼。”
小夥子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喃喃道：“你瘋了吧……”
江彧道：“沒瘋。瓊圖村需要你，你回村子也是想幫着村長建設村子吧。”
小夥子僵住了：“……”
江彧道：“你聽見了嗎？”
“……”
“小季，別在外面待着呀！進來坐！”
屋子裏的大媽出來叫江彧進去，江彧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屋內走去。
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我知道了！之前的事……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