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5
南庭和桑桎……結婚?這是本年度, 盛遠時聽過的, 最不好笑的笑話, 沒有之一。
他的臉色沉下來,語氣也是冷的:“你也認識桑桎?”
何子妍低頭笑了笑,才揚臉看向他,“我不是和你說過, 有位在中心醫生上班的朋友嘛。”
所以,這個朋友是桑桎。
所以, 針對他狗毛過敏這件事, 南庭去詢問了桑桎, 何子妍給他推薦的醫生朋友也是桑桎。
桑桎——有那麽點無孔不入的意思。
何子妍回答完才反應過來他的話, “你和桑桎也認識?”
盛遠時哪裏還有試菜的心情,他放下手中的碟子,“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吧?何子妍有點不太懂, 她想了想, 這樣說明自己和桑桎的關系,“我和他是青梅竹馬,在沒出國前, 我以為嫁給他的會是我。”
桑桎的青梅竹馬與自己一起共事, 他的女朋友南庭又在桑桎身邊受其照顧多年?既然大家同在一個圈子,為什麽在過去那五年裏,彼此從未有過交集?如今卻一遇再遇?難道,他盛遠時和南庭注定有此一劫?盛遠時把目光從遠處的南庭身上收回來, 他偏頭看了何子妍一眼,這一眼,意味深長。
何子妍帶着幾分惋惜似地說:“很多人都看好我們,說什麽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奶奶還特別迷信地找人合過我們的八字,連八字也顯示,我們倆是天造地設的好姻緣。”她端起一杯紅酒抿了一口,娓娓道來,“那個時候,真的很喜歡他,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他從來不會幹涉你左右你,只會給你最理智的分析,讓你自己選擇。我從小就喜歡廚房,願意動手做吃的,但全家人都反對我做配餐師,認為沒前途,連我爸爸都覺得我給他丢臉了,只有他鼓勵我說:做自己想做的事。”
從知道有桑桎這個人的存在,盛遠時沒有刻意地去了解過他,但憑南庭對他的态度,盛遠時判斷,這位桑醫生必然是溫和、周到、體貼的人。所以,何子妍說的這些,盛遠時是相信的,而他慶幸是何子妍和自己說了這些,如果換成南庭給予桑桎如此之高的評價,盛遠時覺得,自己一定會控制不住發火。于是,他竭力壓抑住心中的不快,決定先聽聽何子妍的版本。
其實心裏有了答案,但還是問:“這麽看來,你們在一起是衆望所歸,又怎麽會分開?”
“除了桑桎,還真的是衆望所歸。”何子妍笑得有幾分苦澀之意,“桑、何、司徒,三家是家世雄厚的A市三大家,桑何兩家喜事若成,物流第一家,非桑家莫屬,何家也能因此趕超司徒家,位居A市第二大家。所以,我和桑桎的訂婚宴特別的隆重盛大。”
原來是一樁沒什麽新意的資本聯姻。盛遠時對于結局,已經沒什麽期待了。但那個時候的何子妍剛滿二十歲,哪裏懂得父母是把家族利益擺在了最前面,作為女兒的她,只是犧牲品。她就那樣滿心歡喜地,為了桑桎,放棄了整座森林。
卻還是沒能在一起。
何子妍擡眸看向盛遠時,“我被退婚了。”她說着,眼底湧上了淚意。
盛遠時遞了張紙巾給她,除此之外,什麽都沒說。
何子妍卻并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她攥着那張紙巾,“桑桎說他不能接受這樣的資本聯姻,哪怕是以他鐘愛的事業為代價。我就在想,既然他反對這樣的聯姻,為什麽不在訂婚宴舉辦前說呢?”她的聲音平靜地像是場外評說一樣,“直到司徒南出現,我才明白,原來他是遇到了真正的愛情。而那些我認為的,他對我的好,不過是……”她自嘲地笑了,“他對所有人都很好。”
桑桎對南庭的好,絕不在這“所有人”之列,而是因為愛。這一點,盛遠時心裏有數。他面上不動聲色,眸底也是風雲變幻。
何子妍卻無意再繼續傾訴下去,她聳了聳肩,“不該和你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該感謝他的退婚,否則……”也不會遇見你……但後半句,何子妍沒有說,她精致的面孔上重新揚起笑容,“怎麽樣,給我的新菜打個分吧。”
盛遠時連敷衍都懶得,他淡聲道:“沒胃口,吃什麽都食不知味。”然後端起一杯水潤了潤喉,饒有興致地問:“既然都能介紹我去找他看病,應該是恢複了邦交,卻不知道他結沒結婚?”這話明顯就是試探的意思了。
作為餐飲中心的經理,何子妍向來都是以成熟穩重的一面示人,此刻,在盛遠時面前,她像個孩子似地努努嘴,“未婚夫結婚了,新娘不是我,這麽尴尬的關系怎麽恢複邦交啊?你不知道,我們女人的心理很奇怪的,明明不喜歡他了,但親眼看見他對別的女生好,還是會不舒服,所以我回國後,并沒有和他聯系,只是聽我媽說他在中心醫院,說萬一我有什麽事的話,畢竟從小一起長大,可以找他幫忙。”
不喜歡他,看見他對別人好,會不舒服?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态,盛遠時不能理解。或許是認為何子妍的版本沒有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了,也可能是聽不下去了,畢竟,那個讓何子妍心裏不舒服的人,除了桑桎,還有南庭。
盛遠時再一次把視線投向南庭,恰好南庭也正往他的方向看,盛遠時眉心一聚,朝她招手。南庭領悟地點了點頭,随後和Benson說了兩句話,邊用張巾擦手邊朝他走過來,面帶笑容的樣子似乎并沒有認出何子妍是何許人也。
何子妍見盛遠時和南庭的互動,不解,“你也認識司徒南?”
盛遠時沒馬上回答,等南庭行至近前,他緩和了語氣問:“菜品怎麽樣?”
南庭笑眯眯的,“還不錯呢,尤其那道蜜汁鳗魚,味道很棒。”
見南庭視他身邊的何子妍為陌生人,盛遠時說:“那道菜恰好出自何經理之手。”
南庭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何子妍。
何子妍似乎是在等她認出自己,笑而不語。
南庭看着何子妍,覺得隐隐有些面熟,可大腦飛速運轉,卻怎麽都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何子妍并不覺尴尬,反而微微一笑,“我對你印象深刻,你卻不記得我了?”
“你是……”南庭欲言又止,依然不敢确認。
何子妍秀眉一挑,語氣輕松地說:“我是桑桎的前未婚妻啊。”
“老桑的前……南庭怔住,“……何小姐?”顯然對她是有所耳聞的,又或者是真的見過。
何子妍眉眼彎彎地說:“我出國前昔,聽說你和桑桎要訂婚了,不知道現在,我是該叫你本名司徒南呢,還是該稱呼一聲桑太太?”
“桑太太?我什麽時候成了……”南庭看向盛遠時,不解的目光中隐有怯意。
盛遠時心裏已是翻江倒海,尤其那聲桑太太,實在刺耳,但他面上依然是一派平靜,見南庭似是進行不下去,他适時伸手摟住她的肩膀,替她向何子妍答:“何經理誤會了,她現在既不叫司徒南,也不是什麽桑太太,塔臺管制南庭,我女朋友。”
這回換何子妍吃了一驚,她看看南庭,又看看盛遠時,“她是你,女朋友?”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然後滿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看來是我誤會了,我還以為司徒……和桑桎都結婚了呢,真是太抱歉了。”
盛遠時始終沉默着。南庭垂着眼跟在他身後,冷靜地等着他發火。
然而,都到了塔臺樓下,他連一句話都沒說。
南庭走到他面前,仰望他,“我和桑桎……”就被手機鈴聲打斷了。
是南嘉予,南庭接起來,“小姨,我在塔臺,今天不值夜班,去你那啊……”她擡眸看了眼盛遠時,才帶着些猶豫地說:“那我……下了班過去。”話至此,盛遠時轉身就走。
想必他是在等她下班後的解釋。南庭如鲠在喉,她挂了電話,那聲“七哥”怎麽都沒喊出來。
心裏特別難受,卻不得不繼續工作,南庭盡量不去想中午發生的事,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下班後,她直奔南程的指揮中心,也不管盛遠時在不在,結果遇見了程潇和顧南亭。
顧南亭到停車場去等程潇,把空間留給了兩個女孩子。
見南庭臉色不太好,程潇問:“不會吃個午飯還吵了一架吧?”
“比吵架還嚴重。”南庭急急地問:“他在嗎?”
程潇如實答,“下午沒來啊。”
“沒來?”南庭苦笑,“這回我遇到了宇宙難題。”
程潇無所謂地一笑,“再大的難題也大不過給他制造個情敵,還被他撞見?”
“基本上是這個情況,但這個所謂的情敵,我也不太清楚是怎麽出來的。”南庭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們餐飲中心的何經理,當着他的面,稱呼我桑太太,桑桎,我朋友,也是我的主治醫,他還見過,兩個人,兩看生厭,你懂的。”
“不是,你膽挺大啊。”程潇聽的眼睛都亮了,“我本想把你介紹給我老鐵咖啡,就是南程的總經理,結果他眼睛一橫,我都沒敢挑戰他的權威,你卻……桑太太?”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這個桑什麽的,不簡單。”
“我和老桑真的沒什麽。”南庭仰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如果我說,我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變成了桑太太,你信嗎?”
“我信,因為我是程潇,是你的好朋友。”程潇斂笑,“但如果我是盛遠時,我可能不會信。”立場不同,結果也就不一樣,信任這種事,沒事的時候拿出來說說挺好聽的,真有事發生,沒幾個人能做得到。
南庭急得眼淚都快下來,“我小姨說:整個桑家都在等我過門,問我讓他怎麽辦?妙姐也問我,為什麽老桑會在我家待了整晚?何子妍又問我,是該叫我司徒南,還是稱呼我桑太太?我都不知道怎麽回答。我是和老桑來往頻繁,在認識你之前,他幾乎可以說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我對他……我知道七哥不喜歡他,可我現在需要他的幫助,當然,我明白,七哥可以給我一切我想要的,包括醫生,但老桑是最了解我病情的人,沒有人比他更适合做這件事。程潇,我想做一個健康正常的人,好好地和七哥在一起……”她背過身去,像是委屈到進行不下去。
“你病了?”程潇扳正她肩膀,讓她看着自己,“告訴我你怎麽了?”
南庭努力把淚意咽回去,“我看上去一切都好,體檢報告都顯示健康到不行,可我……和你不一樣……”她哽咽,“程潇,我能不能不說?”
“好,咱們不說了。”程潇抱住她,“老盛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聽見別人喊你桑太太,他肯定是生氣了,但大不了就是沖你發一通脾氣,怪你知情不報,相信我不會更嚴重了,別怕。”
可南庭是真的怕解釋不清自己,也怕盛遠時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由于盛遠時不在指揮中心,手機也處于關機狀态,程潇就拉着南庭上了自家的車。回市區的路上,顧南亭給喬其諾去了電話,問盛遠時是否在總公司。
喬其諾說不在,随後提供一條信息:“下午本來有個飛行會議需要他主持,但他臨時打電話讓助理取消了。”
程潇于是又打給盛遠時的助理,那邊回答:“盛總只交代會議改期,沒說去哪。”
程潇又讓助理查了他的行程,确認他最近兩天都沒有飛行任務。
挂了電話,程潇沒好氣地問顧南亭,“怎麽你們男人也喜歡玩關機失蹤這一套嗎?多大的事啊,還耍小孩子脾氣!”
南庭捏了捏她的手,小聲說:“你不要遷怒顧總。”
顧南亭在倒鏡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同樣坐在後座的南庭,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随後打給了自己的助理,“查一下遠時有沒有替飛?”
程潇聞言在倒鏡中看了自己爺們一眼,不說話了。
南庭則對顧南亭說:“讓您見笑了。”
“沒事,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顧南亭像個老大哥一關,語氣溫和地勸:“在意才會發脾氣,你也不要怪他。”
南庭垂眸,“我是怕他怪我。”
助理很快回話,說:“盛總替林機長飛A市了,四點起飛,應該還有一個小時才能落地。”
顧南亭轉達給南庭後,又說:“他肯定是有急事,才沒來得及事先告訴你,等他落地,會給你打電話的。”
程潇于是對南庭說:“你不許先打給他。”
顧南亭聞言皺眉,但他也說:“他會先打過來,放心。”
南庭沒有回民航小區的家,而是去了南嘉予那邊,結果桑桎也在。何子妍的事,讓南庭心情很不好,導致她見到桑桎,一句話也不想說。
桑桎覺察到她的異樣,先問:“怎麽好像對我有情緒?”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直來直去,但南庭不想當着南嘉予的面問他“桑太太一說”是怎麽回事,所以她說:“等會我送你下樓。”
南嘉予擡眼看她,“你是在幫我送客嗎?”明顯心情不是很美麗。
南庭卻無心多問,只說:“小姨你叫我來有什麽事?”
南嘉予把一份資料甩過來,“你是不是願意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她語氣并不十分犀利,氣勢卻撲面而來。
南庭不明所以,她接過那份資料翻了翻,在确認這是一份關于盛遠時的調查資料時,她臉色瞬間就變了,“小姨你這是幹什麽?”
南嘉予神色冷厲,“這是最直接的,了解一個人的方式。”
南庭死死地攥着那份資料,語氣和眼神一樣帶了些許鋒芒,“你是學法的,是律師,難道不知道私下調查別人的背景是犯法的嗎?”
“你和我談法?”南嘉予的語氣徹底冷下來,“一個在司徒家破産時袖手旁觀的人,值得你和我談法嗎?”
南庭左手舉着資料,右手用力地戳了幾下,“這麽一份冰冷的文字就能作為評判一個人人品的依據嗎?小姨,請你在下結論前,拿到切實的證據。”
南嘉予從未見過這樣強硬的南庭,她有點氣急,“等有一天他和我一起站在法庭上時,我會給他證據。但是現在,南庭我明确地告訴你,不許你和他再有來往。”
“憑什麽不讓我們來往?”南庭毫不示弱地盯着南嘉予,那麽堅定地說:“我是成年人,我要和誰在一起,我可以自己作主,就算你是小姨,也無權幹涉。”
“如果他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你願意和他在一起,我不會幹涉。但是南庭,你知不知道他這五年在做什麽?”南嘉予幾乎是劈手把資料搶過來,翻到第二頁,指着一段文字說:“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你人明明就在G市,可他卻沒來過A市一趟!兩座城市不過相隔千裏,兩個多小時的飛機,他在哪?!等你醒了,他又飛去了紐約,三年半不到的時間,就從一名普通的機長升任飛行中隊的隊長,還持有YG航空的股份!南庭,那三年半你是怎麽過來的,你忘了嗎?你用腦子想一想,但凡他心裏有你,會把一無所有的你撇下,只顧出國發展自己的事業嗎?”
“是我喜歡他追他,也是我瞞着他家裏破産的事推開了他,他什麽都不知道,你讓他做什麽?”南庭倔強地說:“我都已經說不要他了,他還留在國內求我和好嗎?我憑什麽?!想到Benson說的,盛遠時在找她的話,她頓時哽咽,“況且,我都從司徒南變成了南庭,他要找我,從何下手?”想到彼此錯過的五年,南庭的眼淚在這一刻掉下來,“你們在替我做決定時,有沒有想過,我可能并不願意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