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向日葵
第65章 向日葵
直到晚餐開始,錢盛美才從樓上下來出現在衆人面前。
這要是放在其他家族,恐怕要被人細細說道一番這女主人沒個規矩禮節。
但傅止宜很清楚,這和規不規矩,禮不禮節的搭不上一點關系。
因為錢盛美根本不算傅家的女主人。
她更像一個廉價的裝飾品,在傅家沒有話語權,也不配被拿出來展覽炫耀。
一個昂貴的精美的雕塑才值得被所有人看到,才能撐起傅江的面子,而她,只配放在角落,放在不被外人看到的地方,這樣才能保住傅江的面子。
不過這樣廉價不值得的物當,附帶的物品卻值錢很多。
傅江面上帶着笑意,但眼底深處沉着計量,細細滾過傅柳的臉。
即使被喊下來吃飯,錢盛美也只是在最初和衆人打了個招呼,接着便坐在傅江身側一言不發,沉默着用完一頓飯。
傅柳和陳鳴羽坐在了一側,傅止宜原本的位置沒了,她移到了另一側,挨着錢盛美坐下了。
飯桌上,一直都是傅江在和陳鳴羽有說有笑,男人說話有禮妥帖,一看就是個很有家教很有氣質的人。
聊着聊着,傅江會時不時點一下傅柳,要她說點什麽。
每到這種時候,陳家公子就會轉過頭,用溫柔專注的眼神看着她,好似不論她說些什麽,說得再是沒趣兒,他都會細細聽着。
那種熟悉的眼神總是讓傅止宜恍神。
時光久遠——久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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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也不過才二十,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二年還是三年?記不清了。
但是陽光明媚時,楓葉飄落時,還有初雪落下時那些場景都還在腦海中輪轉,轉啊轉,又轉成了傅柳的臉。
少女臉上的笑,少女臉上的沮喪、溫柔和專注,她的所有表情似乎都是為自己而生。
而傅止宜也能在她面前放心大膽地做自己。
她知道少女最後很可能什麽都帶不走,一無所有地來也會一無所有地走,所以她教少女父親教授給她的一切,她想讓少女能夠更好一些,哪怕只是一些。
可是這些,到最後卻變成了刺向自己的一把利刃。
她不知道那個在黑暗中哭泣的女孩何時變了,不知道她眼底的溫柔何時成了壓抑兇狠的掩飾。
她試圖探究過。
但池柳到底是變了。
——“小柳,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小柳真是博學,知道得這麽多,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多聊聊。”
男人清朗的聲音和腦海中少女稚嫩的聲音重疊,傅止宜嘴角繃了下,垂眼沉默着。
可笑啊,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已經很久都沒有記憶了,怎麽就今天突然記得來了。
傅止宜閉了閉眼,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回憶都丢掉,只專心吃飯。
也不是沒有感受到女人望過來的眼神,但傅止宜不為所動,連眼也沒有擡一下。
餐桌上主位往下,一側聊得歡快,而另一側沉默不語。
傅止宜覺得有些可笑,什麽時候自己也要淪落得和錢盛美一樣了。
這頓飯下來,傅止宜算是對陳家公子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名校畢業,精通一兩門樂器,有涵養有樣貌,是個無法挑剔的完美對象。
和這樣的人聯姻,說實話,并不差。
這頓飯吃得有些長,等到夜幕徹底降落下來的時候,幾人才從餐廳出來。
錢盛美又告別上了樓。
“小柳啊,你帶鳴羽到後花園去坐坐吧,那裏裝得還算好看,有塊地想種點什麽,你們兩個設計設計?”
陳鳴羽暗暗觀察着傅柳,嘴角挂着聽從安排的笑。
傅柳點頭:“我帶他去。”
臨離開的時候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傅止宜,眼神從她臉上劃過,自脖頸處離開。
傅江看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悠長:“真是般配。”
又翹了二郎腿坐進單人沙發裏,手裏捧着報紙讀着。
傅止宜見沒自己的事了就要告別上樓,傅江點點頭,卻又問:“在學校有遇到喜歡的男孩子嗎?”
邁出的腳步一頓,收了回來,傅止宜回答:“沒有。”
傅江點點頭,慢聲說:“不着急,這種事慢慢來,會有好男人的。”
“我知道的,爸爸。”
“到時候一定要帶回來給我看看,爸爸給你把關。”
傅止宜應聲:“嗯,我知道的。”
她還等着,以為父親還有什麽話要說。
但傅江卻淡淡道:“上去吧。”
後花園年前翻修過,拓寬了些,又請了知名的設計師給亭子設計了一道,整個花園一半中式一半歐式,交界處很好地融合起來,并不突兀。
陳鳴羽一面走着一面感嘆這裝得真好,還說要請那人也給他家翻修一下。
傅柳都溫潤地應了下來,一直帶着他走到了中央空着的一塊地,指了指說:“就是這塊地了。”
地不大不小,是專門空出來任由他們自己設計的。
一開始傅江讓錢盛美打理這塊地,但她并不放在心上,種的花總是活不下來,三天兩頭就凋了,傅江覺得晦氣,大手一揮收回了賦予她的權利,往後又沒找到打理地的人,久而久之也就空在那裏了。
陳鳴羽蹲下身伸手捏了捏土在手裏摩挲觀察,琢磨着這個土質适合栽培怎樣習性的花。
傅柳擡頭看着天空,随口說了句:“你還懂花啊。”
男人有些腼腆地笑了下,話語卻是大方的:“一點吧,以前和朋友琢磨過這個,在國外讀大學的時候還弄過一點小設計。”
接着,他便恰到好處地推薦了幾個品種的花。
什麽薔薇、丁香、郁金香在傅柳耳畔一閃而逝,她全都沒有聽進去。
“我沒有讀過大學,陳先生。”
陳鳴羽一頓,話也止住了,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立即解釋道:“小柳,我沒有刻意炫耀或者刺傷你的意思,況且我覺得,無論是念書還是工作都只是學習的不同方式罷了,沒有高低之比。”
“而且,”他爽朗地笑了下,眼裏流露出欣賞和感嘆,“你很厲害,是我追趕不及的優秀。”
傅柳移開眼,輕聲說:“我也沒有別的意思。”
只是有點想說。
像是聽出了她語氣的遺憾,男人道:“是這樣的,大學可以成人自考,無論是國外的還是國內的都是可以的。”
“如果你想重拾學業,”有些試探的意味,他看着傅柳,“以後……我會無條件支持你。”
傅柳看着他,突然釋然地笑了下。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陳鳴羽疑惑:“那你……”
“種向日葵吧,”傅柳擡頭看了眼頭頂慘淡的月光,“我喜歡向日葵。”